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粥（上）

　　唐少橙腳步輕快，向山門伙房走去。她腳步穿過庭院，拐過廊院，進了伙房?；锓恐?，眾人四下忙活，正預(yù)備給山門眾人準(zhǔn)備晚飯。

　　伙房長灌醉了幾只野鵝，正準(zhǔn)備宰殺。他將那幾只野鵝拎起，無意間抬頭，瞥見了門口的唐少橙。他立時驚訝，慌忙停下手中的活兒，撲通跪下，“屬下游云門伙夫長秦旋，拜見掌門?！?p>　　聽得此言，其余伙夫，亦是停下手中事宜，看向門口，而后齊齊下跪，齊聲說道：“拜見掌門?！?p>　　“都起來吧，不用跪著。該忙活什么便去忙活。不用管我?！碧粕俪妊哉Z輕快，滿是笑意，而后示意伙夫長獨自一人出來。

　　伙夫長點頭應(yīng)諾，跟隨唐少橙出了伙房。

　　唐少橙在伙房外與伙夫長說了一陣，聲音低小，伙房中未有人聽見?；锓騻冎灰娀锓蜷L聽罷，連連點頭，而后快步回了伙房。

　　片刻后，伙夫長領(lǐng)著眾伙夫，自伙房出來?；锓騻儗㈤T人今夜要吃的蔬菜都肩挑出伙房，去往伙房外擇摘菜葉。門口再見唐少橙，眾人皆是謙卑，撂下?lián)樱硇卸Y。

　　眾人一時散去，只留下空蕩蕩的伙房。唐少橙緩步，獨自一人進去。這伙房，唐少橙自進了山門，便從未踏足。今日進來，唐少橙也是新鮮好奇。她的眼睛在伙房一掃而過，四處審視，辯識鍋碗瓢盆、菜刀、灶臺、搟面杖、柴火、砧板……看到這些家伙什形形色色，唐少橙一時竊笑，只覺得有趣。

　　伙房門被人輕敲，唐少橙回頭，只見伙夫長命兩名伙夫?qū)⒁粋€木籠抬了進來，安放在一旁?；\中，三只烏骨雞六目張望，審視著周遭。細(xì)看它們，只見每一只都是紫冠毛腳，一身白毛宛如白雪。

　　這三只烏骨雞，伙房已是飼養(yǎng)數(shù)月之久，若非掌門下令，必是要到門中盛事，才會殺宰燉湯，呈獻貴客。這三只烏骨雞，在籠中精神抖擻，盛氣凌人，高昂頭顱。

　　伙夫長躬身行禮，“掌門，你要的三只烏骨雞已經(jīng)給你送來。”

　　唐少橙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三人離開。

　　伙夫長應(yīng)諾，領(lǐng)著二名伙夫，撤出了伙房。

　　唐少橙在伙房中轉(zhuǎn)悠，終是確認(rèn)清楚了伙房各類器皿、灶具的位置。她束緊腰身，挽起袖子，自砧板處拿了一把菜刀，走到了木籠跟前。

　　籠門被徐徐打開，唐少橙把菜刀放在籠側(cè)，蹲下身子伸手籠中，試圖抓出一只烏骨雞。烏骨雞機警，邁開腳步，后退于籠角。唐少橙不得已，只得再往籠中伸長了手。那三只烏骨雞，一時猖狂，竟是伸嘴，接二連三，在唐少橙手上啄了幾口。

　　唐少橙右手挨了疼，立時縮回，仔細(xì)一看，只見手背處竟是被啄出了四五個傷口，鮮血直流。唐少橙見狀，一時氣惱，她自懷中取了手絹，包裹住了右手。

　　籠中的一只烏骨雞，趾高氣揚，竟是叫囂，緩步走到了籠門處，似乎在向唐少橙宣戰(zhàn)。唐少橙見狀，又是伸手，右手還未伸出夠到籠門，那烏骨雞快步，又是躲到了籠角。

　　“你……”，唐少橙更是氣惱，一只雞竟是如此囂張，著實令她不悅。她靈機一動，一時抽出了腰間的秋刀，而后自籠角刺來。那三只烏骨雞受了驚嚇，急忙向籠門撲去。

　　唐少橙一時出了左手，緊抓住一只烏骨雞的雙腳，而后將它拖拽出籠門。她的右手迅速將秋刀插回刀鞘，順手關(guān)下了籠門。

　　一只烏骨雞就此得手，唐少橙心頭得意。她倒騰著換了手，將烏骨雞的雙翅與脖頸都攥在左手中，小聲嘀咕，“非是我要你性命，實在是迫不得已。罪過罪過，你且安心去吧?！闭f罷，她自籠旁取了菜刀，便是一刀子割破了烏骨雞的咽喉。殺人時唐少橙還算精準(zhǔn)，一刀子割喉便是斃命，而殺雞卻是笨拙，下手竟是輕了許多。

　　那只烏骨雞腦袋仰起，雞血順著它的羽毛緩緩流出，染紅了它的白羽。唐少橙生平第一次殺雞，卻不知將雞的身子倒立，好讓雞血盡快流盡。

　　烏骨雞在唐少橙中奮力掙扎，雙腳不斷在空中揮舞，脖頸也在不停地抽搐。它的雙腳借力唐少橙的身子，一時蹬起，竟是掙脫了唐少橙的左手。那烏骨雞臨死騰飛，撲騰著雙翅，在伙房中到處亂飛。

　　它撲騰到灶臺之上，打翻了幾副碗筷。唐少橙急忙上前，欲擒住烏骨雞。那只雞見得唐少橙，又是撲騰，飛落別處。唐少橙緊跟，想要下手，見烏骨雞撲騰，鮮血飛濺，又不敢靠得太近。她停在一旁，見日落已近，又是心里著急。笨拙如斯，也是好笑。

　　過了許久，那只烏骨雞總算是咽了氣。唐少橙上前，拿菜刀戳了戳烏骨雞的身子，見它白毛染血，雙目猙獰，再無反應(yīng)。這才心安，她手捏雞爪，小心翼翼地將它拎起，回到灶臺。

　　唐少橙環(huán)顧四周，只見方才烏骨雞飛騰，好好的一個伙房，早已是雞血四濺，碗筷廚具倒地，到處狼藉。唐少橙輕咬嘴唇，心里暗叫不好。原本是想悄入伙房，不想竟是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她看著眼前的這只烏骨雞，無奈嘆息一聲，也顧不得許多，只得繼續(xù)忙活。

　　后邊的忙活到底是順利了些。唐少橙進伙房前，也已詢問過伙夫長，知道如何與烏骨雞拔毛，開膛破肚。

　　唐少橙燒開了一鍋的熱水，而后將烏骨雞放入鍋中，在熱水中浸泡須臾。烏骨雞白色的羽毛，被唐少橙一一拔下，露出了那一身黑肉、黑腿。聽說烏骨雞乃是雞中圣品，燉湯熬粥，最見其效。唐少橙挑選這烏骨雞，自有深意。她耐著性子，拔了半個時辰，才將烏骨雞身上的細(xì)毛拔盡，熱得一身衣物已是濕透，汗珠兒自額頭輕輕滴落，她也顧不得擦上一擦。

　　雞毛拔完，緊接著又是給烏骨雞開膛破肚、掏心挖肺。唐少橙看著手上自烏骨雞腹中掏出的雞心、雞肺、雞腎……只覺得不忍，死便是死了，卻還要這般待之，也是殘忍殘暴。這掏心挖肺，像極了是在分尸，想到這，唐少橙打了個寒顫，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但她心底里倔強，并未停下。

　　費了許久的功夫，唐少橙終是將這烏骨雞處理完畢。這雞，好端端地躺在砧板上，一身黑肉，腿腳光溜，終算稱得上食材。

　　唐少橙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伙房之事竟是如此復(fù)雜難辦?；锓坷锏幕锓?，平日里準(zhǔn)備著大伙的飯食，一日三餐，葷素皆有，想來也是不易。

　　唐少橙看著自己的杰作，點頭滿意。她右手取了菜刀，緊握手中，又是一陣刀砍斧劈，將烏骨雞切成了碎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