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橙在伙房中一通翻找,總算找到了伙夫長口中的那口紫砂鍋。
伙夫長有言,說這砂鍋以紫泥燒制而成,成色質(zhì)地,自是極好。若是燉湯熬粥,除卻用它,再無良配。唐少橙端詳著跟前的這口鍋,滿是好奇,也看不出它好在何處。
她揭開鍋蓋,拿食指輕敲鍋膽,只聽得砂鍋發(fā)出一陣清脆的響聲,聲響好聽至極。聲響未有延綿,消失地干脆。一口好鍋,大概就是這般吧。
唐少橙取了一瓢清水,將紫砂鍋里里外外洗得干凈,而后拿布擦干凈了砂鍋外圍。
爐子里爐火被唐少橙點著,她自伙房米缸中取了些生米放入鍋中,而后拿水瓢往鍋中加了五六瓢清水,緊接著將紫砂鍋安放在爐上。
爐火溫熱,照亮了唐少橙的臉龐。唐少橙靜靜地看著浮在水面的米粒,一粒粒在鍋中翻騰,漸然吸足了清水,沉入鍋底。唐少橙看著歡喜,她拿了蒲扇,輕輕扇著爐子,又是觀察起爐火。
生米在鍋中熬了片刻,唐少橙又將雞丁放入鍋中,認真地蓋上了鍋蓋。
下蹲看火太過累人,唐少橙搬了張板凳,坐了下來,耐著性子,靜待粥好。她揮舞著蒲扇,看著爐火又是出神。山門事宜瑣碎,許多事宜還需她處理,但她今日沒有這般心思,只想在這伙房之中熬上一鍋熱粥,便是心滿意足。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唐少橙嗅到了砂鍋處散溢而出的肉香,料想這雞肉粥該是好了。她起身,看著那紫砂鍋冒著熱氣,一時心急,便是徒手揭開了鍋蓋。
鍋蓋受了爐火,滾燙無比,唐少橙的右手承受不住鍋蓋的余熱,想要縮手,但想到這紫砂鍋極其珍貴,沒準下次還要用上,她只得慌忙,將鍋蓋擱置一旁。而后唐少橙的右手自鍋蓋迅速抽離,她不住揮手,只覺得右手指間閃過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低頭細細一看,那柔嫩的右手竟是被砂鍋蓋燙得通紅,再遲上片刻,只怕便是要起了水泡。
唐少橙對著右手連吹了幾口氣,又移步水缸之中,取了一瓢清水。清水緩緩地澆在右手,一股清涼之意掩蓋了右手的疼痛,唐少橙這才感覺好些。
唐少橙移步回爐前,只見砂鍋之中已成雞粥,雞肉散發(fā)著肉香,很是好聞。她貪婪地深呼吸了一口肉香之氣,心頭頗為歡喜滿意。她取了勺子,盛了一碗,便是放進了木托,而后她腳步輕快,端著肉粥,匆匆離開了伙房。許是心情極佳,一路上她還哼起了小曲。
遙見陸陵房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確認伙房一陣奔忙,并未弄臟弄亂衣服,這才心安,繼續(xù)上前。
這雞粥自是為他熬的,烏骨雞滋補,他的傷剛好,能替他做些什么,也是好的。唐少橙抬頭,只見頭頂已是星辰滿掛。這一碗雞粥,雖是極簡,不想?yún)s是費了一個時辰有余。到底是生在富貴人家,這些年太過慵懶,這生火造飯,著實不擅長。不過好在,這一碗雞粥,總算是做好了與他端來,想到此處,唐少橙歡喜,邁步上前。
她走到陸陵放門口站立,輕輕將虛掩的房門推開。遠遠地,唐少橙便看見了那個藍衣羅裙的身影。那人坐在陸陵床榻前,手里端著一碗湯,正小心翼翼地給陸陵喂著魚湯。她小心地對著湯勺里的魚湯吹了幾口氣,待魚湯涼些,便是伸手喂進陸陵嘴中。
陸陵臥躺于床榻,并未起身。魚湯似是灑溢而出,那人慌忙拿了手絹,輕輕替他擦拭了嘴角,而后又順手理了理陸陵凌亂的鬢角。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見得此情此景,唐少橙一時心里五味雜陳,再無心思進去。原來師娘在啊,唐少橙苦笑,她看夏依依喂湯的動作如此嫻熟,二人在房中相得益彰,不愿再作打擾。
她端著雞粥,急忙自陸陵房門前離開,腳步急促,再無輕快。那雞粥在碗中搖搖晃晃,灑溢而出,流了木托一托,她也渾然不知。
唐少橙端著雞粥,再回伙房。她將木托沉沉地在灶臺放下,一時神傷,心里有些氣惱。至于氣惱些什么,她也想不出來。師娘予黑面鬼喂魚湯本是自然,但為何看著他二人如此親切,便是動了無名之火,心上總是凌亂?唐少橙百思不得,不解心上之結(jié)。
她看著那木托上灑溢而出的雞粥,心里暗暗想道:既是師娘在,本就不該多管閑事。燉湯熬粥,讓師娘來便好。唐少橙悻悻然,伸手夠著了碗中的木勺,她舀了一勺雞粥,見雞粥粘稠,再無半分滿意。她又將那一勺子的雞粥緩緩傾倒回碗中,發(fā)愣失神。
過了許久,她終是不想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擾亂心神。她嘆息了一聲,便是轉(zhuǎn)身,欲回自己房中。那不爭氣的肚子,卻是發(fā)出了一陣響聲。
唐少橙這才想起,為了這一碗雞粥,她竟是把晚飯這事給忘了,肚子這會也早已餓了。
唐少橙低頭看著自己空癟的肚子,想起了那一碗雞粥,一時興起,便是轉(zhuǎn)身端起。既是有人不吃,那也不該浪費這一番心血。唐少橙舀了一勺,塞進嘴里。雞肉綿軟,又滑又嫩,香味十足,油鹽得當,確實不錯。唐少橙滿意,一股腦將一碗雞粥喝完,又是盛了一碗。
連喝了三碗雞粥,唐少橙總算果腹,心滿意足。她眼睛自伙房掃過,只見那紫砂鍋旁還有一鍋。鍋中何物,她也不知。唐少橙好奇心起,想著再尋些吃食,一時伸手,將鍋蓋打開。一鍋溫熱的鯽魚湯呈現(xiàn)在她面前,鍋中放了些許枸杞葉。魚湯雪白,杞葉暗綠,也是自然。見得魚湯,她略有聯(lián)想,一時拿勺子,盛了一勺,嘗了嘗。
那一勺子魚湯,味美鮮甜、色香俱全。唐少橙嘗完,又是神傷。難怪他要喝師娘的魚湯,還是他會挑食,這魚湯才是人間美味,哪是那一鍋肉粥能比。唐少橙嘆息,將旁邊的一鍋雞粥端起,徑直拿到伙房外。鍋中的雞粥,被她傾倒一空,唐少橙將紫砂鍋在伙房外一丟,便是揣著心事回了房中。
云生草
愿歡喜圓滿,便是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