人們沒有辦法,人們會碰到好多的失去,所以不停地想要擁有。
而擁有的都是失去,不是擁有的終將失去,而是擁有的是不完全的擁有,擁有本身里就
飽含著失去,和人一樣,失去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了。
給人們的種子,已經(jīng)暗藏著毒瘤。
有靈,如何知道有?
就是住,住心。住的本來意思有兩解,一是在居處點一盞燈一是在本位敬一位神,就是來主宰,拱手相讓,一主一仆。他為主,你為仆。
住了心就是另外一個心,心中之心,靈心。住心就是安心,放心,時刻警醒之心。
應“無”所住以生其心,應“有”所住以滅其心,旁觀者就是心眼。
開眼是靈境初階。開眼新愁無問處,始能開眼向青山;惟將終夜長開眼,數(shù)聲啼破池塘草。
住不是安安不動,一是隨。為他活,活他無限的命。有根有據(jù),千呼萬喚始出來,他千呼萬喚,你愛搭不理。
住不是獨善其身,二是赦免。人說,不沾染一點所謂的俗氣,就趟不過這無數(shù)道紅塵,好像這樣。赦免多的,他的愛就多;赦免少的,他的愛就少。先隔后融,才能不沾不滯,徐徐自在。
住不是寶簾垂珠,三是愛。及心之愛,及靈之愛,家國天下。綠楊影里,樓頭望遠;無定河邊,春閨征人。
眼開,世界是世界,不是世界,又是世界。
“住在至高者隱秘處的,必住在全能者的蔭下?!?p> “他要與人同住,他們要作他的子民。”
“請告訴我,你是誰的女兒?你父親家里有我們住宿的地方?jīng)]有?”
他總是很正常人一樣地莊重,有時也刻薄地揶揄,中心的人找不出這個區(qū)別來?;蛘卟皇俏寞傋印⑽浏傋拥膭优c靜,他是一個內(nèi)瘋子。
總是很茫然,看著是他,一定不是他,好像有多個他。
那就不是他吧,這么說這么放棄的時候,至少有一部分或者一點真實的他在真實地燃燒。
上面不讓問他的底細,這是進入中心的第七條規(guī)矩。底下人的紛紛議論,沒有來源沒有去向,過不了很久就成了路上的灰塵。
也無法接近,只有一個特殊的護理,名字叫張曉宇的在看護他。什么呀,這張曉宇一點也不漂亮,頂多就是還看得過去。你看她的眼睛,總是很神秘地東躲XZ。
穿著軍大衣,一早一晚,也有中午的時候,或說不準什么時間點的時候,一左一右,也有時候一前一后,往素心湖那里走去。有時就在湖邊轉轉,有時就到了素心亭那里小坐,不知二人會嘀咕些什么。
應該就是三十八號影響了張曉宇,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蛘邔θ藗兺耆臒o視,或者有時候突然就打個招呼或者鬼鬼祟祟地笑一下或笑一聲。
貼在路邊走,幾乎貼在了墻上,或者遠離了路。悄悄地自左至右或者自右至左,經(jīng)過了一個大周折,才回到原點。有時腳下踏在什么點子上一樣蹦蹦跶跶,像兩個玩得興奮的孩子。
或者是玩具。
這張曉宇是半路出家,聽說是什么自學成才,哪像其他進入研究中心的人,學歷高得嚇人,都是頂尖子的人才,來路也都是三審五查的好不容易過關。
中心的門檻很高,這么喇叭花葉子一塊大的地方,任誰也想不到,竟然享受著副廳級的待遇。這是一種傾斜,說明了它的重要性。
“塌陷了,完全塌陷了,是四種陷。最早的一點陷,后來變本加厲的陷,自己的陷,別人的陷,陷得沒有了視角?!?p> 三十八號的來歷無人得知,傳出來的版本有七八個之多。
他當過兵,據(jù)聞至少有二十三年,他把這稱為山中的歲月。不知道他在山中就得了病還是出了山才得的病。機密一些的猜測說,在山中就得病很重了,這才轉院到中心。有的說不是,他沒有病,他只是受命來完成一項任務或者一項研究。
也不是,他自己說的話能信嗎,他其實一天的兵也沒有當過,那都是他臆想出來的。
更有一些出奇的,言者小心地看看周圍,小聲說,“據(jù)說其本人早就死了,后來被沖撞了,身體活了下來,這才有了研究價值?!?p> “也不全是,”另有一個聲音說,“他還活著,是一體雙心靈。而且是難得一見的不排異,能夠和諧共處。”
都回去吧。你看,他們又出來散步啦。
“人們其實是要躲到某個視角里去,沒有任何遮掩的視角,這就是看透和看開。”
“人們其實是要獲取有意義的意義,在有意義中沒有痛苦地活著。”
“后來你會知道,你終有一天會知道,意義是一個人?!?p> 二人走過去了,藏在隱秘的地方仔細看仔細聽的人們,甚至聽到了“情話”,肉麻的情話。那是對張曉宇說的,但三十八號的眼睛卻看著別處,話語叫人泣血。
“我會好好地疼你。”
“用我的心疼來疼你!”
言辭和神態(tài)動作要相互印證,第一情境、第一現(xiàn)場、第一接受、第一報備,然后記錄在案。整個微腦和非物質性撞傷以及精確語言制導索引研究中心,對內(nèi)部,沒有任何監(jiān)控設備。
但不是沒有監(jiān)控設備,所有的設備至多就是到外圍的墻上,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朝向里面。為了這個,專業(yè)人員甚至把設備直接焊死,不允許移動。
而不這樣聽話的設備和人,最終還是乖乖地回到了聽話的地方。
不是單獨因為三十八號,中心的“病人”很多,有來有往,截止到目前為止也不少于七十六人。異能者很多,他們不允許監(jiān)控。
他們總有一雙眼睛知道有沒有監(jiān)控,有了,接著就沒有了。
直到最后完全的沒有。
在他們的理由是:人總是要回到某些地方,歸于山、歸于水、歸于海、歸于林泉、歸于地穴或者實驗用的瓶子或者意念、記憶,這個意思是要回到從前,這只能是個體的體驗,沒有跟隨者。
瘋瘋癲癲的一群人,能力也瘋瘋癲癲,說監(jiān)控不能有,也就沒有了。
這些瘋瘋癲癲的人,都是單獨的,極難把他們整合到一塊兒,各自為戰(zhàn)。
每個人都有編號,這里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依據(jù)于進入這里的順序。三十八號,從這個編號就可以看出,他不是最早來的,也不是很遲后的,只是碰巧碰上了這個編號,沒有其他的意思。
每個編號下面都有詳盡的記錄,出、入、實驗次數(shù)、結果,結果的研究,啟示,試應用,應用回饋。
有的說,人生是一只小鳥。
對面,是骯臟的墻壁,沒有著意的打掃。墻壁后面的折疊床上躺著一具尸體,蒙著白布,是觀察的對象。
這只小鳥,從蛋里孵化出來到死亡只有六分多鐘。他不停地飛,不停地改變飛的方向,然而還是沒有能飛出去。在空中遇到一團火,燒焦了,落下來,就死了。
有的來說,智慧是個統(tǒng)稱,智商只是個體重計,智力才是力量。叨叨著“河曲智叟無以應”的話,出門而去。
三十八號的話離題萬里,雖然他很“認真”地盯著對面看。
“追日、射日,現(xiàn)在還有沒有夸父,有沒有后羿?”
“補天、開天,女媧為什么要補,盤古為什么要開?”
還有個怯怯的臉色蒼白的少年,喃喃著,之后呢,之后呢,或者說之前呢,之前呢,我們需要的下文,其實就是前文。
那不是童話中的下文:從此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其實他們并不幸福?;蛘哒f并不是真的很幸福。
在幸福三要素,衣食無憂、身心健康、關系和諧中,無法全部占有,只能隕落,何況沒有那么多的公主和王子。
還有個虬髯大漢,進來就仰天天問:“什么是內(nèi)心,內(nèi)心是什么,內(nèi)心究竟指的是什么?”
在隔壁的隔壁,張曉宇望望窗外的秋色,又看看病床上的病人。
他是她的病人,第三十八號病人。
他是有病的,他不知道他有病,他在裝病實際上不是在裝而是確實,精神病,很嚴重的精神分裂那種。自己是治療師,自己知道自己一直有病,也是很嚴重的分裂,但沒有人說自己有病,裝也沒有人相信。
張曉宇以另一種形象活在三十八號的世界中,最后成為了他的妻子,但她從來沒有嫁給過他。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己不是他的妻子,但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左右。
和不解風情無關,和他,的確有氣到腿疼的時候,但那并不是因為我的信仰而僅僅是因為一些私怨,可憐的愚昧。
三十八號這個名稱,是重度患者的入院編號。
不叫名字叫編號,編號很樸素,冰冰涼涼的直來直去,能夠穿過身體。而一個人的名字差不多就等于這個人,很沉。名聲名氣大噪的時候,人們出名出得很瘋狂和別出心裁。
進來了一群人。
給他掛第五十三種藥,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鎮(zhèn)靜而是沖擊。
第五十三種藥是微腦和非物質性撞傷以及精確語言制導索引研究中心新研制的藥物,不是修復藥而是一種歸經(jīng)藥,俗稱“點石成金”。只能用于男性,三十八號很幸運,是首例注射這種藥物的不二人選。
分裂指數(shù)大于四度才可以使用,據(jù)院長和專家分析稱,三十八號很可能在七到八之間。但某些癥狀顯示的傾向在一些個別經(jīng)緯數(shù)值上可能正趨于飽和也就是接近基數(shù)十,這是一件奇葩,可得要好好研究,更多的充實這個領域的數(shù)據(jù)。
他是男性無疑,張曉宇幾次給他換內(nèi)衣褲都能明顯察覺到他的沖動和渴望,即便那是他身上插滿了線,身體轉動不靈便的時候。胡須很強壯,雜草一樣想要表明什么。體格也合理有度,但張曉宇卻總覺得他還沒有發(fā)育成熟,似乎是被禁制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