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躲在翻倒的書案后,捧著一個精巧的銅制香爐,爐中黑煙裊裊,香氣四溢。
殷蘢捂著額頭,狐疑道:“軟骨香?”
阿青得意地笑了兩聲,道:“你知道的還挺多,正是軟骨香,不管你本事多高,今日別想活著離開?!?p> 殷蘢一聽,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
平日里,她戒心極重,不會輕易被人算計。適才滿心想著她的父親,一時分了神,渾然沒注意阿青悄悄躲在一邊點燃了軟骨香。
這種香又名誅神散,乃是香中極品,也是毒中極品,制作方法極其特殊。需找一個惡貫滿盈的草木精怪,取其被戾氣浸染的魂魄。和幾種可令人全身筋骨酸軟的香料混合在一起,一起放進煉丹爐煉制。
制作解藥需得找一個從未做過惡事的草木精怪,取其純凈無暇的魂魄,和幾種醒腦提神的藥物一起煉制。
從未做過惡事的草木精怪,殷蘢怎會忍心傷其一絲一毫,明知解藥的配方,卻從未想過煉制幾顆帶著防身。
而軟骨香之所以又名誅神散,是因為這種香氣對妖魔鬼怪都有效用。就算神仙聞了,也會全身酸軟無力,最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如今她和蕭崇都中了軟骨香之毒,情況委實不妙。
殷蘢道:“沒想到東來堂竟有這種歹毒的東西。”
阿青道:“剛剛煉好不久,特意用來對付你的?”
殷蘢不解:“對付我?”
阿青道:“忘了嗎?你曾往風(fēng)云莊傳過一封信,命令云莊主扣押凌風(fēng)酒樓的小伙計。收到傳信的第二天,云莊主就請了一位制香名家。制成軟骨香后本打算在莊內(nèi)為你大擺鴻門宴,可惜四處找不到你。老天有眼,你自己送上門來了?!?p> 看阿青胸有成竹有恃無恐的,似乎已將殷蘢視作籠中困獸,蕭崇心里一動,道:“你手里有軟骨香,難道云渡惡早已料到少主會來?”
“當(dāng)然,東來堂是為了紀(jì)念殷夫人開設(shè)的醫(yī)館,少主既然來了雙花城,怎會不來看一看?”
阿青說完這句話,將銅香爐放在一邊,在地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找出一張小畫,拿到殷蘢面前晃了晃。
那幅正是殷蘢的肖像,但臉頰頗為清瘦,少了幾分可愛之氣,多了幾分陰郁不快之色。
殷蘢一看便知,那是數(shù)年前的自己。彼時的她修為尚未登峰,在玉芷宮受盡欺凌,挨打挨罵還吃不飽飯,整天都是悶悶不樂郁郁寡歡討人嫌的丑樣子。
阿青把小畫撕得粉碎,道:“我一直在東來堂內(nèi)守株待兔,雖然你換了個模樣,過程曲折了些,但你還是沒能逃過我的手掌心?!?p> 殷蘢“嗤”的一聲,忍不住樂了。
看來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躲都躲不過。
本來嘛,她從未想過來瞧一瞧,東來堂的存在,證明了他父親對母親的深情厚誼,而她,是拆散一對恩愛夫妻的罪魁禍?zhǔn)?。豈不是越瞧越傷心?
可世間之事,就是這么神奇。她的“無顏面對”讓她躲過一劫,但暗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命運之手,硬生生把她推到陷阱里。
殷蘢嘖嘖兩聲,道:“今日之后,你必會揚名天下。一個外鄉(xiāng)來的女人,常年用坑蒙拐騙無恥獻身的手段謀生路,一朝好運來臨,成了風(fēng)云莊另立門戶的大功臣。我堂堂一宮少主歷經(jīng)無數(shù)風(fēng)浪,最后在一條臭水溝里翻了船?!?p> 阿青目光陰狠,在她臉上狠狠擰了一下,道:“殺了你豈不太便宜你了,自有莊主好好地折磨你?!?p> 阿青陰狠之色不減,回身撿起一柄斷刀,一下砍斷了衛(wèi)剛的脖子。
滿地殷紅的血漿彌漫,其余的漢子嚇得瑟瑟發(fā)抖,苦苦哀求阿青饒過他們的性命。
“阿青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人吧?!?p> “阿青姐姐神威凜凜,小人以后為您赴湯蹈火上刀山下油鍋?!?p> 眾人痛哭流涕的樣子,恐懼悲傷的語氣,和先前哀求殷蘢之時完全一樣。
阿青心中涌起詭異的快感,忽然放聲狂笑,雙目中閃耀著惡毒而興奮的光芒。
她忽然發(fā)現(xiàn),殺人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不但不可怕,反而令人充滿成就感。只要膽子大下手狠,就能震懾所有人。
白面皮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咽咽道:“阿青姐姐饒命,以后你說什么是什么,我只聽你一個人的話,饒了我吧?!?p> 阿青啐了一口,道:“你們好好瞧瞧,我才是能成就大事的人。你們平日里一個個耀武揚威的,關(guān)鍵時刻怎么樣?還敢瞧不起我是鄉(xiāng)下女子嗎?”
白面皮立即恭維道:“是是是,阿青姐姐了不起,少主都栽在你手里,你是大英雄,天下第一的大英雄?!?p> 這一刻,阿青的成就感達(dá)到了巔峰。狂笑道:“從今以后我就是莊主的第一心腹,你們所有人都得聽我調(diào)遣,我再也不用委曲求全討好別人了,哈哈哈。我要讓阿霞好好看看,我比她有能耐,再敢跟我擺出衛(wèi)道士的臭嘴臉,我一刀劈了她?!?p> 殷蘢好一陣惡心。這女人和朗小妹一樣的膽氣壯硬骨頭,也一樣的變態(tài)狠毒。
阿青道:“衛(wèi)剛已經(jīng)死了,我會跟莊主說只有他一人投靠了少主,你們?nèi)羰歉也宦犖业脑?,我要你們好看?!?p> 白面皮和其他人都欣喜若狂,爭先恐后道:“我一定聽阿青姐姐的話,您以后就是我的老祖宗?!?p> “阿青姐以后是我們所有人的頭兒,讓我死絕不敢活。”
“我把您當(dāng)菩薩供起來,天天給您磕頭?!?p> 殷蘢冷眼瞧著這群軟骨頭墻頭草的可惡嘴臉,嘿嘿冷笑數(shù)聲。
阿青瞄著她,道:“帶她進暗道,交給莊主處置。”
白面皮賠笑道:“阿青姐,我們沒有力氣啊?!?p> 阿青一時興奮過頭,忘了給他們服解藥。拿出一個小瓷瓶,給每個大漢喂了一顆小小的藥丸。
軟骨香的毒性很快消除,白面皮第一個跳起來,伸出一雙蒲扇大手抓向殷蘢,其余之人唯恐失去立功的好機會,爭著搶著朝她涌過去。
剎那間,殷蘢目中殺氣畢露,眾人感到一陣寒意涌遍全身,僵在原地不敢動了。
阿青急道:“她中了軟骨香之毒,你們怕什么?!?p>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再厲害的猛獸失去了利齒和利爪,就是個廢物,眼神逞兇有什么用?
眾人又恢復(fù)了膽氣。白面皮伸到半途的蒲扇大手,再次往前一探。
正在此時,蕭崇忽然一躍而起,抱住殷蘢滾到地上,用自己的身子死死護住她,喝道:“誰敢過來?”
白面皮等人再次僵住,不敢動了。
一躍一滾大聲呼喝,已經(jīng)耗盡了蕭崇所有的力氣。阿青看出他已呈油盡燈枯之勢,道:“不必害怕,他折騰完了毒性會發(fā)作的更猛?!?p> 白面皮鼓起勇氣,上前使勁掰開蕭崇的手,把人往旁邊一推。
蕭崇一心保護殷蘢,情急之下發(fā)了狠,突然抓住白面皮的胳膊,往自己這邊奮力一拽,順勢把人死死抱住,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
白面皮嗷嗚慘叫,脖子上血流如注,蕭崇依舊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所有人都驚呆了,阿青忍不住往后退了幾步,殷蘢瞪大了眼睛看著蕭崇,雞腿男嚇得大氣不敢出。
難怪她們的反應(yīng)如此強烈。
蕭崇平時總是一副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模樣,飛腳踹人都會讓人震驚片刻,和沖動易怒橫眉冷目的殷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誰知他發(fā)起瘋來這么嚇人,如一只受傷的惡狼,爆發(fā)出一股不把敵人活活咬死不肯罷休的狠勁。
沒人敢上前救助白面皮,他只能自救,接連在蕭崇心口上捶了好幾拳。蕭崇胸口劇痛,卻越痛越狠,使勁撕下一塊皮肉,隨即連肉帶血噴了白面皮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