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下縣縣令前月收到地方上報的醫(yī)治卷宗。
“老爺您看這……”一個穿著深藍(lán)色麻布、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彎著腰將卷宗呈上去。
縣令孫昌福接過三本卷宗。
“這是這一年以來我們河下縣的報告,這一份是各地中醫(yī)院上報的,街中的仁和堂報上來最近有一例比較奇怪的病案,和多年前的虜瘡很像?!?p> 孫昌勝翻閱卷宗的手一抖,動身斜眼瞥了身側(cè)的阿福:“虜瘡?病案在哪一頁?”
名為阿福的下人拿衣角擦了擦雙手,接著畢恭畢敬的伸手翻開最底下那一本卷宗,一直翻到最后幾頁。
“老爺您看,這是那個病案的病情描述?!?p> 縣太爺?shù)陌俗趾蛏弦痪?,“燒及幾日,比歲有病時行,仍發(fā)瘡頭面及身。須臾周匝,狀如火瘡,皆載白漿?!?p> 他心有所慮,緩緩的放下手中的卷宗,又側(cè)頭問了阿福:“單這一人得此?。颗阃覍倌??”
阿福:“這……小的也不清楚,不過卷這宗上并沒有寫第二個人也得了這個病,只是分開來單獨說了。應(yīng)該不成大礙吧?”
孫昌勝惱怒道:“不成大礙?我們的先人,受這虜瘡的苦受少了?”
他狠狠的把卷宗甩到一邊:“傳我令下去,立刻讓負(fù)責(zé)上報的人去院里受五十大板,給我狠狠打!”
阿福從沒見過自家縣太爺發(fā)這么大火,語氣里有些膽怯:“但是他只是負(fù)責(zé)整理仁和堂卷宗的,老爺,您息怒,小的覺得他也沒什么錯啊……”
孫昌勝憋住嘴里的臟話,調(diào)整好氣息,深深的嘆氣道:“他是仁和堂里的雜工,就有義務(wù)把一些緊急的、有爭議的情況提前報上來,仁和堂的醫(yī)師都自顧不暇,哪有那些經(jīng)歷去看這些貓膩,只有他!整天沒事做,看過卷宗也不給我提前報上來!”
阿福:“是是是,老爺說的對,那阿福這就差人把他帶過來。”
孫昌勝盛怒之下,一言不發(fā)。
阿福走后,他披上自己的披肩出了府。
河下縣城郊的一戶農(nóng)舍里。
李大娘拿著掃把清理著院里的落葉,雖然南方的冬季不那么寒冷,但是落葉還是照常到來。
她的臉上彌漫著痛苦的哀愁。
忽然有人敲了敲門,她無神的看了一眼自家緊閉的竹門,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認(rèn)識的親人全在屋里,又哪里會有別人再來靠近他們家?
門口又傳來敲門聲,竹門頂也露出烏黑的束發(fā),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將掃把靠在自家土墻上,解開自己的圍裙,一瘸一拐的走向竹門。
她開了門,門口站著接近暮年的男人,男子的束發(fā)整整齊齊,一身暗綠色衣裳,雁銜威儀。
“你是……?”
“我是河下縣縣令孫昌勝?!?p> 李大娘大驚失色,慌張的看了一眼屋內(nèi),一時間不知所措:“縣令大人,您屈膝來我家,實在是不妥,而且小兒最近偶感風(fēng)寒……”
“偶感風(fēng)寒?”孫昌勝瞇了瞇眼,“這里可是李勝家?”
女人蒼老的臉頰一怔,立刻就知道縣令來他們家的目的是什么。
她有些驚恐地看著眼前威嚴(yán)的官老爺:“正、正是……但是縣太爺!我兒真的沒什么!”
自從鄰居家得知李勝染了怪病,都不敢再走門串戶,互相拜訪了,上街買菜也會被人進(jìn)而遠(yuǎn)之。
孫昌勝抬腳跨進(jìn)院內(nèi):“帶我去見見他?!?p> 李大娘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眼里噙著淚水:“縣太爺,您可不能把我兒子用火燒死啊……”
醫(yī)師說只是尋常的發(fā)燒,回家后沒幾天,燒雖然退了點,但是渾身上下長滿了膿包,依舊昏迷不醒,鄰里都傳言她兒子李勝被妖邪附體了,如今來探望他的也就只有幾個特別親近的親戚了。
孫昌勝皺皺眉:“本官還沒有那么迷信。”
孫昌勝進(jìn)屋后四處打量了一番,屋內(nèi)有濃郁的中藥味,陽光從窗口透進(jìn)來,也會變得渾濁。
屋內(nèi)像是有深深的水汽一般,進(jìn)門那一刻,濕度也高了不少。
他走到床頭,李勝眉眼緊鎖,額頭冒著汗,露在被子外的臉部和脖頸上都長著膿包。
孫昌勝摸了摸李勝的額頭,還在發(fā)著低燒。
又詢問了一些事情后,他起身理了理披肩走出了房間。
李大娘合上房門,擔(dān)憂的看著孫昌勝,生怕這個縣太爺是來奪走自家兒子的。
“李大娘,”孫昌勝停下腳步,“李勝這個病不是所謂的邪神作祟,這幾日你讓他繼續(xù)喝藥,飯菜伙食也要好,水果也要正常吃,如果他身體夠好,能抗過來。”
李大娘眼底的淚珠再也忍不住的流了出來,哽咽道:“縣令大人,您能來安慰我們這些老百姓,真的是天大的好官??!”
孫昌勝謙虛的笑了笑,繼而又補充道:“病好之前,最好不要讓他出房間,還有他的這些親戚也是,在他病好之前不要讓他們回鄉(xiāng)?!?p> 語罷,他又不放心的看了看李大娘:“有什么情況立刻去找我匯報。”然后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便離開了。
因為目前李勝的病并沒有產(chǎn)生傳染,所以是不是虜瘡也說不準(zhǔn),暫且看看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