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嫻貞公主
還未出正月,街上寒意凜凜,九暖追在她身后給她披上了貂皮披風。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宋府門口,提著長劍,胸口還在緩緩滲血,在她一襲白衣上尤為顯眼,一路上引得不少行人側目。
宋府門前的侍衛(wèi)顯然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見她這樣子,皆是一臉震驚,紛紛跪下給她行禮,并未攔她。
她在門口沉默了良久,一雙眼睛通紅地盯著宋府的牌匾,竟有些遲疑。
她忽然有點兒害怕面對,害怕這一切的真相。
她抿著嘴唇,手里的劍越攥越緊,卻始終邁不出向前的那一步。
宋府的侍從們看見她這個樣子,都有些惶恐,唯恐是自己接待不周,一個兩個的都把頭埋的低低的。
就在這時,府門忽然從內打開了,宋疏清站在她面前,還是往常的疏狂樣子。
寬松的松白色外襖被他穿的松松垮垮,頭發(fā)半扎半放,墨色黑絲散在肩上,平添幾分邪魅。
他輕輕笑笑道:“來都來了,為何不進來?”
他一抬眼,忽然看到她胸口前血跡斑斑點點,紅得觸目驚心。
他瞳孔微縮,指尖在松白色的云袖里漸漸攏緊。
不過一瞬,他又恢復了往日的輕松樣子,笑道:“殿下不會想當街殺人吧?!?p> 梁尋豫抬起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他被梁尋豫看得喉嚨發(fā)緊,努力平靜心緒,抬手說道:“殿下請吧?!?p> 竹亭里,梁尋豫抬頭一字一句地說道:“宋大學士,好算計?!?p> 宋疏清有模有樣地嘆了一口氣道:“算計聰明人真是難啊,不過幾天,就被發(fā)現了。我是真的不希望你這么聰明呀?!?p> 梁尋豫唇邊勾起譏諷笑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道理宋大學士不會不懂吧。”
宋疏清贊同笑笑,看了看她心口滲出的血跡,嗓子有些發(fā)緊,勉力輕松說道:“蕭容與會傷你,我是真的沒想到。”
“你宋疏清會背叛我,我也是真的沒想到。”梁尋豫面色平靜,袖子的手攥成了拳,指節(jié)發(fā)白。
宋疏清臉色微微透了透白,卻仍笑笑,也是不愿再解釋,只是輕松說道:“各為其主罷了?!?p> 梁尋豫看見他這毫不在意的樣子,自嘲一笑,目光凜冽地直視著他問道:“你是和親王的人?”
宋疏清緩緩嘆了口氣,抓起一把案幾上放著的瓜子,淡淡說道:“事到如今,也沒有再騙殿下的必要了。我不光是和親王的人,我還是他的兒子。”
梁尋豫聽到這話心頭一震,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和親王的兒子?
“你…怎么可能?”梁尋豫喃喃道。
宋疏清一雙眸子晦暗難測,輕輕笑道:“嫻貞公主,殿下應該不會不知道?!?p> 原來……如此。
嫻貞公主……
她怎么可能不知。
那是大渝屬國的公主,當年在和親王的上奏推薦下,被先帝指了嫁給了蕭老將軍,而后嫻貞公主通敵叛國,被長公主查到了證據,而和親王抓住了這個把柄,一張狀紙告到了先帝面前。
和親王不光狀告嫻貞公主通敵,還說家主的蕭老將軍也脫不了干系。
雖然先帝決不相信蕭老是會通敵的人,可朝中聲音一邊傾倒,蕭老又向來不是結交朝臣的人,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虧。
最后先帝只能處置蕭老給大家一個交代,念在蕭老年邁,就讓其提前告老還鄉(xiāng)了,其兒蕭容與接替其父在邊關的守軍。
蕭容與雖年少就上陣沙場,膽識謀略卻遠過于人,接領了其父的守軍后,通過幾場戰(zhàn)役的連勝打出了“戰(zhàn)神”的名聲,戍守邊關多年,無人敢犯。
蕭氏一族屢戰(zhàn)屢勝的名聲越打越響,朝中眾人也終于也開始意識到蕭家男兒為國盡忠并非虛有其表,漸漸的,朝中就沒有提起當年那事的聲音了。
“原來……”梁尋豫垂眉笑道,“嫻貞公主和和親王有這樣一段過往?!?p> 所以嫻貞公主才會心甘情愿為他嫁給蕭老將軍。
從前坊間傳的嫻貞公主與蕭老將軍并無夫妻之實,如今想來,應當也是真的了。
“嫻貞公主愛和親王還真是…連性命都可以舍了?!绷簩ぴタ酀f道。
她抬頭看著宋疏清,目光迷茫地說道:“我怎么之前就沒發(fā)現…你與她長得…真的很像?!?p> 宋疏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淺淺笑道:“像吧,我也覺得像?!?p> 那個記憶里身上總是帶著櫻花氣息的女子,他其實也不曾在她身邊待過多久,但總是對她有種莫名的情感。
因為她在自己記憶中,總是很溫柔的。
梁尋豫垂了垂眸子,道:“所以你覺得,是我害死了嫻貞公主,所以你在我身邊這樣多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尋仇。”
宋疏清眸子中閃過一陣痛楚,淡淡笑著反問道:“殿下以為不應該嗎?”
“嫻貞公主害得蕭老一世英名盡毀,蕭家滿門都要背負通敵的屈辱陰影活著,蕭老將軍又何辜?”梁尋豫的聲音陡然凌厲,一雙眼睛毫無畏懼地看著他。
宋疏清一怔。
梁尋豫冷冷一笑,繼續(xù)說道:“嫻貞公主從她開始陷害蕭老將軍的那一刻開始,就是把自己做了賭注。我是查到了她通敵的證據,可去上奏狀告置她于死地的不是和親王自己嗎?”
“當初倒是我傻了,該看明白她背后有一個和親王的,平白的就讓一個女子背了這樣大的罪責,我確有愧。
“可是以嫻貞公主的性子,就算我查出了和親王,她自己怕是也不會認。”
梁尋豫自嘲一笑,直視著宋疏清緩緩說道。
宋疏清有些躲閃她的目光,垂了垂眸子。
梁尋豫唇邊泛起冷笑,說道:“還有一事,宋大學士你可能不知道。當年我能查到嫻貞公主通敵叛國的證據,就是因為有令尊的鼎力相助。”
宋疏清臉色猛得一白,身形也變得有幾分脆弱起來。
他不是沒想過這些,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如今事實血淋淋地揭露在眼前,讓他覺得由心尖泛開一陣寒意,緩緩蔓延到周身,如同被一條毒蛇纏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