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傻瓜，我會一直陪著你呀（上）
十二月，一年之中的收尾。
年輕人開始期待著不久之后的平安夜和圣誕節(jié)，老一輩開始為不久之后的過年做準備。似乎剛進十二月，便隱隱有了過節(jié)的氛圍。
在高三學子們的眼里，一切似乎與往常并無太大不同，依舊是除了吃飯睡覺以外，一天十幾個小時學習時間的三點一線的生活?；蛟S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因為一月初的小高考臨近，學習任務更加繁重了吧。
我們這里，從前幾年開始就實行了新高考制度，除了語文和數學，其他的科目分別在一月初與六月初有一次考試機會，最后取兩次考試當中較好的一次成績計入高考總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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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夜幕降臨時，這所學校，卻不只是被沉悶的學習氛圍所籠罩著。
高二的藝術生們，正在緊鑼密鼓地為即將到來的元旦匯演作準備。
不過，說說是在緊張地排練著，又沒有老師會閑到大晚上地來監(jiān)管一整個夜自習的時間，有誰會堅持每天排練數個小時將近一個月呢？
畢竟都是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大家可不會傻到白白錯過這個由學校拱手送到面前的可以名正言順不上夜自習的偷懶機會。
當然，這種好事情怎么會少得了我呢，于是不久之后，我也成了這其中的一份子。
我所在的學校，是這座城市十幾所中學里面，唯一的一所以“嚴”和“緊”這兩個字而出名的私立學校，教學質量也還過得去。
自然，在這所學校里面談戀愛，不論難度還是風險，都遠超一般的公立學校。
自從和阿茶在一起以后，每一次的約會，都像是堵上性命的特工任務，明明是花前月下、談情說愛，卻不得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要真正地做到在老師發(fā)現我們之前就發(fā)現對方，并且成功躲開他們不被發(fā)現。
和喜歡的人獨處，本應該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但我每次和阿茶分開以后，都感覺到幾絲精神疲憊。
所幸，上天為你關上門的時候，就一定會在不久的將來，為你打開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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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頓愜意的晚飯，我在學校里四處走了走，看看時間，離和阿茶約定的時間還早，于是就逛回了教室，打算先休息一會兒再去見她。
班主任慢慢地從教室后面晃到了教室前面，但并未繼續(xù)著腳下的步伐，而是停住了腳步，環(huán)視了一圈教室里低著頭蹙眉學習的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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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班主任，辭去了班主任這一職務，退居為了一位普普通通的物理老師，理由是既要當班主任，又要教好幾個班級的物理功課，一來時間緊，教學任務壓力太大，二來自己年紀也大了，太累了的話身體扛不住。
外界一直在傳言，說是我們班的學生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太調皮，太過火，把他逼走了。
確實，我們是很調皮，但試問哪所學校，哪個班級沒有調皮的、不聽話的學生呢？我不相信一個有著幾十年教齡的老教師會因為這點原因就辭去班主任的職務。
我記得，之前有人和我說過一些這位老師以前的故事。他此前一直都是管理重點班的學生，學生的高考成績也一直都很讓家長和學校領導滿意。
直到上一屆，那個所謂的重點班里，一次性集中了遠超往屆數量的調皮搗蛋的學生，這位老師性格溫厚，難以壓制這個班級，最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班里的學習氛圍一天天變壞，最后的高考結果，也不是很理想，也因此這一屆被調來擔任這個普通班的班主任。
不管是外班的老師和學生，還是我們自己班里的同學們，都認為他是受不了接連兩次的打擊才引咎辭去班主任的職務。
但我隱隱覺得，事實并不是那樣。
我是個典型的天秤座男生，本來就心思比較細膩，再加上平時打交道的人也多，也算半個老江湖了，看人總比一般的高中生看得更深一層。我可以很肯定，這位老師很愛我們，很希望我們好，他是不可能僅僅因為學生不聽話就做出逃避這樣不負責任的事情來的。
只不過，作為一個中老年鋼鐵直男，他辦事的方式與我們格格不入罷了，再加上性格溫厚不怎么發(fā)脾氣，自然是調皮學生越多的班級他越力不從心，他的為人，和愛學習的乖孩子打交道，是相輔相成的，這件事一開始錯的就是那群沒腦子的學校領導，坐在這么高的位置，竟然連這一層都想不到，不知道怎么當上領導的。
所以我認為，心力交瘁是他辭退班主任這一職位的一個原因，但更多的，或許還是為了我們好。他也許也明白了以自己溫厚的性格不可能管得住這個班級，他在怕，怕這個班級一天天頹廢下去，怕我們這些不懂事的學生的大好前程葬在他手里，所以他選擇了退出，希望下一個班主任能夠引領我們走回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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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這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人，便是這學期新來的班主任。
經過這將近一個學習的相處，我對我們這位新班主任的性格也漸漸摸索出了個大概，按照眼前的模樣，我估計最多再有個半分鐘，他就要開始講話了。
我放下手里的書，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看。
“你們的高三生活也快過了一半了，一月初的小高考也越來越近了，你們要抓緊時間用心去讀書。高三了，學習不能光靠老師，你們要有自己的學習計劃。這個呢，有同學和我講，說教室里太吵，沒辦法在教室里靜下心來學習，想要到外面去背書。我仔細考慮了一下，覺得可以，你們可以去走廊上背書，或者也可以自己找個空教室去學習，學校領導那邊我會去做工作。只要是你們學習上有需求，我都會盡力地去滿足你們。但是你們不能趁這個機會去聊天，不然以后我都不會答應你們了。在教室里的同學也不能再講話了，你們不學沒關系，不要影響到別人。這一次做個提醒，下一次我就直接打電話給你父母請他們把你帶回家里去了?！?p> 我依舊盯著他看，他也注意到了我，示意我別看了，抓緊時間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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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聽起來似乎不錯，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在教室里待著了，如果阿茶那邊也能找個合適的理由出來的話，那么我們以后每天都有一整個夜自習的時間可以膩在一起。
但現在有一個關鍵的問題――我們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在外面亂晃，難保有一天不會出事。但是班主任已經掌握的那兩個同學們常去自習的空教室，指不定哪天這位新來的班主任一時興起就到那里去巡視了呢？那就麻煩了，連一個合適的理由我都想不到該怎么編。再說了，里面都是我們班的學生，我?guī)е粋€外班的女朋友過去撒狗糧，難免有人心里會不舒服。所以也不能去。
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就好像一個人在野外渴得要死的時候，意外地發(fā)現一棵果樹，卻不管他怎么努力總是離最近的那個果子差那么點兒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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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在講完話以后，又轉了一圈，看了看安靜的班級和低頭寫作業(yè)的同學們，就滿意地走了。
我看了看表，算算時間，距離和阿茶約定好的時間大概還有半個小時。想了想，自己似乎也做不到在這半個小時里專心學習，于是在班主任走遠了以后，我放下手里的書，從后門溜了出去，往班主任離開的相反方向走。
我們學校包含了從初中到高中的六個年級，初中有著大禮拜和小禮拜，大禮拜星期五下午放學，小禮拜星期六中午放學，至于我們這些苦命的高中生，則是一律星期六下午放學。
我沿著長廊，慢慢晃到了初中部所在的教學樓。
星期五的夜晚，一片漆黑，看樣子，這周是他們的大禮拜。真是令人羨慕，不過也正好，給我提供了一個能夠獨處的地方。
我順著樓梯，一階一階地往上走，空氣里，回蕩著我緩慢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以及光控燈開關的聲音。
每一曲回蕩著的聲響，都給這寂靜的夜晚，添了一層落寞與神秘。
我站在兩層樓梯之間，“啪嗒”，上面的燈光為我亮起，不久后，下面的燈光在一聲微弱而清脆的聲響中熄滅，而我，站在光明與黑暗之間。
片刻，我抬起腳，向那片光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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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著欄桿，在頂樓俯視這所學校。
我看見了廣場中央那棵大樹的歲月，看見了頭頂那一輪殘月的皎潔，看見了大樹和明月下，緊緊相擁的我們。
我看見阿茶從教室的前門溜了出來，然后飛快地把門輕輕帶上，我看見她踏著急促的小碎步，從走廊的一頭，到另一頭，我看見她下了樓梯，從頭到腳，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里，轉而又在下一層的窗口，從腳到頭，慢慢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然后我看見她徑直走向那棵大樹，坐在樹下，晃著腳，抬著頭四處張望，看上去，好像是在等待著誰的出現。
我也知道，她在等的那個人是誰。
我松開抓著欄桿的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領，然后轉身，向那一片黑暗跑去。
整棟大樓，回蕩著急促的腳步聲，一層又一層的燈光，被我陸續(xù)從夢中匆忙喚醒，為我照亮通往幸福的臺階。
在冰冷的大理石階上，我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不遠處，阿茶抬頭望著天，我從大樹的另一面繞到她的面前，微微向前傾著身子，眼里滿是略帶青澀的笑意。
沒有過多的情話，也沒有牽手或是擁抱，就這么站在她的面前。
風停了，鳥也飛走了，樹葉也不再簌簌落下，一切都寂靜著，一切都在沉默地訴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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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茶，像往常一樣漫無目的地閑逛，月光下的少男少女，漸行漸近，直到兩個人走路的時候不經意間觸碰到對方的手，才回過神來，想起這還是在校園里面，于是又匆匆忙忙地拉開距離。
我向阿茶轉述了我們班主任的話，阿茶表示她沒問題，可以出得來。
那么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找到一個可以讓我們安全相處的空間了。
“日語教室的門不知道鎖沒鎖，我們過去看看吧。”阿茶突然想起來。
我和阿茶小心翼翼地摸索到那兩排房子所在的位置，在最外面一間，推了推門，它是鎖著的。
不過既然都到這里了，那就每一個教室都檢查一遍吧，說不定有哪間教室的門忘了關呢？
但是很令人遺憾，除了最里面那間亮著燈的教室，其他所有房間的門都是鎖著的。
我就搞不懂了，你說其它教室，有學生的東西留著，還有電腦和投影儀這些貴重的物品，你學校鎖門可以理解，但這兩排教室要什么沒什么，純粹就是每個月的例行考試拿來充當考場用的，你說你鎖它干什么？難道還怕大晚上人家小偷千辛萬苦冒著危險來這里扛幾把椅子回去當柴燒不成？
我看了看最后那間亮著燈的教室，又看了看阿茶。
“要不我們過去看看吧，之前有一次我和YT她們晚上出來逛，剛好看到你們班的幾個人進去，但是沒有老師，說不定里面就是他們?！卑⒉枵f。
“他們應該是打著出來自習的名頭溜到這里來玩的。那好吧，我們先悄悄地摸過去聽聽里面是什么動靜。”
我和阿茶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那間教室靠近，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已經不知不覺地放輕了腳步，放緩了呼吸。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了里面有說笑的聲音，很明顯是學生，而且沒有老師在。我們又嘗試著從窗戶往里看，希望能看到里面的人的樣子，確定一下里面的人是誰。但很可惜，窗簾拉得太嚴，僅有的一絲縫隙高度又太低，最多只能看見他們的腳。
我想了想，如果是我自己一個人，上去敲個門絕不是什么大問題，認識的話就進去坐一坐一起喝杯茶，不認識的話就道個歉，說自己找錯了。
但現在身邊有阿茶在，保不齊里面有老師在場，而說笑聲只是因為他們剛好處在休息時間呢？我不想帶阿茶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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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真的是謹慎過頭得有點可笑了，要不怎么說戀愛會降低人的智商呢。就算里面有老師，難道我們倆一男一女同框出現就會被判定為早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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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阿茶，搖了搖頭，示意離開這個鬼地方。
走到最外面的時候，我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黑暗當中的一抹亮光。
“真沒想到，這里居然連一間能用的教室都沒有，算了算了，我們去別的地方轉轉吧?；蛟S能找到一間沒上鎖的空教室。”我無奈地笑了笑。
“不就是敲個門嘛？你不敢，那我去！”說完這句話，阿茶就朝著那扇門走去。
我愣了愣，剛想要出聲阻止，卻發(fā)現她已經站在了那扇門的前面，伸出了手。
有時候我真的會思考，到底這段關系中，誰才是男朋友，誰才是女朋友？
門開了，探出來了個腦袋，和阿茶說了幾句，看起來態(tài)度不錯，接著我看到阿茶后退了幾步，沖他擺了擺手，不用猜我也知道，阿茶在向對方表示歉意。
隨即，門又合上了。
“走吧，看來我們只能去別處逛逛啦?！卑⒉栎p輕拽了一下我的手臂。
“別急啊，那人我有點眼熟，應該是我認識的人，我去看看?！?p> “哎？你怎么誰都認識?。∧莻€卷毛看起來很社會的樣子，我剛才都緊張得不知道怎么講話了?！?p> 我笑著揉了揉阿茶的腦袋：“哈哈哈別怕別怕，因為你男朋友魅力大啊，所以自然朋友也多?！?p> 我為我剛才站在遠處愣愣地看著阿茶感到慚愧，明明應該由我來保護她才對，怎么反而讓她沖在了前面？
那個卷毛，說不上有多熟，但之前也打過幾次交道，我猜他應該還對我有點印象。
我敲了敲門，里面嘈雜的聲音頓時定格在了空氣中。片刻，門開了，探出了那個熟悉的腦袋。
“兄弟，還認得我不？”我笑著問他。
“認得，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有什么事情嗎？”
“我和我女朋友在找地方談戀愛，你們這邊在干啥？”
“我們幾個藝術生，元旦匯演那天要演小品，讓老師和學校講了聲，這間教室給我們排練用?！?p> “這樣啊，那我們不打擾了。加油，期待你們的表演?！?p> “沒事的，我們都是在這里玩手機和聊天的，我們上星期天天排練，都快排吐了，打算等演出前幾天再復習一下。真的沒關系，進來吧！”說著，這位老哥把門整個打開了。
“那，謝謝你了！”我對著他笑了笑，又轉頭朝阿茶招了招手。
那時的我和阿茶，還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房間里，即將開始許許多多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一段值得珍藏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