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貴妃嘴角諷刺的勾起,絲毫不屑她的虛偽,只一眼瞄到了站在后面的魏如意,道:“你就是如意?”
魏如意有些詫異她竟認得自己,忙上前又行了禮。
柔嘉看到她臉上未散的驚慌,只以為她是跟尋常的大家閨秀一般,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只拉著皇帝進去了。
到了內(nèi)殿,皇帝才道:“胡太醫(yī)說,你能治柔嘉之癥?”醇厚有力的聲音,含著些許的笑意,更多的卻是身為帝王的威儀。
“臣女……”
魏如意還沒回答,皇帝又補充道:“你要不會也無妨,朕只治胡太醫(yī)的胡亂舉薦之罪就是?!?p> 魏如意立即道:“臣女能治好,且請皇上放心?!边@個皇帝,話不直說,竟拿胡太醫(yī)威脅自己。
果然,這宮里的人,每一個都是花花腸子。
“好,那你且試試?!被实垡膊粴?,興致勃勃說完,就抬手讓她去柔嘉貴妃身邊了。
魏如意先探了脈,確定的確是滑臺且腹中淤物未全部清理干凈之后,便又假模假樣的看了看眼睛和舌頭,問了問最近的食欲和一些無關緊要卻混淆視聽的話,而后才道:“娘娘之癥,乃思慮過重,憂思成疾,加之娘娘體質(zhì)特殊,平日里未加注意,長年累月才造成如今的癥狀?!?p> “當真?不是懷孕?”柔嘉貴妃抓著她的手問道。
魏如意看得出來,她很是期盼懷孕,但她身體康健,又得皇帝寵愛,至今沒有懷孕真是讓她覺得奇怪,而且就連滑胎都不能提……
她眼角瞥到聽到這里目光涼了些的皇帝,心里冒出一個猜測,不由一凜,只笑著搖搖頭:“娘娘的脈象不像是有孕,許是如意醫(yī)術不精,這么些年也只學了些婦人之癥和如何調(diào)養(yǎng),要不還是請?zhí)t(yī)……”
“不必了,你既說能治,就開個方子,給貴妃好好調(diào)養(yǎng)?!被实坌χ驍嗨脑挼馈?p> 魏如意看向柔嘉貴妃目光又變得溫柔的皇帝,低低垂下眼眸:“臣女遵旨?!?p> 柔嘉貴妃似乎很失望,拉著皇帝的手變得沉默起來,皇后只是含著笑意看戲。
沒多久,皇帝便欲帶著柔嘉一起離開,皇后看著準備跟著一起離開的魏如意,跟皇帝笑道:“皇上,臣妾有一個不情之請。”
魏如意心里咯噔一下,忙求救的朝柔嘉貴妃看去,但她看起來似乎太傷心,根本沒工夫理她。
皇帝一樣笑著,卻并不如對柔嘉那般耐心,只道:“何事?”
皇后的眼底溢出絲濕意,很快掩了下去,只端莊笑道:“臣妾這景陽宮常年清靜,難得今兒魏小姐來,才有幾分熱鬧,臣妾與她又十分投緣,所以想留她在這兒多陪會兒臣妾?!?p> 皇帝皺眉,留非宮妃和宮女的女子在后宮過夜,傳出去,豈非壞了這女子的名聲?
他還沒開口,皇后只帶著幾分凄涼的笑道:“臣妾這幾年來,日日誦經(jīng)念佛,照顧后宮更是半分不敢懈怠,皇上平日里事物繁忙,倒是妹妹們體貼,臣妾望塵莫及,如今只想一解煩悶……”
皇帝想起這幾年來對皇后的冷落,又看她如此卑微的哀求,到底是沒再顧忌魏如意,點點頭便出去了。
魏如意的拳頭緊緊握在一起,難怪父親一心要往上爬,他堂堂一個一等侯,在皇帝心里還真沒一點分量,作為他嫡女的自己,皇帝也能當做對皇后虧欠的補償!
皇后看出她的冷漠,冷傲的神色里還透出一絲的自嘲:“怎么,看本宮在柔嘉面前小心翼翼,是不是覺得本宮特別無用?”
“臣女不敢?!?p> “你可以敢,但你既然會醫(yī)術,不會不知道,柔嘉是真的滑胎,想知道為什么嗎?”
魏如意想說不想知道,但皇后已經(jīng)自顧自說了起來:“她若是產(chǎn)子,子能留,她就得死?;噬峡v然薄情,卻也真的愛她。”她輕嗤一聲,人已經(jīng)走了出去,二皇子姜宣又從后宮門進了來。
魏如意看著緊緊關死的房門,再看一臉蠢笑靠近的姜宣,殺意漸露:“二皇子……”
“我知道你聰明?!苯πΓO履_步指了指魏如意的身后:“你看看那是什么?”
魏如意眉心微擰,回頭看去,姜宣卻趁機一把上前將她死死抱在了懷里。
魏如意想掙扎,他就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你敢掙扎,我就殺了你,反正是你爹親自把你送來的!”他一邊說,一邊扯開了魏如意肩膀的衣裳。
“既然我死定了,那我死的時候,一定拉著你一起!”她說完,袖子里的藥粉已經(jīng)全部抖了出來。
姜宣感覺頭暈了暈,面色一狠,轉(zhuǎn)頭就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摁在了地上開始解自己的衣裳。
皇后依舊在院子里剪茶花,一朵一朵全部剪下來,里間的掙扎和瓷器碎裂的聲響仿佛全然沒聽見。
就在她以為此事必成之事,高公公卻快步過來了。
“娘娘……”
“高公公,可是皇上有何吩咐?”皇后詫異他竟然來了,畢竟皇上才離開。
高公公也聽到了屋子里的聲響,瞬間猜到什么,才忙道:“娘娘,老太妃遣了人來,說要四小姐立即回宗廟給她看病?!?p> “老太妃?”皇后面色沉了沉,不想就這么輕易放過魏如意,武寧侯的投靠和魏如意的外祖家對她的皇兒來說,都是難得的助力!
“是。”高公公見她不為所動,吩咐身后的宮女道:“去請四小姐吧,老太妃的人還在養(yǎng)心殿候著,皇上吩咐了,趕緊把人送去?!?p> “高公公……”皇后開口,高公公也只能賠笑道:“娘娘,皇上的脾氣您也清楚,老太妃可是從未跟皇上提過什么,今兒就是要個人,如果……”
“啊——!”
屋子里忽然傳來尖叫,高公公眉梢一挑,倒是還不肯進去的皇后轉(zhuǎn)頭就帶著人進去了。
她一進來,看到脖子一圈全部淤青卻冷眼站在一側(cè)的魏如意和地上被碎瓷片劃破了左眼和臉的姜宣,面色一下子鐵青:“你做了什么!”
“娘娘留臣女在此說話,這個男子不知何人,竟偷溜進來意圖不軌,娘娘放心,臣女現(xiàn)在就了結了這歹人!”說完,拔下發(fā)髻上的簪子就姜宣的脖子狠狠刺去。
姜宣整個人都嚇傻了,看著魏如意這兇神惡煞的樣子直直往后縮,皇后也嚇得腿發(fā)軟。
還是高公公進來喊住了魏如意:“四小姐,老太妃有請!”
他也嚇了一跳,方才魏如意這樣子,分明就是真的要殺死姜宣。
魏如意的簪子都已經(jīng)到了姜宣的脖子,聽到高公公的聲音才猛地一下頓住了。
剛才她是真的起了魚死網(wǎng)破的心了,皇帝的默許,皇后的強權以及親生父親的算計,她根本逃不了。一想到與其被姜宣這王八羔子玷污了,還不如把他殺了,再把武寧侯和皇后一起拉下水死一塊得了,最起碼樓衍未來的路能平順些。
高公公立即叫了身邊的宮女去扶她出來,又跟皇后道:“娘娘,老太妃這么些年,難得有幾個入眼的人,四小姐奴才就先帶走了?!?p> 皇后只看著半截身子都縮到了桌子底下的慫包姜宣,面色鐵青的沒出聲,高公公才立即帶著魏如意走了。
一路上魏如意都沒出聲,高公公看到她略顯凌亂的衣裳和發(fā)髻,又看到她脖子上那駭人的淤青,低聲道:“四小姐,您且收拾一下,奴才送您出宮?!?p> 魏如意眼眶微紅:“多謝公公,今日之恩,如意定不會忘?!?p> 聞言,高公公也露出幾分欣慰,看來剛才他得罪皇后娘娘的決定沒錯,畢竟宮外的那個人,可是前途無量。
他笑道:“您先收拾,國師就在宮門口等著接您去宗廟?!?p> 魏如意聽到竟是樓衍,眼淚漫出來,立即擦了擦眼睛,就轉(zhuǎn)頭去收拾了。
樓衍站在馬車邊,時不時朝宮門口看一看。
阿忠看他這明明著急又故意藏著不讓人看出來的樣子,也是無語:“尊上,您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必。”
“那屬下找人去打聽打聽?”阿忠又道。
樓衍沒吱聲,阿忠看他這死傲嬌的樣子,嘴角抽抽,立即安排人去打探了。
沒多會兒,阿忠就指著宮門口高興道:“出來了,不過她脖子怎么了,好似被人掐了……”
樓衍眉心微微皺起,扭頭看過去,那個嬌小的身影已經(jīng)快步跑了過來。
他想后退躲開,卻一眼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淤青和盛滿眼淚的眼睛,又停下了,直到她掛在他身上大哭。
魏如意是真的想哭,她委屈,她明明沒有得罪汝南王妃,也沒有得罪皇后,更沒有得罪皇帝,他們?yōu)楹尉瓦@么不肯放過她。
樓衍看著欲開口的阿忠,一個眼神將他制止住,只冷淡道:“哭有何用?真的生氣,就把他們給的委屈還回去,要沒那個本事,就忍住?!?p> “你是在安慰我嗎?”魏如意抽抽鼻子,把眼淚都蹭在他身上,才抬頭笑道。
樓衍看她這小無賴的樣子,輕哼一聲,扭頭就要把她推開,哪知魏如意一跳,便圈起他的脖子吊了起來,讓他不得不打橫將她給抱住了。
“你——!”
“老太妃還在等我呢?!蔽喝缫庑χ?。
樓衍忍住要把她扔出去的沖動,將她丟到了馬車里,才提步上了另一輛馬車走了。
魏如意沒出去追,樓衍來接自己,多半不是老太妃的意思,那知雨呢,是不是出事了?
馬車快速往宗廟而去,魏如意也早已收起了自憐自艾,樓衍說的對,她受的委屈,她得還回去!
養(yǎng)心殿里,高公公恭謹在給皇帝磨墨。
皇帝批改完奏章后,才松了口氣,舒展了下手腕,才問道:“皇后那兒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了?你從回來開始,就一直欲言又止的,以為朕老糊涂了看不出來?”
高公公笑起來,只做為難般道:“沒事,奴才老眼昏花了,什么也沒看到。”
“你還老眼昏花?”皇帝知道他故意瞞著,立即佯裝嚴肅道:“你要再敢瞞著朕,朕就賜死你?!?p> “哎喲……”高公公連忙跪下,這才一五一十的把皇后宮里的事兒說了出來,還補充道:“這魏小姐,也是個烈性子,但怎么著那也不能傷了皇嗣不是?”
“老二,哼?!被实劾浜咭宦暎挚戳搜酃蛟诘厣系母吖?,擺擺手:“行了,你起吧,武寧侯家的妮子的確太烈了些,不過也受傷了,你親自去趟武寧侯府,口頭訓誡幾句便是?!?p> “是?!备吖χ鴳隆?p> 皇帝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才沉著臉道:“老二封宣王也有十來年了,還是塊廢物點心,吩咐下去,西南霍亂正行,讓他去治理,治不好別回來?!?p> 高公公詫異不已,霍亂那可是重疾啊,往年絕沒有讓已封王的皇子親去的。
“皇上,這處罰是不是重了些?”
“處罰?朕是歷練他,不歷練不成材……”頓了頓,皇帝又道:“云丞相的兒子今年也出仕了?”
“是?!?p> “讓他一起去?!被实壅f完,似乎不愿再提,直接打發(fā)他走了。
高公公從養(yǎng)心殿退出來,看了看這京城瞬息萬變的風聲,笑笑,提步而去。
回到宗廟,小夭已經(jīng)在等著了。
“小姐,您……”
“我沒事,先說你的情況。”魏如意坐在銅鏡前看了看滿是淤青的脖子,去拿了條高領的衣裳來,勉強遮住了才算罷。
小夭縱使擔心,也不敢再問,只道:“奴婢找到了您說的男人,已經(jīng)安置好了,還有這兩日,京城的流言都在傳,是蕭王殿下得罪了云家,才被云家戲弄教訓的?!?p> 魏如意聞言,心里略舒坦了些,蕭王看似懦弱隱忍,卻絕不是個無能的,云家此番有的受了,汝南王府的丑事姜棣也絕對不會放過。
頓了頓,她才道:“讓你找到的那個男人,告訴他,幫我去辦一件事。”
“小姐,那個人看起來瘋瘋癲癲的,還是奴婢去辦吧?!?p> “你辦不成?!蔽喝缫饽抗馕Ⅶ觯耸?,非得見血才能成!
很快,魏如意就去見老太妃了。
老嬤嬤看到魏如意時,還詫異:“魏小姐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果然,她不知道自己入宮之事,是樓衍假傳老太妃之令。
她眼里擠出眼淚,卻忙低下頭:“如意掛念老太妃的病,這才求了皇后娘娘放我回來的,老太妃可好些了?”
“好些了,不過請來的太醫(yī)都是男人,到底不方便,老太妃還是不大舒服,老奴想著您來針灸一番才最好呢?!崩蠇邒咭娝惶?,也不多問,笑著將她迎了進去。
等到了里間,老太妃終于沒把她當透明人了:“脖子怎么了?”
“沒事?!蔽喝缫庾鲶@慌般,忙緊緊拉住衣領。
“沒事?”老太妃輕哼一聲,老嬤嬤也趁機道:“說是求了皇后娘娘才回來的。”
“她?”老太妃眼里生出幾分諷刺:“不是說柔嘉叫你去的嗎,怎么還得求了她才能回來?”
“我……”魏如意的聲音啞了起來,伴隨著隱忍而故意壓低的哽咽。
老嬤嬤瞧著,是真心憐惜,服侍著老太妃放下藥碗,才道:“四小姐年紀小,不懂宮里的規(guī)矩,許是沖撞了皇后娘娘吧?!?p> 魏如意忙順勢點頭。
老太妃看她不肯說,也不問了,只讓她針灸后,就打發(fā)她回去了。
待她走了,老太妃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丫頭脖子一圈的淤青,豈止是沖撞?我瞧她是個聰明的,必知曉皇后那狹隘小氣的秉性?!蓖A送?,老太妃才不滿道:“當年若不是皇帝執(zhí)意,我看柔嘉就比她適合當皇后。”
“太妃……”老嬤嬤嘆息一聲,老太妃也不再說這件事,只道:“去打聽,如意這丫頭到底怎么了,另外,將我院里的廂房收拾出來,叫她過來住?!?p> 老嬤嬤聞言,知道老太妃這是真的要護著魏如意了,更高興了些:“魏小姐是個難得的通透又良善的人,老太妃慧眼。”
“就你疼她?!崩咸鷶[擺手不再說,老嬤嬤也立即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