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回廊里跑過。姜修竹拉住小跑過去的內(nèi)侍,問道:“什么事?”
“回大人,棲梧宮失火?!?p> 姜修竹一愣,放開手,內(nèi)侍微一躬身,急急忙忙地跑開。今晚的宴會,刺殺開始的時候,他剛好在外城,運(yùn)氣極好地躲過了一劫。從四處那里得到消息,阿媛沒有收什么傷,只不過陸將軍傷得極重……知道人現(xiàn)在都在乾清宮,他匆匆趕了過去,不知阿媛是否嚇到了……
才步入回廊,就看到在回廊角落站著的姜德音,姜修竹往前走了兩步,開口道:“阿媛?!?p> 姜德音轉(zhuǎn)過身,臉上的淚痕猶在,唇邊還沾染著些微血跡,看到姜修竹,她失態(tài)地奔過去,撲入姜修竹的懷里,身上還在微微顫抖,聲音中帶著掩不住的哭腔,道:“大哥……”
“不怕不怕,阿媛,不怕了……”姜修竹眼中微微泛紅,直到看到好端端站著的姜德音,他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伸手輕輕拍了拍姜德音的后背。
“大哥,他…差點(diǎn)就死了……”姜德音不知道在說什么,只是不斷重復(fù)著著這句話。
姜修竹知道姜德音說的是陸安衍,之前的兇險,四處都傳了訊息出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都過去了,會好起來的,阿媛,莫擔(dān)心……”
好一會兒,姜德音穩(wěn)定了下情緒,從姜修竹的懷里退了出來,伸手拭去臉上的淚水。
“大哥,”姜德音低著頭,她的聲音有些悶,“大哥,我想嫁給陸安衍?!?p> 姜修竹的身子一僵,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良久,他才輕輕地開口道:“等他好了,讓他來姜府提親。”
姜德音抬起頭來,她看著姜修竹,再次開口道:“大哥,我說的是,我想現(xiàn)在就嫁給他。”
“胡鬧!”姜修竹忍不住呵斥道。
姜德音勉強(qiáng)笑笑,在姜修竹的眼里瞧見了自己失去血色的雙頰,以及唇邊還沾染著的血痕。她后退兩步,沉默地跪了下來,雙手交疊,伏在地上,一字一頓道:“請大哥成全?!?p> “姜德音!”姜修竹冷著臉,厲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要現(xiàn)在就嫁給陸安衍,請大哥成全?!?p> “現(xiàn)在?你知不知道他可能醒不過來,知不知道他就算醒來,也是隨時都在生死邊緣……”姜修竹頓了一下,咬著牙道:“況且無媒無聘,你現(xiàn)在就要嫁給他?別人會怎么看你?沖喜娘子?私定終身?”
姜德音的身子一顫,她的淚水猛地涌了上來,眼前一片模糊,她沒有抬頭,低著頭大聲道:“我不在乎,我都不在乎,他活著,我守著他,他死了,我陪著他……大哥,對不起、對不起…阿媛任性了,但就這一回,請大哥成全!請大哥成全……”
姜修竹站在那里,手微微顫抖,一向挺直的背脊剎那間佝僂了下來。阿媛素來懂事,打小開始,就沒讓人操心過,唯有這一次,唯一一次的任性,卻是如此任性……他望著她,目光幽幽,一股悲嗆的意味愈加濃郁,他只覺得如果他同意了,好像就會失去自己唯一的妹妹了……
他僵著身子,吃力地蹲下來,低聲道:“阿媛,待他好了,上門提親,大哥會同意的?!?p> “請、大哥成全!”姜德音的聲音哽咽著,她知道她在為難最疼愛她的大哥,可是她不敢等了。
“阿媛……”
“請大哥成全?!?p> “阿媛?!?p> “請大哥成全。”
“阿媛!”
“請大哥……”
“姜大人,我替我兒向您求娶姜姑娘,可否……”姜德音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打斷。陸尚書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回廊的一邊,沉聲道。
姜德音抬起頭來,雙眼通紅,姜修竹勉強(qiáng)站了起來,看了看依舊跪著的姜德音,又看了一眼憔悴的陸尚書,在一陣默然后,他啞然問道:“陸尚書,您可否保證,陸安衍此生只有阿媛一人,縱然阿媛無所出?!?p> 陸尚書扶著廊柱,鬢邊露出的灰白的發(fā)絲微微抖起,他知道姜修竹并不是要陸安衍保證,而是要他們作為長輩的保證,不會因?yàn)樽铀脝栴}而為難姜德音,他苦澀地一笑,聲音幽冷里帶著沉痛:“自然。陸府長媳有且只有姜姑娘一人。我兒心悅姜姑娘已久,定不會負(fù)了姜姑娘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姜德音的呼吸幾乎要凝滯在胸口里,就在她以為大哥依舊不會同意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姜修竹那沉緩無力的聲音:“好?!?p> 月色下,一片寂然。
姜德音嫁給陸安衍,嫁得很匆忙。一切從簡,因?yàn)殛懓惭艿膫?,他們沒有移動人,只是在乾清宮的內(nèi)殿里貼了喜字,燃了龍鳳喜燭。而姜德音的喜服,是婚期將近的趙曼曼貢獻(xiàn)出來的。
“曼曼,謝謝你?!苯乱艨粗R子里的自己,輕聲對著正在后方給自己整理喜服的趙曼曼道。
趙曼曼低頭給姜德音整理了一下腰身,姜德音的腰身比她纖細(xì)一點(diǎn),要再收一點(diǎn)線,微微低著頭,淚珠一滴滴地落在自己的手上,她反手抹去自己的淚水,不能哭,是阿媛的好日子,怎么能哭呢……
趙曼曼深深吸了一口氣,甕聲甕氣地道:“阿媛,你穿著真好看,陸將軍要是看到了,一定會看直眼的。”
姜德音垂下眼,臉頰上浮起無限嬌羞,輕輕地應(yīng)了一句:“嗯。”
趙曼曼給她蓋上紅蓋頭,而后扶著她走了出來,轉(zhuǎn)過回廊,就是陸安衍所在的房間。蓋著紅蓋頭的姜德音看不到前面的路,也看不到她的大哥站在回廊邊望著她,但在走過去的時候,卻似有感應(yīng)地停了下來。姜修竹看著眼前一身喜服的妹妹,陡然握緊了雙拳,勉強(qiáng)扯出了一抹笑,道:“阿媛,往后好好過日子,不順心了就回來,莫要委屈自己?!?p> “是?!苯乱舻偷偷鼗亓诉@么一句話,她不敢多說話,怕下一秒就會哭出聲。
趙曼曼扶著她一步步走過去,姜修竹緊握的雙手冰冷地很,但心中卻更冷。他自嘲地一笑,陸安衍…大抵是他們姜家上輩子欠他的吧……
沒有喜酒,沒有拜堂,甚至新郎都沒有起來…姜德音就是一襲喜服,蓋著紅綢走了進(jìn)來。這大概是最簡陋的婚禮。
她坐在陸安衍的床邊,頭上的紅蓋頭是自己揭下來的??粗冀K昏睡的陸安衍,他身上的單衣被血染紅,倒是和喜服差不多的顏色。
“安衍哥哥,從現(xiàn)在開始,我是你的妻子了?!苯乱舻拿嫔蠋е┰S羞赧,她伸手將他臉頰邊的發(fā)絲拂開,輕輕拉著他冰冷的手,放在掌心間捂著,“你總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以后就換我來照顧你……”
透過窗子,屋外的人能夠聽到里面細(xì)細(xì)的說話聲,再看著這紅艷艷的喜字,無端地覺得心酸……
黎明破曉前,天黑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