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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制勝

第十六回學醫(yī)術初到瑞草堂,過中秋冷拒岳青楊(下)

一招制勝 半解書屋 5146 2020-03-17 17:42:58

  后院有三間正房,左右兩邊各有兩間耳房,廂房六間,分別列在東西兩側。門欄窗格,精雕細琢,花鳥魚蟲,栩栩如生。

  白秀英說道:“伙計們都在東廂住,四哥也在東廂吧,交往起來方便。最北一間空著,我這就幫四哥收拾?!?p>  進到屋里,白秀英忙著打掃衛(wèi)生,又幫岳子杉整理行李,岳子杉忙說不用:“還是子杉自己來吧,不好勞煩白小姐?!?p>  白秀英說道:“我和月兒結拜了姐妹,她的四哥也就是我的四哥,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四哥來到這里也要和在家一樣,不要拘束才好。后院有口井,洗漱用水都在井里打,西邊耳房是廚房,有廚娘專門負責做飯。四哥不嫌棄,吃飯可以去上房,和家父一起用餐?!?p>  岳子杉問道:“伙計們都是在哪吃飯?”

  “他們偷懶,就在廚房里吃幾口了事?!?p>  岳子杉說道:“子杉還是和伙計們一樣在廚房吃吧?!?p>  白秀英忍不住笑了:“都說了他們是偷懶?!闭f的岳子杉也笑了。

  西廂房是預備著給重病號暫住的,白秀英領著岳子杉進去看了一圈。里面設施很簡單,就是一桌,一椅,一張床和一套被褥,不過都是干干凈凈的。

  看完了后院,白秀英又帶岳子杉去了前廳,先是介紹賬房李先生認識,后又介紹了幾名伙計,岳子杉都一一行了禮。

  白秀英說道:“學醫(yī)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既然父親讓你從伙計做起,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四哥別著急,要不咱們先從認藥開始吧。剛才四哥說看過幾本醫(yī)書,那你先看看這藥柜,找一下其中的排放規(guī)律?!?p>  “好。”

  藥柜橫七豎八,每個抽屜上都貼著標簽,標簽上寫著各種藥的名字:姜活、獨活、谷芽、麥芽、菊花、桑葉、薄荷、蟬脫……

  過了許久,岳子杉說道:“藥名略同的排放在一起,功效相同的排放在一起,還有,”岳子杉猶豫著,“紫蘇子和菟絲子隔那么遠,怕是因為它們長相相似而混淆了吧?”

  白秀英笑道:“確實如此,它倆雖然外觀相似,但功效不同,挨得近了怕一時不小心拿錯。

  不止它們倆,你看麻黃和麻黃根,雖說來自于同一種植物,但因為功效不同也不能放在一起。

  還有就是名字相近但是性味相差甚遠的,象天葵子和冬葵子,也不能編排在一起。

  藥柜很大,放的藥也很多,但是排放卻很有規(guī)律,并不難記。輕的往上放,重的像磁石、赭石、紫英石這些,就放在底層,經常用的就放在中上層,拿的時候順手。四哥慢慢來,時間久了就都記住了?!?p>  岳子杉答應著,三四天的功夫,就把千余種藥的擺放都記在了心里。記完藥的擺放,岳子杉又開始認藥。看聞嘗,他每拿起一種藥,白秀英就隨口告訴他藥性、用量和相生相克。白秀英說得多,岳子杉記得也快,這也多虧了他多少有點兒醫(yī)學功底。

  一邊認著藥,岳子杉又開始學切藥、碾藥、搗藥、熬藥,每天從早忙到晚。人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快,沒幾天的功夫,就到中秋節(jié)了。原本說好的,白掌柜和白秀英一起跟著岳子杉回岳家莊,誰知剛要走,就來了一個重病號,害得大家忙了一整天,誰也沒走成。

  吃過晚飯,院子里一片寂靜。下午把病人救過來以后,白掌柜就給其他伙計放了假,就連廚娘也匆匆做完晚飯回家去了,醫(yī)館里只剩下了白掌柜、白秀英和岳子杉。

  練了一會兒五禽戲,岳子杉擦去額頭上的汗,正在專注地記錄白天學到的東西。正在這時,聽到敲門聲,是白秀英,懷里抱著兩床新被褥。岳子杉雖不認識布料,但看和自己的不同,且色澤鮮艷,花團錦簇,就知道即便不是錦被緞褥,也絕不是他這樣的人能鋪能蓋的,于是他說道:“多謝白小姐費心,不過子杉有被子?!?p>  白秀英說道:“你的被子都爛了,來的時候怎么也沒讓四嫂幫你縫縫?”“四嫂?”岳子杉愣了一下,說道,“子杉從小沒了父母,針線活能不求人的都是自己動手。被子原本是好的,是子杉不小心,下馬車的時候刮了一下。這幾天忙,也沒顧得上縫,白小姐見笑了。”

  “原來是這樣?!卑仔阌⒑咭恍?,一邊往里走一邊說道,“你的被子太薄了,而且填的還是蘆絮,這幾天還行,冬天風涼了怕是不擋寒。”“沒關系的,從小習慣了?!薄澳强刹恍?,萬一凍壞了可怎么給病人看病抓藥?你可別忘了,咱這是開的醫(yī)館,自己三天兩頭的生病,你讓別人怎么相信咱的醫(yī)術?”

  岳子杉笑道:“子杉不是大夫,不會有影響的。”“話可不能這么說,你現(xiàn)在是醫(yī)館的人,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醫(yī)館。”一邊說著,白秀英把岳子杉的舊被褥卷起來放到包袱里包好,軟綿綿的新被褥平鋪在床上。男女有別,岳子杉不好上前阻止,只能眼看著她把自己的被褥換掉。

  抬眼看到桌子上岳子杉寫的字,白秀英說道:“四哥寫的字橫平豎直,中規(guī)中矩?!薄皬男懙淖稚伲恍┘记刹粫?,只能一筆一畫地寫?!薄白秩缙淙?,是四哥認真。寫的什么?我能看嗎?”“當然能,正好看看有什么地方記錯了,請白小姐幫忙改正。”岳子杉幫著拖開椅子,白秀英坐過去,就著燈光翻看著。

  岳子杉剛剛寫的,正是白天醫(yī)治的那個重病號,因為誤食了毒蘑菇,差點丟了性命。雖然沒有問診,但是岳子杉把他看到的、聽到的,都做了記錄。從病人被拖拉著進門開始寫起,他走路兩腿打顫的樣子,還有他蒼白的臉色,發(fā)紫的嘴唇,后來如何催吐,如何用藥,一直到病人離開,都寫得詳詳細細。就連病人臨走時臉上有了些許血色都寫到了,白秀英不由地點了點頭。

  再往前翻,八月十四,八月十三,一天一天的,看到的,學到的,想到的,岳子杉都記得明明白白。直到翻到第一頁,白秀英突然紅了臉,把筆記扔到桌子上跑了出去。

  “這是怎么了?”岳子杉望著白秀英跑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難道是筆記?”他拿起自己的筆記,不由得也漲紅了臉。因為第一天進醫(yī)館太過興奮,他把自己的所看所聽所感所想都記錄了下來,其中也包括了……白秀英。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岳家莊,柳月瑤獨自坐在院子里拿著月餅發(fā)呆。她來這里整整三個月了,也不知云瑤怎么樣了,是胖了?還是瘦了?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她會不會哭?她有想她這個二姐嗎?記得去年中秋,自己省下月餅沒有吃,都給了她,那個小饞貓樂得做夢還在笑。自己不在,今年的中秋又有誰肯省下一角月餅給她吃呢?爹?還是娘?柳月瑤抬頭望天,天空不作美,一大片烏云遮住了明月,柳月瑤迷蒙了雙眼。

  岳子杉一走十幾天,捎信回來說是住下了,住下了是幾個意思?也就是說拜師不成但是被留下了?留下了但沒讓學醫(yī),那是讓他干什么?柳月瑤琢磨不透白掌柜的葫蘆里到底放著什么藥。

  她了解岳子杉,這一步既然邁出去了,哪怕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會放棄,至于過程……柳月瑤有些擔心,她很想親自到瑞草堂看看,可是去了,她該怎么做?是譴責白掌柜忘恩負義,強制他收岳子杉為徒?還是一不做二不休,帶著岳子杉瀟灑地離開?她知道,不管是做什么,只要她去,就是錯。

  岳青楊搬了個板凳挨著她坐下:“傻了?有月餅不吃,發(fā)什么呆?”

  看著他滿頭銀發(fā),柳月瑤暗暗埋怨:“要不是因為你,本姑娘早就浪跡天涯了?!?p>  “想家了?”岳青楊問。

  “有愛的地方才是家,柳家莊只是我曾經住過的地方?!?p>  “有住的地方就不錯了,想當年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你爹娘再不好,但他們給了你遮風避雨的地方,知足吧。放下柳家莊,重新開始行嗎?”他指了指自己,“岳家莊,有愛?!?p>  “我想要的,不在岳家莊?!绷卢巻栐狼鄺?,“你有夢想嗎?”“有啊,”岳青楊瞇著眼看著天上的月亮,“我的夢想很簡單,幾畝田,幾間房,夏天吹吹涼,冬天曬太陽,沒幾年人就老了。老兩口閑來無事,逗逗孫子,一天到晚樂呵著,很好。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我的夢想是跨馬橫刀馳騁疆場?!痹狼鄺钚Φ溃骸霸撔研蚜恕!薄熬椭滥悴欢?。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咱倆不合適,你死了那條心吧?!?p>  “相逢就是緣。既然老天爺安排咱倆相遇,那就說明咱們倆有緣分,這個,你賴不掉。”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情緣而不是孽緣?我知道,你對做你妻子的人有要求,說說看,是什么?”

  “怎么,想通了?”岳青楊說道,“第一,必須是我喜歡的人,我不喜歡,再好我也不要。巧了,你就是那個我喜歡的人。”

  “還有呢?”柳月瑤問。

  岳青楊往前湊了湊,一邊注意著柳月瑤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媳婦,說實話,只要是我喜歡就夠了,別的沒什么要求。可是咱得過日子吧?兩個人在一起又不是一天兩天就散伙,日子長著呢。所以媳婦,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說到這里,他看柳月瑤還沒有變臉,膽子大了起來“我是這么認為的,男主外女主內,過日子還是得要靠女人,這個女人如果學會了精打細算,日子肯定能過好。媳婦,現(xiàn)在你當家,正好,你用心學學。什么東西該買,什么地方錢不該花,你要掂量著來。當然,不懂的為夫可以教你。”

  “不許占我便宜?!绷卢幷f道,“第一,你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你,強扭的瓜不甜,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第二,我早晚得走,你最好早點從你自己設置的感情漩渦里走出來,省得害人又害己。第三,我從小不接觸錢,所以不會管家,你心目中的賢妻良母我做不來,你最好另換他人。”

  “媳婦……”

  “別叫我?!绷卢幣ゎ^回屋,岳青楊在后邊傻了眼。傻著傻著他又樂了:“都承認自己是媳婦了,還故意嚇唬我?!?p>  今年大豆收成好,柳月瑤一斤也不讓賣,都留著做豆腐。新豆子含漿多,一斤能出三斤豆腐,比陳的多出半斤。這幾天,柳月瑤又開發(fā)了幾樣新品種,豆腐皮、豆腐干、腐竹,還有素火腿。她讓岳宸楓從縣里買回來幾個烏盆,試著生豆芽菜。岳青楊怕她累著,讓她歇息著干,她回頭訓斥道:“歇什么歇?不掙錢了?”

  地里沒有了活,岳少松本想留在家里幫柳月瑤的,可是賣的東西太多,柳月瑤怕岳宸楓岳青楊忙中出錯少收了錢,也把他支到了縣城。

  這么多東西,一個推車不夠用,肩挑手提,別的都好說,唯獨這豆芽,大烏盆再加上半盆水,太沉了,岳青楊就想再買個小推車??墒?,柳月瑤捂著錢袋死活不讓。

  “挑不動你不會換換?把豆芽放到車子上,挑豆腐。”

  岳青楊說道:“翻山越嶺的,等到了縣里就成豆腐渣了,賣不出錢你別不高興。”

  “那不行,我累死累活好不容易做出來的豆腐,少賣一文我都和你沒完?!?p>  “那就買輛車?!?p>  “想得美,是你說的,過日子不能浪費。”

  “物盡其用不叫浪費。就像你吃飯,同樣是三個餅,都吃了可以,吃兩個扔一個就不行。過日子要勤儉節(jié)約,但不是說一文錢都不能花。有句話叫把錢用在刀刃上。如果我說買馬車那叫不自量力。可是,現(xiàn)在咱家確實需要一輛小推車,這就是咱家現(xiàn)在的刀刃。媳婦聽話,該花的錢就得花。乖,把錢給我,要不我用今天賣的錢去買也行。”

  “你敢!”

  岳青楊急了:“大哥他們還等著呢,你別胡攪蠻纏好不好?做人要學會動腦子,那么多東西,你讓我們怎么往縣里運?”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我說岳老三,你這人還真是怪啊,一會兒說讓我學著過日子,一會兒又嫌我死腦筋,真是嘴有兩張皮,里外都是理。不聽你的不行,聽了你的還不行,那好,這個家你來當,我走?!绷卢庂€氣,把錢袋子甩給了岳青楊。

  撲哧一下,岳青楊笑了:“看你這財迷勁,越來越有個當媳婦的樣了。行了,你也別生氣,就聽你的,小推車咱不買?!彼彦X袋子塞到柳月瑤懷里,順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柳月瑤雙手抱著錢袋子,一個不防著了岳青楊的道,她怒道:“找打。”抬腳向岳青楊踢過去。岳青楊早跳出十步遠,嘻嘻笑著跑到二爺家借小推車去了。

  去縣城的路上,岳宸楓越想越不對勁:“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一個順手就扔韭菜雞蛋餅,抬手就把豆腐倒進泔水桶的人,怎么說變就變了?依我看,那丫頭把錢攥得這么緊,從她手里要個錢跟要她命似的,里邊肯定有問題?!?p>  岳青楊笑道:“她那是學著過日子呢?!薄罢娴??你怎么知道?”岳青楊樂得嘴都合不上了:“中秋那天,她問我對媳婦有什么要求,我說了,讓她學著過日子。”“然后呢?”“然后你這不都看見了?”

  岳宸楓納了悶了:“以前你也沒少說過這個問題,也沒見她聽過一次,現(xiàn)在這是怎么了?想通了?”“那還用說?”岳青楊把頭抬得高高的,“二哥你就等著吧,好日子在后頭呢?!?p>  岳宸楓搖了搖頭:“未必。以我對月兒的了解,想讓她乖巧聽話,比登天還難。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老四在就好了,他會分析,肯定能琢磨出月兒那小腦袋瓜里在想些什么?!?p>  “你是說她還想跑?”突然,岳青楊打了個冷顫,“不對,二哥,這里邊真有問題,你幫我分析分析?!彼肫鹗逋砩狭卢幍脑?,越想越不對勁,“二哥,她說她不喜歡我?!?p>  岳宸楓被他的話逗樂了:“這又不是什么秘密?!?p>  “她說她有一個夢想,她要馳騁疆場?!?p>  “還有呢?”

  “還有?”岳青楊開始害怕了,“她說……她說……”岳青楊想起當時柳月瑤的表情,很嚴肅,很認真,“她說……”他感覺有些冷,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打哆嗦,他問岳少松,“大哥,你今天是不是說過要留在家里幫她的?”

  岳少松被岳青楊的樣子嚇壞了:“老三,你怎么了?”“你別管我怎么了,你快說,是不是她不讓你留在家里?”岳少松點了點頭。

  岳青楊突然覺得渾身酸軟乏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說相逢有可能是孽緣。她還說,強扭的瓜不甜,讓我早點從感情漩渦里走出來。她說……她說……她早晚還得走。”

  “走?什么叫早晚還得走?”岳少松和岳宸楓齊聲問道,“她往哪里走?她什么時候走?”

  “今天,或許就是今天?!?p>  “那還不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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