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原來是你
九梟從西暖閣聽見內(nèi)室的動靜,連忙趕了過來。
一打開門,看見地上鮮血淋漓,蕭容與手臂上有一道極深的砍傷,正在汩汩往外冒著血。
長公主躺在他的懷里,胸口處的白色綢緞也被染紅了一片,蕭容與死死地按著她的心口,臉色蒼白,薄唇緊抿。
九梟嚇得不輕,心疼道:“主子…”
蕭容與面沉如水,咬牙吐出三個字:“叫大夫!”
……
梁尋豫再度睜眼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日了。
身上疲乏得很,胸前的傷口隱隱作痛,讓她有些胸悶。
不過那傷口已經(jīng)被好好包扎過了,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大礙了。
九暖守在她的塌邊,面色凝重,眼眶微紅。
梁尋豫寬慰般的笑笑,拉了拉她的手,玩笑說道:“你也有這般神情的時候…”
九暖面色陰沉,沉聲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蕭大人沒有告訴我,可是遇刺了?”
梁尋豫嗓子一緊,想起那日的凜冽青鋒,心口泛酸,一瞬間眼眶又紅了紅。
九暖看她這樣子有些慌亂,試探說道:“我…我不問了…”
梁尋豫搖了搖頭,沉默了良久。
“有人背叛我?!彼沽舜鬼樱f了一句。
九暖猛地抬起了頭,眸光中閃著凌厲的狠意,咬牙問道:“是誰?”
“我還不知道…誰能寫出和我一樣的字…”梁尋豫頭痛得厲害,本想起身找水喝,掃視了室內(nèi)一圈,忽然看到了那張桌案。
她心頭猛地一沉,這件事的碎片在她心頭層層拼接起來。
她想起了那日雪夜,宋疏清前來找她,還寫在宣紙上一首打油詩,她說他寫的不像……
自己執(zhí)了筆來改。
她覺得心尖驟然寒了起來,比那日的三寸青鋒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木然地站起身來,眼前閃過一陣陣的黑。
“怎么了?”九暖看她這幅表情,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
“研磨?!绷簩ぴサ仓叩桨盖白?,面無表情地說著,眸子中有什么東西仿佛一觸即碎。
九暖有些驚訝,但還是扶了她到案前,手腕輕動,緩緩研磨。
梁尋豫提筆蘸了墨汁,胸口的傷被這樣一帶牽動了些許,緩緩滲出血點(diǎn)。
九暖看得心驚,可梁尋豫仿佛聞所未聞。
她一筆一畫地在紙上寫著,腦子里回想著宋疏清寫的那首打油詩。
“皇居九重城闕下,姊妹手中折梨花。本欲起身離紅塵,遙聞城后一對蕭?!?p> 她落筆到最后一個“蕭”字,她耳畔響起她自己帶著些不好意思的聲音,“這里不對……”
手中的這只狼毫毛筆陡然落地,濺出的墨汁染了她的白裙。
九暖一驚,出口喚道:“殿下……”
梁尋豫開口笑著,心口悶疼,眼淚大顆地落到宣紙上,染開朵朵墨跡。
“原來是他…”梁尋豫笑著,指了指宣紙上的詩。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指過去,“皇、后、欲、對、蕭、姊、下、手?!?p> 她又指了指題目,無聲笑道:“其、愿。”
“如呢?”梁尋豫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笑容悲戚絕望。
“殿下……”九暖心下驚駭,這么多年來,除了先帝駕崩,她從未見過梁尋豫這個樣子。
梁尋豫將剛剛寫好的宣紙撕碎了來,猛地往這殿內(nèi)一扔。
宣紙碎片飄飄揚(yáng)揚(yáng)在室內(nèi)落下,如同片片鵝毛,如同漫天飛雪,如同白樹梨花。
梁尋豫笑容難以自抑,看著這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碎片,心頭痛楚猛烈。
眼淚順著腮邊淌下來,她笑著喝道:“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p> “好一個皇后欲對蕭姊下手,如其愿?!?p> “好一個……”
宋疏清。
眼前模糊得很,隱約仿佛看到他在這張案上寫著什么的場景。
那日雪夜,她走到宋疏清身邊贊嘆道:“你這字兒寫的和我倒是像,你老實(shí)交待,是不是背著我偷偷練來著?!?p> 當(dāng)時怎么就沒想到,日后這個相似會變成他捅自己的一把刀子?
梁尋豫笑容愈見苦澀,一口氣悶悶地憋在胸口,胸前一塞,她猛烈地咳起來。
九暖看著她這樣子,眼眶泛紅,輕拍著她的后背。
她咳得猛烈,幾乎要把肺咳出來,喉間一陣腥甜,一口血從她口中咳出來,觸目驚心地染紅了她的衣裳。
九暖看得一驚,深吸了一口氣,眼眶通紅地握緊了她的手。
她嘴角還掛著鮮紅的血,緩緩轉(zhuǎn)過頭沖九暖笑了笑,凄涼說道:“我,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從來沒有?!?p> “誰?”九暖怔然問道。
聽得她這樣問,梁尋豫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無數(shù)個畫面。
有宋疏清同她商討朝中大事,兩人意見不合,常常吵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最后宋疏清總會拿著他那個破焚香爐子來不情不愿地求和。
有宋疏清得了寶貝和她炫耀,卻被她搶了過來,氣沖沖地走了還轉(zhuǎn)身罵她一句“冤孽”。
有她同他提起父皇的事情,流露出傷感之意,被他一巴掌拍在肩膀頭子上給嚇散了,嘴里還說什么“走,宋哥哥帶你玩?!?p> 梁尋豫年幼時最大的夢想就是和宋家哥哥義結(jié)金蘭,每每提及,都會把宋疏清氣的半死,好幾天不來找她。
明明就是這樣親密無間的人,到頭來,都是為了騙取她的信任嗎?
那這個局用時這樣久,宋疏清自己就不會恍惚嗎?
她從前以為,他們之間的情義,就連所謂過命的交情,也不過如此。
所以現(xiàn)在這個過命的交情,竟是給了她致命一擊,真是諷刺。
她把他視作知己,事事坦誠,可竟然…換來這樣一個下場嗎?
想起宋疏清在知道蕭容與和自己之間的關(guān)系后,幽幽地對她說了一句,“殿下,不要相信任何人?!?p> 如今,倒是在他自己身上靈驗(yàn)了嗎?
梁尋豫面色慘白,一字一字地念著:“宋疏清?!?p> 九暖瞳孔微縮,臉上布滿不可置信的表情道:“宋大學(xué)士?怎么會…?”
“為什么?”九暖看著這一地的宣紙呢喃道。
“為什么?”梁尋豫重復(fù)道,嘴角綻出笑意,唇邊血跡未干,咬牙道,“那就要當(dāng)面問問他了?!?p> 她隨手提了一柄長劍,不顧自己的身子孱弱,跌跌撞撞的就出了府,直奔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