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chapter 1
天未亮?xí)r,段夫人就醒來了。她起身坐起,見身側(cè)的段太傅依然合著眼睛,不由得嘆了口氣。
段太傅和她伉儷情深,感情如膠似漆。她也希望心尖兒上的寶貝女兒能過這種幸福的日子,可畢竟她嫁的人是……
“今日就出嫁了,別讓婉兒覺得你難過。”段太傅雖然合著眼睛,但也同樣一夜未眠。
段夫人心中不滿,索性吐出了滿腹的牢騷,“咱們女兒自幼聰慧,怎么說也是京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閨秀,你說,怎么就嫁了他呢?!?p> “廣安王府的世子是跟隨陛下奪江山的人,陛下向來器重,日后的封賞也不會少。我見過幾次,謙卑有禮,也不盡是傳聞里那般陰狠毒辣的樣子。倘若日后婉兒的日子過得不好,咱就把婉兒接回來,橫豎咱也養(yǎng)得起她一輩子。”
一番話安慰下來,段夫人這才止住了眼淚,起床準備梳洗。
而另一邊,段云婉正坐在梳妝臺前,由著婦人為她梳起繁復(fù)的發(fā)髻,再畫上稍微濃重的妝容。
她微微笑著同丫環(huán)說話,嘴角的弧度沒有絲毫差錯,只在簪花時晃了會兒神。
最后出門時,段云婉拿出了梳妝匣子里的那朵絹花,叮囑純兒收到嫁妝的首飾盒子里。
然后蓋上蓋頭,由人扶著出門上轎。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關(guān)于她的夫君衛(wèi)子瑜,段云婉早有耳聞,她知道衛(wèi)子瑜一向行事狠厲、不講情面,私下里被人罵做毒蛇,名聲很差。
奈何這是賜婚,她別無他法。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出嫁這天早早起床梳妝打扮,做到不失禮數(shù)罷了。
繞她讀了這么多年書,賺了這么多銀子,最后還是要嫁作他人婦。
簡直可笑至極。
婚禮流程異常復(fù)雜,最后終于結(jié)束時,段云婉已經(jīng)身心俱疲了。她端坐在龍鳳喜床上,捱不過饑腸轆轆,悄悄摸了顆大棗墊肚子,心里只盼著衛(wèi)子瑜快點過來掀蓋頭。
她要吃飯!
約摸一刻鐘后,段云婉終于聽見了有些凌亂的腳步聲。
隨后衛(wèi)子瑜開門進來,屋里隨侍的婆子和丫環(huán)道了恭喜的話,領(lǐng)了賞錢后笑著離開了。
腳步聲近了,衛(wèi)子瑜已經(jīng)走到了她面前。
段云婉盼著他掀蓋頭,他卻說起了許多有的沒的。
“王府里事情不多,我母親去世得早,先前一直是全部交給管家處理。若是你想接手的話,我明日叫他來跟你對接?!?p> 聲音還挺好聽。
“既然你嫁進了廣安王府,這里就是你的家了,若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告訴管家就好。”
那肯定的。
“今后每逢過年過節(jié),都要隨我去宮中請安。若是鐘……若是皇后娘娘單獨召你進宮,只管去就是了,她沒有那些旁的心思?!?p> 贊同。
“其余時間,只需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但要注意一點,要顧及王府的名聲?!?p> 好了別說那么多廢話了快點掀蓋頭吧!
“我母親過世得早,所以不會有人催促你生兒育女……”
那就好那就好,小孩子什么的最煩人了。
“本王會保你此生無憂無患,你只需要做好你本分之內(nèi)的事情便好,不要再有其他的妄念。”
這些話聽下來,段云婉聽得頭都要大了,但她還是準確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何出此言?”
衛(wèi)子瑜頓了一下,“本王心中有掛念的人?!?p> 段云婉默默翻了個白眼,這也太狗血了,不過正好合她的心意。
正思考怎么接話時,眼前忽然一亮,屋內(nèi)的布置盡數(shù)映入眼簾。
是衛(wèi)子瑜掀開了蓋頭。
段云婉抬頭,看清了他的樣貌,硬是愣了兩秒才發(fā)出驚呼。
兩人皆是一驚,“怎么是你?!”
=
=
chapter 2
段云婉回門當日。
廣安王府的馬車內(nèi),段云婉瞄了一眼身旁的人,打趣問道,“敢問世子,您心中掛念的那位佳人是誰啊?”
衛(wèi)子瑜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只耳朵尖有點泛紅。
段云婉見他害羞,更想去逗他,抬手去摸他的下巴,模仿他的腔調(diào),“本王有掛念的人?!?p> 話音剛落,就被衛(wèi)子瑜抓住了手腕,“別鬧了?!?p> 衛(wèi)子瑜臉上有點掛不住,段云婉看得出來,于是不再繼續(xù),坐到一旁偷笑。
先前她還覺著自己是個倒霉孩子,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竟然得到了一個好結(jié)果。
運氣真好。
而另一邊,衛(wèi)子瑜見段云婉坐到一旁,不再抱著他的手臂,心中已經(jīng)生出了悔意。
她是不是生氣了?
于是衛(wèi)子瑜默默挪到段云婉身邊,試探著去拉她的手。
卻沒想到段云婉立刻回握住,笑著靠在他懷里撒嬌,“什么嘛,我還以為你生氣了?!?p> 衛(wèi)子瑜正色道,“沒有。”
段云婉伸手扯他的衣袖,“真的沒有?”
“我不會生你的氣?!?p> 段云婉覺得有趣,再追問道,“那如果是我做錯了呢?”
衛(wèi)子瑜認真思忖過后回答,“也不會?!?p> “真的不會?”段云婉疑惑問道,“如果我犯的是很大很大的錯呢?”
衛(wèi)子瑜想了一下,“一點點?!?p> “什么?”段云婉沒聽清楚。
“會生一點點的氣?!彼忉尩?。
“然后呢?”
衛(wèi)子瑜抱住她,“然后我會幫你彌補錯誤。”
車廂里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也一樣?!倍卧仆窕乇ё∷半m然我沒有你厲害,但是如果你……我也會竭盡所有,幫你彌補錯誤的?!?p> 段云婉此時正沉溺在和歡喜之人新婚的甜蜜里,萬萬沒有想到,她會一語成讖。
=
=
chapter 3
一見鐘情這四個字,不單具言不相信,衛(wèi)子瑜也從未信過。
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確定了那人會是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這怎么可能,實在是荒唐至極。
一切還要從三年前的花朝節(jié)那天說起。
收到具言傳來的消息時,衛(wèi)子瑜正在鐘鼎樓吃飯,事態(tài)緊急,又是過節(jié)路上人流熙攘,他也就沒有叫人套馬車,步行去了一條街外見面地點。
路上走得太急,撞上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小孩匆忙道了歉離開。
待那小孩走出一段距離后,衛(wèi)子瑜才反應(yīng)過來,腰間的荷包不見了。
京中誰不認識廣安王府的世子,所以他出門在外都是刷臉制服,荷包里只有一些碎銀子。
但是里面有衛(wèi)子栩寄來的密信!
衛(wèi)子瑜帶著侍衛(wèi)轉(zhuǎn)身要追,卻見一位妙齡少女正揪著那小孩的耳朵朝他們走過來。
女孩戴著面紗,聲音清澈,“是你丟了荷包嗎?”
衛(wèi)子瑜伸手要去接,“正是,多謝姑娘?!?p> 女孩卻收回了手,“荷包是什么紋樣?”
“云紋。”
“顏色呢?”
“鴉黑。”
“沒錯,”她笑眼彎彎,雙手遞上荷包,“不必言謝,舉手之勞。”
“公子,這賊人要如何處置?”侍衛(wèi)鉗制住那小孩的手肘,向衛(wèi)子瑜請示道。
衛(wèi)子瑜看向眼前的女孩,有詢問的意思。
“生存所迫,竊盜也并非他本意,放了吧?!倍卧仆裥挠胁蝗?,拿了兩錢碎銀子遞給小孩,“城南的貨棧正缺人打雜,明天去那里找個活計,明白了嗎?”
衛(wèi)子瑜見那孩子衣衫襤褸,“那便放了吧。”
他還有急事,道了告辭就離開了,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段云婉也是如此。
可誰知半個時辰后,兩個人又在榮家鋪子相遇了。
一次能說是巧合,兩次就不好說了。
衛(wèi)子瑜叫來影衛(wèi),叮囑他們仔細查查她的來歷。
兩刻鐘后影衛(wèi)來報,只知道是云裳閣的人。
至于名字、身份,一概不知。
難道是夏貴妃那邊的人?
衛(wèi)子瑜起了疑心,起身走到段云婉桌前,“不知可否邀姑娘共飲一杯?”
段云婉沒有拒絕,“自然可以?!?p> 因為衛(wèi)子瑜長得很美,她喜歡漂亮的人。
可是落在衛(wèi)子瑜眼里,這番舉動卻是別有用心了。
于是他開始勸酒,勸一杯酒,問一句話,試探一步。
衛(wèi)子瑜喝到酩酊大醉時,段云婉依然神智清明,甚至叫來伙計加了一屜蝦餃。
見他如此,侍衛(wèi)只得上前,向段云婉道了得罪,然后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衛(wèi)子瑜帶回了廣安王府。
=
=
次日,云裳閣。
“還在嗎?”段云婉問。
寶珠出門看了一眼,“正喝茶呢,這都半個時辰了,不然您出門去看一眼吧?!?p> 段云婉無奈,只好理了衣裙,出門應(yīng)付衛(wèi)子瑜。
她是對這個人有好感沒錯,但是她從未說過自己在云裳閣,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調(diào)查她。
這就很下頭了。
“昨晚喝得太多,睡的有些久了,您久等了?!倍卧仆褡呷胝龔d,笑道,“這位公子,云裳閣只做女兒家的衣裙,您若是無事就請回吧?!?p> “我不做衣裙,”衛(wèi)子瑜放下茶盞,“我找你。”
“是嗎?”
“昨天的事是我唐突了,生意場上算計頗多,難免多謝戒備。”衛(wèi)子瑜起身,走到她面前,“不知可否請……”
段云婉接上他的話,“我姓云。”
于是衛(wèi)子瑜繼續(xù)說道,“不知可否請云姑娘吃頓便飯,權(quán)當在下賠罪。”
“好啊,”段云婉喜歡他那張臉,如今誤會又解除了,自然沒有拒絕,“還要喝酒嗎?”
“……不必了。”
然而在衛(wèi)子瑜眼中,這頓飯之后,段云婉就失蹤了。
他總不可能跑到夏婕面前,問她她的云裳閣里的那位云姑娘去哪里了,只能派暗衛(wèi)默默調(diào)查。
結(jié)果一無所獲。
其實段云婉只是回平州了。
昨晚段家老宅來信,信上說祖父病重,或許時日無多,只愿家人團聚。
于是段太傅辭去官職,帶家人回了平州。
后來她在平州守孝三年,因為父親再次得了太傅的缺才重新回到京城。
段云婉試著尋找過當年那位俊俏公子的下落,同樣一無所獲,難過幾天后,權(quán)當自己掉了一件漂亮簪子,不要緊的,流些眼淚就好了。
但她還是不甘心。
可突然的賜婚已經(jīng)讓她自顧不暇,也沒了心情去尋當年的人。
直到在洞房夜重新見到衛(wèi)子瑜。
怎么說呢?就……她還挺幸運的。
=
=
chapter 4
平平無奇的婚后某天,廣安王府,書房。
段云婉看著窗外的桂花,坐在書桌前默默后悔。
她剛剛為什么要和衛(wèi)子瑜吵架?這廝是有名的辯論小能手,曾經(jīng)以一己之力氣病了三位諫官。
她沒臉叫衛(wèi)子瑜讓著她什么的,也不能說衛(wèi)子瑜胡攪蠻纏,因為他說的話句句在理。
好氣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衛(wèi)子瑜說得顏面掃地,段云婉最終低下了頭,默默收拾好畫具后,轉(zhuǎn)身去了臥房,“下午還得去云裳閣,我要睡午覺了?!?p> 衛(wèi)子瑜眨眨眼睛,又看了眼桌上的畫稿,緩了好一陣才明白過來,他剛才的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方才段云婉叫他過來,要他點評她的畫作,是一幅山水畫。
衛(wèi)子瑜也認真點評了。
他說的是“好看是好看,只是有些懸浮,沒有畫出真正的意蘊,華而不實”。
……好像是有些過分啊。
她是不是生氣了?
衛(wèi)子瑜嘆了口氣,為什么他這么笨,剛才的場景,若是在旁的夫妻之間,必然是濃情蜜意、打情罵俏,好不恩愛。
為什么到了他這里,就是把夫人惹惱,然后一個人去睡覺?為什么?為什么!
在朝堂上和那些老家伙爭辯時,他明明可以游刃有余的。
段云婉半夢半醒間,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
她知道是衛(wèi)子瑜,但是她現(xiàn)在正在做一個美夢,根本就不想睜眼。
“我錯了?!毙l(wèi)子瑜攬住她的腰,語氣委委屈屈,“婉婉,不要氣了好不好?”
段云婉依然閉著眼睛,“你沒錯,我確實畫得不好?!?p> 衛(wèi)子瑜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可是你生氣了?!?p> “因為我想聽你夸我,”被他的目光看得不知如何是好,段云婉拉起被子遮住眼睛,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即使我畫得不好?!?p> 良久沒有聽到聲音,她又拉下被子,轉(zhuǎn)過身去看向衛(wèi)子瑜的眼睛,“你明白嗎?”
衛(wèi)子瑜輕笑,“我明白了。”
然后抬手緊緊抱住她,吻上那片花瓣一樣柔軟的雙唇。
一室旖旎風(fēng)光。
=
=
chapter 5
段云婉把手里的信紙折好,小心放到信封里,又起身走到妝臺前,把信封鎖到首飾匣子的暗格里。
衛(wèi)子瑜已經(jīng)離開了快一個月了,原因是他接了陛下的旨意,去了平州處理當?shù)氐暮禐?zāi)。
一個月的時間倒也不算長,可兩人之間互通的書信已經(jīng)有了厚厚一沓。
除了有些多余的思念外,段云婉過得十分舒心。
府里的事情有管家出面處理,她只需要在傍晚回來時履行一下世子妃的義務(wù),簡單聽一下今天的事務(wù)就足夠了。
廣安王府非常讓人省心,但云裳閣就沒這么順她的意了。
寶珠端了兩碟點心進了設(shè)計室,“閣主,先吃些墊墊肚子吧?!?p> 段云婉有些吃驚,“還沒走?”
“沒呢,”寶珠是個潑辣的,故意提高了回話聲音,好讓外面的人聽到,“好歹也是世家出來的女兒,竟然會為了一件衣裳爭起來,真真是……”
話音未落,屋外的紅衣少女已經(jīng)闖了進來,“你說誰呢?下賤……”
段云婉端起茶盞,反手潑到了小姑娘裙子上。
“你……見過世子妃。”紅衣少女瞬間消了囂張氣焰,“失了禮數(shù),還請?zhí)渝灰肿??!?p> 段云婉被這聲“世子妃”搞得心情復(fù)雜,十幾歲時她熬夜畫圖裁衣,和父親冷戰(zhàn)足足兩年才得來做生意的首肯,又費了不知多少心思才將云裳閣立起來,最后得到的稱謂卻還是“丈夫的妻子”?
憑什么?!
“叫一聲云閣主?!彼f。
紅衣少女不解她的意思,但還是照做了,“云閣主?!?p> 段云婉滿意地點點頭,“看中了那件『涅槃』?沒關(guān)系,我給你做件更漂亮的?!?p> “多謝云閣主?!奔t衣少女十分上道。
“去量尺寸吧?!倍卧仆翊蠓降財[一擺手。
待眾人離開后,段云婉重新坐回桌前畫設(shè)計圖,可是紅衣少女的話讓她如鯁在喉。
世子妃世子妃世子妃,段云婉越想越煩,索性換了一身男裝,從后門偷偷溜了出去。
倒也不算太熱,但她沒有逛街的心思,徑直去了平日里常去的書畫齋。
今日店里新掛了一幅字,寫得極為恣意隨性,落款是悅云居士。
段云婉叫來季老板,“將這幅字包好,送到云裳閣?!?p> “云閣主……”一向視財如命的季老板此時卻面露難色,“這幅字,實在是不方便出。”
段云婉淡淡回道,“最多再加一百兩。”
笑話,掛在店里的字畫大多是來京城備考的書生所作,因為囊中羞澀所以才寫幾幅字繪幾幅畫放到這里,好賺些紙墨錢,哪里有不肯賣的傻瓜?
季老板還沒來得及答話,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季老板說得沒錯,這幅字……的確是不賣的。”
段云婉循聲望去,是衛(wèi)子瑜!
如潮水般的歡喜從心頭涌起,她飛奔過去,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他,“提前回來了?怎么不告訴我???”
轉(zhuǎn)而又問道,“這幅字是你寫的?”
“是,”衛(wèi)子瑜接住她,輕啄兩下臉頰,“想我沒有?”
咕嚕咕嚕,回答的是她的肚子。
段云婉羞澀一笑,“餓了,還沒有吃午飯。”
“那我們先去吃飯,”衛(wèi)子瑜摟住她的腰,“吃過飯后再聊別的事情?!?p> 段云婉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別的事情?”
可衛(wèi)子瑜怎么也不肯說,笑得神神秘秘的帶她往門外走。
馬車就等著那里。
“小心,別摔了?!毙l(wèi)子瑜伸手扶她。
段云婉沒接,利落地上了馬車。
“云閣主,”一個書生打扮的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馬車前,手里似乎還抱著什么東西,“聽聞閣主成婚,小生家中貧寒,沒什么拿的出手的,特意作畫一幅,請閣主收下?!?p> 段云婉看了眼面色不善的衛(wèi)子瑜,斟酌片刻后說道,“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書房里的書畫足夠多了,實在不好再收下你這一幅?!?p> 說完,衛(wèi)子瑜上了馬車放下車簾,同時吩咐車夫,“去鐘鼎樓?!?p> =
=
馬車里。
段云婉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他是上京參加科舉的,從前買過他幾幅字,后來知道他家中……有些貧寒,所以也請他幫云裳閣做過一些抄錄之類的事……”
“他喜歡你?!毙l(wèi)子瑜一語道出他的不快。
段云婉仔細想了想,“這很正常?!?p> 然后繼續(xù)說道,“我又不差,相貌、品行、才氣、家產(chǎn),哪一樣都不輸于旁人,被喜歡是很正常的?!?p> 衛(wèi)子瑜不語。
“生氣啦?”段云婉扯扯他的衣袖,“還是說,你吃醋了?”
衛(wèi)子瑜失笑道,“我才沒有。”
段云婉忽然又想起什么,于是問道,“我聽說你從前常去醉春苑?那里的……”
衛(wèi)子瑜迅速解釋道,“在遇見你之前和遇見你之后,我從未同任何女子有過情意?!?p> “吶,我也沒有好吧。”
段云婉故意嘟起嘴巴,臉頰鼓鼓的,看著這副可愛模樣,衛(wèi)子瑜不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過了年就是春闈了,你可別做手腳啊,”段云婉拉住他的手腕,正色道,“他讀書不容易的,而且真的很有才華?!?p> “我才不會做這種事,”衛(wèi)子瑜嗤笑道,“頂多將他外放就是了?!?p> 段云婉無語,“那……我們等會兒吃點什么?”
“還是先說事情,”衛(wèi)子瑜抱住她,“準備些禮服首飾,過些日子可能要有宮宴?!?p> “知道啦?!?p> 參加各種社交場合,也是她作為世子妃的義務(wù)之一。
=
=
chapter 6
衛(wèi)子瑜趕在臘月回京,偏偏臘月又是一年里最忙的時候。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洗漱穿衣準備上朝,回來時天已大亮,方才來得及吃上一口溫?zé)岬脑顼垺?p> “這個月十五去宮宴?!毙l(wèi)子瑜咽下牛乳,“可有備好衣裳?”
“那是自然,”段云婉早就吃過了早飯,此時只是陪他坐在這里,膩膩歪歪的,“想看看嗎?”
衛(wèi)子瑜無奈地笑,“盛情難卻?!?p> 穿去宮宴的衣裳最重要的不是漂亮,而是隆重、華貴和彰顯身份,所以段云婉并不喜歡她準備的那些衣服。
她換的是入秋時設(shè)計的那套“情侶裝”,順便拿出了衛(wèi)子瑜的那套。
衛(wèi)子瑜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噙著微笑,“這好像有點難穿啊,云娘,幫我?!?p> 這正合了段云婉的意思。
春意未至,然一室旖旎。
=
=
吃過午飯后,衛(wèi)子瑜拉了段云婉去暖榻上說話,不過是些閑言瑣事,段云婉聽得興致缺缺。
屋子里碳火燒得足,又是剛吃了東西,約摸兩刻鐘后,她已經(jīng)有了困意。
睡得半夢半醒之時,一絲涼氣叫醒了她。
段云婉睜開眼睛,是討厭鬼衛(wèi)子瑜打開了窗戶,怕她著涼,只開了一條窄窄的縫。
衛(wèi)子瑜抬手合上窗戶,“別睡啦,不然晚上睡不著覺又要鬧我?!?p> 段云婉白他一眼,傲嬌道,“那我今晚去云裳閣睡就是了?!?p> “還氣呢,不氣了啊?!毙l(wèi)子瑜抬手捏捏她的下巴,“外面下雪了,夫人可愿隨我去園子里走走?”
“真的嗎?!”聽到“下雪”二字,段云婉立即坐了起來。
她輕輕推開了窗戶,果然,院子里正飄著細細碎碎的小雪。
雪景是她的最愛,段云婉不愿錯過,當即下了暖榻,“走吧走吧。”
“別急,先拿上手爐?!毙l(wèi)子瑜幫她披上銀狐皮斗篷,又仔細系好綢帶,還叫了丫環(huán)去準備手爐。
足足消磨了半刻鐘,兩人才離開屋子。
衛(wèi)子瑜不愿被旁人打擾,抬手屏退了下人,笑著說道,“夫人這邊請。”
說著他就打開了手里的傘。
段云婉也笑,笑得眼睛彎彎如一線月牙,她知道衛(wèi)子瑜不喜表露情緒,此時難得得了這份情意,忙撲到他懷里,緊緊攥住他的手。
于是兩人一同下了臺階,緩步往后院走去。
廣安王府的后院有專人負責(zé)打理,手藝卓絕,因而今年的梅花開得異常生動。
段云婉瞥到一枝極為動人的紅色,松開衛(wèi)子瑜的手,走到樹前摘下一朵紅梅,抬手別在他發(fā)髻上,“這顏色很襯你。”
衛(wèi)子瑜抓住她微涼的手,輕輕印下一個吻,才說道,“我想起了原來讀過一句詩?!?p> “是什么?”
衛(wèi)子瑜笑著說了。
段云婉仔細想了想,問道,“出自哪本詩集?我沒印象。”
衛(wèi)子瑜抬手替她拂去落在肩上的雪花,笑眼中滿是寵溺,“在下拙作。”
段云婉眼中笑意更甚,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將吻落在他唇角,“寫得不錯,我很喜歡。”
=
=
宮宴當天。
馬車只能停在宮城外,宮人帶著衛(wèi)子瑜和段云婉入了座。
衛(wèi)子瑜的位子自然要靠前安排,旁邊挨著的人是安御史。
這是個白發(fā)蒼蒼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按理說這個年紀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開了一切,待人溫和寬厚的,但安御史一見衛(wèi)子瑜的面,就別過臉去冷哼一聲,“毒蛇?!?p> 段云婉被這冷不丁的嘲諷氣得幾乎柳眉倒豎,不過倒也沒失了風(fēng)度,只當沒有聽見。
然而安御史不依不饒,開始細數(shù)衛(wèi)子瑜的種種惡行,并夾雜著對衛(wèi)子瑜人品能力的貶損。
段云婉忍不下去了,衣袖一甩,“御史大人方才也說了,世子為陛下殫精竭慮鞍前馬后做了不少事情,即使有些人在背后抹黑世子的名聲,也抵消不了世子為百姓做的實事?。〉怯反笕擞肿隽耸裁茨??世子可是親自去了平州處理今年的旱災(zāi),平州貪銀子的那幾位,御史大人可是一言未發(fā)啊?!?p> 安御史被氣得老臉通紅,礙于場合沒有發(fā)作,官服袖口被捏得皺皺巴巴的,像一團破抹布。
這種情況下應(yīng)該適可而止,段云婉于是不再追責(zé),當然另一個原因是衛(wèi)子瑜捏了捏她的手心,她轉(zhuǎn)頭看去,衛(wèi)子瑜嘴角正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會兒沒有人看向這邊,段云婉悄悄靠在衛(wèi)子瑜身上,輕輕啄了啄他的唇。
再為他做件春裝吧。
=
=
chapter 7
衛(wèi)子瑜失約了。
今早他和往常一樣去上朝,臨走前吻了縮在被窩里不肯起床的段云婉,“中午約了司扶清去鐘鼎樓談事,不必等我?!?p> 段云婉乖乖點頭,聲音黏黏糊糊的,“會喝酒嗎?”
“不會。”衛(wèi)子瑜寵溺地笑,“晚上還要和你一起去逛夜市,我記得的?!?p> 段云婉抬手遮住微紅臉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可是他今晚沒有回家。
回來的侍衛(wèi)說,“世子被安御史參了一本,說世子……意圖謀反,陛下只好暫時將世子投入了天牢,說是要嚴肅處理?!?p> 段云婉皺緊眉頭,手腳發(fā)軟使不上力氣,勉強著讓聲音保持清晰,“為什么會出這種事?陛下……不是一向看重廣安王府嗎?”
衛(wèi)子瑜斷然不會做出,那就是只可能是有人蓄意構(gòu)陷,可無論如何,皇帝借衛(wèi)子瑜的手做了那么多腌臜事,兩個人平日里又親如手足,這種情況下難道不應(yīng)該盡全力保衛(wèi)子瑜嗎?
侍衛(wèi)繼續(xù)回道,“安御史手中證據(jù)確鑿,當著朝堂眾臣的面,一時不好放人?!?p> 段云婉眼前發(fā)黑,“你可知道都是些什么證據(jù)?”
那侍衛(wèi)有些為難,“似乎是書信什么的,屬下也不太清楚。”
“有沒有什么辦法,”段云婉竭力穩(wěn)住呼吸,“能讓我去天牢見他一面?!?p> 這位侍衛(wèi)一向是忠心的,沒有再多言,只說道,“屬下會想辦法的?!?p> 而后便起身離開去辦事了。
=
=
次日凌晨,天牢。
段云婉換了輕便的衣裙,一路小心,快步走到某間牢房前,和早已等在那里的人對上視線。
“我沒做過那些事情?!毙l(wèi)子瑜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不住親吻著,“云娘,信我。”
段云婉回答得毫不猶豫,“我相信你。”
衛(wèi)子瑜想了整夜的對策,腦子異常清醒,聽到這話卻亂了心思,眼睛不自然看向別處,“你應(yīng)該聽說過的,我做了那么多惡事,你真的就一點也不介意……”
段云婉打斷他的話,“我在找證據(jù)。”
衛(wèi)子瑜抬起頭,一臉錯愕地看向她。
的確是錯愕。
因為他清楚衛(wèi)子栩一定會保他,司扶清也一定會幫他,甚至是遠在平州的風(fēng)煊,聽到這事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拉他一把。
但他萬萬沒想到段云婉也會如此。
他是雙手沾滿血污的瘋子,是會被史書唾棄的存在,云上的皎皎明月怎么會甘愿配他墜入地獄呢?
他怎么配。
“快說啊!”見他一直發(fā)呆,段云婉急忙扯了他的袖子提醒,“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你快點說?。 ?p> 這可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再感動也不能失了理智,衛(wèi)子瑜連忙回過神來,將自己今日的推斷全部說了出來,“安御史手里的證據(jù)只有書信,那些一定是偽造的。為了避免麻煩,我的書信一向是讓書童代筆,所以現(xiàn)下在京城的人里,除了陛下、司尚書和你,根本就沒有人見過我真正的筆跡?!?p> 段云婉心領(lǐng)神會,“那你寫給我的那些詩詞……”
衛(wèi)子瑜鄭重地點了頭。
段云婉眼神堅定,“我明白了。”
而后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里。
=
=
歷來的規(guī)矩是臣子無召不得入宮,況且以當下的情況,皇帝也不好明目張膽將她交去商議對策,臣子們都看著呢。
段云婉清楚此時她不宜入宮,所以她選擇去找司扶清,并盡可能地將衛(wèi)子瑜的話如數(shù)轉(zhuǎn)述。
“所以你的意思是,”司扶清微微皺眉,“關(guān)鍵證據(jù)是我在這里的親筆書信?!?p> “沒錯,”段云婉點頭,神色懇切。
她沒有說自己手里還有衛(wèi)子瑜的親筆書信,對于司扶清,衛(wèi)子瑜或許深信不疑,可她不能完全相信。
段云婉繼續(xù)說道,“還請大人……”
“自會如此?!彼痉銮鍞[手示意她不要多言,隨即看向窗外。
栽在床下的花木有微微的晃動。
段云婉心中警鈴大作,某個猜想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急忙低聲問道,“那些書信在哪里?”
司扶清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起身往書房走去,段云婉也匆忙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就有侍衛(wèi)來報,“大人,東院起了大火,現(xiàn)下還是不要過去為好?!?p> 東院就是書房所在的地方。
司扶清皺緊眉頭,這……恐怕次是有人蓄意謀害啊。
他轉(zhuǎn)過身,叮囑段云婉,“他們既然能在我這里下手,那想來一定是蓄謀已久,我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云閣主,我派人送你回去。還有,回去后一定要找一找有沒有世子的親筆書信,一旦找到就要隨身攜帶,除了府里的影衛(wèi),不要相信任何人?!?p> 段云婉點頭,“我明白了。”
她現(xiàn)在無比冷靜,只問了一句,“他的案子什么時候?qū)???p> 司扶清回答,“陛下命我們加急準備,最快就是后日?!?p> 段云婉行了一禮,“我會盡量帶書信過去?!?p> =
=
衛(wèi)子瑜的事情并未過分張揚,只請了安御史、刑部和大理寺的幾位官員到場,不過十幾人。
但是唯獨段云婉不在。
眼下沒有有力證據(jù),司扶清心中極為慌亂,但并未表現(xiàn)出來,只按他預(yù)想的計劃辯駁,以求延期處理。
調(diào)查過半時,段云婉姍姍來遲。
她交給司扶清一個盒子,解釋道,“路上有些耽擱了。”
司扶清心領(lǐng)神會,“有人找麻煩?”
段云婉點點頭,“有人跟蹤了我的馬車,想搶奪這些書信?!?p> “那……”
段云婉指了指身上的樸素衣裙,“金蟬脫殼。”
她預(yù)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fā)生,所以找了侍女假扮自己,坐廣安王府的豪華馬車從正門出發(fā)。她自己則換了不顯眼的衣服,乘簡單馬車從后門離開。
路上人太多,沒有官員標記的小車沒有優(yōu)先行駛權(quán),自然來得慢了些。
司扶清這才放下了心,不過等他把書信遞上去后,才明白為什么段云婉要離開這里。
那些書信多是衛(wèi)子瑜寫給她情書,話語繾綣語調(diào)纏綿,完全不是平日里的風(fēng)格。
當事人在場的話,多少有些尷尬。
=
=
【番外:衛(wèi)子瑜視角】
順便一提,廣安王府的世子衛(wèi)子瑜也要成婚了。
婚期定在明年夏天。
衛(wèi)子瑜性情一向淡漠,根本不在乎要和誰成親,不過還是派人打聽了一下段云婉的消息。
聽說是位小有名氣的才女,雖然趕不上白予泠十分之一,不過在京城貴女中,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存在了。
段家也送來了她的畫像,衛(wèi)子瑜手上一堆爛攤子要處理,一時顧不上打開看上一眼。
等到終于閑下來時,畫像已經(jīng)和其它用不到的書冊一起,被收在書房角落的箱子里了。
衛(wèi)子瑜懶得再翻,橫豎再過幾天就是大婚之日,當晚就能看到這位世子妃的樣貌,不急于一時。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讓他念念不忘的人,此時竟身著正紅喜服,巧笑嫣然地看向他。
和夢里一模一樣。
如此最好了,他已經(jīng)幫衛(wèi)子栩登上了皇位,又清除干凈了夏家的勢力。
她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最好,一切都準備好了,沒有誰會來傷害她,而他也不會像衛(wèi)子栩那樣每天心驚膽戰(zhàn)。
衛(wèi)子栩做好了一切準備,想和她白頭偕老。
唯一擔心的是,段云婉會不會在意外面的傳言。
也不能說是傳言,因為他真真切切地做了那些事情,背信棄義、鏟除異己等等各種為人不齒的事情。
衛(wèi)子栩今后要做皇帝,手上不能有一絲血跡和臟污,所以這些事情只能由他來做。
后悔嗎?
在認識段云婉前,他從未后悔過。
可段云婉在外維護了他,甚至……還找出關(guān)鍵證據(jù),救了身陷囹圄的他。
回家那天下了小雪,可段云婉又哭又笑地跑過來為他撐傘的樣子,讓他感覺今日似乎晴空萬里。
原來真的會有人伴他度過漫漫長夜,那就這樣永遠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