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僧人等容秀慢悠悠進了屋,才合上門。
“真的沒什么…”
“……”僧人沒繼續(xù)問,靜默了片刻又開口道“天啟之日就在五日后了,到時候你不如呆在房中,不必跟去了?!?p> “天啟?”容秀幡然醒悟般睜大了眸子。
許多記憶翻江倒海般涌上來。
天啟,被奉為天詔,可預測一朝國運。
就是那年的這時候,夙元被召進宮作法。
神壇上,一池清潭,水波瀲滟,張紙放入,濃墨漸現(xiàn),龍飛鳳舞幾個大字。
李家二女,天賜南朝。帝后和鳴,國運榮昌。
香火繚繞的神壇下的,滿朝大臣皆跪下叩拜佛像,合掌于胸前,又拜了三下。
圣上起初震驚,卻也不曾懷疑。
護國寺是南朝最有聲望的寺廟,也是皇家寺院,自是不會欺瞞。
直到李容秀和僧人的書信被一舉告發(fā)。
圣上才明白了一切。
李容秀也如醍醐灌頂。
僧人為了讓她在深宮中能過得好一些,竟然不惜賭上護國寺的前程,私自修改了天詔。
其實僧人知道自己此番進宮,是回不去了。
好在圣上要的只是他一人的性命。
護國寺雖再也不是皇寺,對寺里人來說,倒是好事,終究是侍君如侍虎。
當圣上身邊的老太監(jiān)將褐色的湯藥遞到他面前時,他只是輕輕挑唇,淡然笑了笑。
利落地接過湯碗,一飲而盡。
閉上眼等待下一刻的肺腑撕裂之痛。
然后永遠地離開。
“小和尚?!?p> 熟悉的聲音入耳。
他猛地睜開眼。
卻微微偏過頭去。
渾身癱軟,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喚她一聲“秀姑娘”已經花光了他所有力氣。
額頭磕得血肉模糊的秀姑娘只抱著他哭。
一滴淚落在他微閉的眼眸上。
面前人影漸漸離散。
聽不見聲音了。
……
“你若是答應,自然最好不過了。”僧人緩緩開口。
“不答應?!比菪銣赝竦厮徒o他一個假笑,“話說我為什么不能去?”
“只望你別闖出什么禍事來,國之大典,馬虎不得?!鄙送nD一下,又繼續(xù)道“今明兩日就別到處亂跑了,安心呆在攬芳閣,有許多東西我會讓逐月教你?!?p> “好。”
“其實到時你也只站在一旁看著就好。”僧人又開口道。
“好?!比菪銘艘痪?。
心里波瀾微動。
有些事情是時候去做了。
……
李府。
“父親,那件事到底怎么樣了,還沒辦好嗎?過了天啟日子就將近了…”李容玉風風火火進了李老爺?shù)脑鹤印?p> 一襲紅衣,分外鮮艷。
“玉兒啊,父親已經四處尋人了?!崩铋L海的語氣有些無奈。
“上回秦六郎來府上說親,父親用容秀作替,前幾日秦家又來人了,唉,秦家位高權重,我們李家得罪不起啊?!?p> “那個死丫頭去哪兒了?這么些日子都見不到人!”李容玉一拍桌子。
“你祖母托她辦事去了。”李長海嘆了口氣。
“祖母一心就向著她!”李容玉更惱火了。
“若是能趕在選秀之日前找到李容秀也好辦。”
“等她進了宮,也不必懼怕秦家勢力了,到時候女兒再……”李容玉得意地笑著。
“實在找不到她也不打緊,那些人父親得快些尋來?!崩钊萦裼侄诘?。
李長海點了點頭。
“啪!”屋外頭突然響起東西掉落的聲音。
有人。
李容玉的心頓時到了嗓子眼,慌慌張張跑到門前,一把開了門。
只見李容錦怔怔站立著,穿著桃粉的衣裳,臉上染上兩片和衣裳顏色一般的桃紅。
低著頭緊緊盯著自己腳上一雙繡鞋,大氣兒不敢喘,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李容玉面色一沉,瞪了她一眼,正想對她撒了火氣。想著屋里頭還有父親,硬生生快從胸腔里噴涌而出的怒火壓了回去。
蹲下身,壓著嗓子對著李容錦道“五妹妹是什么時候來的,也不讓寫意知會姐姐一聲。”
“才…才來不久,見姐姐房門閉著,寫意姐姐也不在,不敢擅自進去,就…”李容錦哽咽了一下,又繼續(xù)道“就在門外候著……”
“你聽見什么了?”李容玉摸了摸她的頭。
李容錦下意識閃躲。
“沒聽見什么。”李容錦答了一句,嬌小的身子瑟瑟發(fā)抖,“阿錦到的時候姐姐正好出來…”
“你來找姐姐有什么事兒?”李容玉半信半疑繼續(xù)問道,臉上似笑非笑,垂了撫摸著李容錦頭發(fā)的手,撥弄了一下自己發(fā)上那支琉璃玉釵。
“哦…”李容錦突然想起來什么,提高了音量,指著門外說道“外頭有個女子要找姐姐,穿著紫色衣裳,好看極了…”李容錦指了指外頭。
“這回就先饒了你?!崩钊萦裆囝^滾了幾滾,肚子里吐了幾個字,卻什么也沒說。
起身繞過李容錦,捻起紅裙急匆匆跑出去了。
安寧院里。
老太太坐在自己屋里穿針引線繡著什么。
碧色緞面繡蘭羅裙,是容秀最喜歡的。
李容錦輕輕叩門進來。
“祖母?!崩钊蒎\軟糯的聲音喚了一聲。
“來啦。”老太太抬眸看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桃色衣裳的小姑娘興高采烈地一下子撲到她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