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的朝著皇城之外行駛,縱然車內(nèi)寂靜無聲,趕車的墨青卻依舊有種后背涼風嗖嗖的錯覺,他同主子一起長大,自然分辨出慕云澤從衛(wèi)良人宮里出來時便臉色不好,渾身寒意滲人,可見心情十分欠佳。
明明入宮時還興致盎然,為何出宮時卻這幅模樣?墨青百思不得其解,故而沒有注意迎面駛來的另一輛馬車。
慕云澤這些年雖與生母衛(wèi)良人不甚親近,但還算是相敬如賓,幾乎沒有發(fā)生任何爭執(zhí)或嫌隙,所以墨青實在想不出來主子今日為何生氣,為何連晚飯都沒吃便憤然離宮,這也太不尋常了些。
就在此時,他聽見馬蹄聲逐漸靠近,抬頭瞧見一輛紅色楠木的寬闊馬車以及趕車之人時,臉色微微一變。
“殿下,是順王的馬車?!蹦嗔⒖袒仡^低聲稟報,尚未來得及等慕云澤回話,大皇子慕云拓略顯渾厚的聲音便穿透午后的滯悶空氣傳了過來,“原來是五弟,真巧啊,不知你現(xiàn)在可有時間同愚兄閑聊幾句?”
半晌,慕云澤掀開車簾跳下車,滿臉含笑的走到對面馬車旁問,“大哥找云澤有事?”
車窗從里面拉開,慕云拓的笑臉出現(xiàn)在慕云澤眼前,已經(jīng)成年的大皇子生得方額闊目,眉目英挺,而且無論待誰都和藹客氣,加之府中門客多逾千人,早已贏得朝野上下一片贊譽,文武百官私下都稱其為“賢王”,可見他這些年所下的功夫著實不少。
“倒也無事,只是記得今日是衛(wèi)良人生辰,而我恰好入宮向父皇稟報臨川城的河訊工程進度,順便給衛(wèi)良人備了份生辰賀禮,既然在這兒碰到五弟,便不好再去舒云殿攪擾,這禮物還是由五弟親自轉(zhuǎn)交吧?!?p> 見他邊說邊從車里拿出個紅色錦盒,慕云澤連忙雙手拉過,并客氣的道了聲謝。
“五弟,我記得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大皇子忽然話峰一轉(zhuǎn),令慕云澤的脊背微微挺直,他仰臉瞧著大哥,依舊笑如春風答,“正是。”
大皇子盯了他半晌,嘆口氣說,“你這年紀也不算小了,我記得太子十七歲已經(jīng)能夠自由出入昭陽殿為父皇分憂,可你至今仍閑賦在家,白白錯過虛心向?qū)W的年紀,實在是令人扼腕啊?!?p> “倒是累得大哥為云澤操心,我心里實在不安,只是云澤生來心性淡泊,無欲無求,自然比不得大哥憂國憂民,心懷天下,如今這樣正合我意,只是讓大哥失望了。”
慕云澤應(yīng)答的天衣無縫,神色也沒什么變化,令大皇子從他完美的容顏上實在看不出任何想法,只能遺憾的搖搖頭,“那行,你哪日若想上進了,我這個做大哥的必定不會不管你,兄弟齊心才能斷金嘛,那我先去面見父皇了,改日有空再聚。”
“恭送大哥?!?p> 大皇子笑了笑,這才關(guān)上車窗漸漸遠去,慕云澤目送馬車消失在眼簾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臉頰,恢復(fù)一慣的淡漠表情回到馬車。
近幾年,太子品行不端導致大皇子與十一皇弟的呼聲日漸盛隆,就連他這只閑云野鶴似的閑散皇子都被卷入漩渦當中不得安生,著實令人煩悶。
慕云澤半倚半靠在車廂里,腦海里仍在回想母妃與大皇子的話,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但肯定不是令人愉悅的味道。
馬車晃悠悠在街道上行駛時,慕云澤淺眠了片刻,等他掀開車簾朝外觀望時,恰好看到前方路口所掛的“紫薇巷”路牌,心中一動道,“墨青,天色尚早,不如去鳳儀那兒坐坐吧?!?p> 朝霞漫天,艷紅似火。司鳳儀坐在窗邊望著天邊的火燒云,腦海里回想著昨日被踢館時錦雪的態(tài)度。
當時的情況很明顯,錦雪并沒有盡力阻止,這點讓司鳳儀十分不爽,雖然她什么也沒有說,但提拔可信之人的心愿更加迫切起來。
雖然假以時日,由她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十個丫頭里總能拔出幾個冒尖的委以重任,可眼下卻不是同錦雪翻臉的最佳時機,但長此以往,她心頭難免生出個死結(jié),耿耿于懷難以舒泰。
況且眼下正是她的事業(yè)起步階段,若事事都需要親自處理,僅“美容”一門生意就能將她累個半死,何談今后的擴張?
正當司鳳儀愁緒難解時,眼簾中忽然映入一抹絳紫色的身影,少年慢悠悠穿過弄堂時還搖晃著手中折扇對身后的墨青點評,“此處環(huán)境清幽,鬧中取靜,倒是處不錯的宅子,你的眼光這些年大有長進啊?!?p> 墨青撇了撇嘴沒有答腔,慕云澤的目光恰好轉(zhuǎn)到司鳳儀身上,她正坐在窗邊望著自己由遠及近,星目閃爍,不知在想什么。其實她不說話的時候很能唬人,看似清冷傲岸,讓人有些不敢靠近。
“不知我這蝸居今日吹得哪陣福風,竟將睿王殿下迎來了,當真是蓬壁生輝,福澤錦長啊?!彼绝P儀朝著慕云澤挑了挑眉,俏臉上現(xiàn)出個淡淡的笑容開口。
腳步一頓,慕云澤停在天井中失笑,“鳳儀,你這是不歡迎本王嗎?”
鳳儀?司鳳儀抽了抽嘴角,她倒不知自己幾時與慕云澤如此親近了,在這個時代,直呼女子的閨名不是只有親人或摯友才如此嗎?
然而,莫說司鳳儀并不計較這些虛禮,便是當真在意,可對方如今是她的衣食父母,金主爸爸,閑來無事過府坐坐,她倒不至于真矯情到將人趕出去。
所以,她半趴在窗臺上好整以瑕的問,“殿下趁夜前來,莫非又有急診病人請我去治?”
“如今太平盛世,哪兒來那么多病人待治,”慕云澤干笑兩聲,啪地收起折扇靠近窗邊,探頭瞧了瞧屋中布置,嘖嘖贊道,“不錯,當真不錯,此宅乃是我當年一時興起隨手購置的,空置這么久如今也算派上用場了?!?p> 司鳳儀看著他,半晌才問,“那你是打算小坐片刻,喝杯茶再走嗎?”
慕云澤從眼角余光瞥見錦雪正端著茶盞器具從弄堂那邊走來,胸口的悶氣莫名舒散幾分,欣然應(yīng)允道,“當然?!?p> 縱然司鳳儀不太介意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這種事情,卻也覺得屋內(nèi)狹窄,通風不暢,便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出房間,陪著慕云澤坐在院里寒梅樹下石桌旁品茶閑談。
錦雪和墨青兩人默默退到弄堂的盡頭處,院內(nèi)一片安寧詳和,伴隨陣陣寒梅的清幽香氣入鼻,將慕云澤心底剩余的那點郁堵徹底消磨干凈,空氣也仿佛清新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