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瑤用玉面閻羅嚇唬過兩個人,一個是馬旺財(cái),另一個就是老黃頭。柳月瑤很后悔,當(dāng)時一時沖動,做得有些過份了,斷了別人的生路。聽說老黃頭離開了縣城,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無兒無女的,還帶著一個又聾又瞎的老太婆,沒了生活來源,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越想越擔(dān)心,柳月瑤抬腳來到東廂房。賈世清已經(jīng)換好了床,正在給燕王朱棣掛床幔。青色粗布的,質(zhì)地不怎么柔軟,但很厚實(shí)。柳月瑤伸手拽了兩下說道:“世清哥你也太小氣了,就不舍得給你們家王爺買個綢啊緞的?高級面料,才配你家王爺?shù)纳矸??!?p> 賈世清說道:“粗布擋寒?!?p> “那你也不挑個好看點(diǎn)的,瞧這顏色,真土?!?p> “王爺不喜歡花花綠綠的,青色顯得厚重?!?p> 朱棣笑道:“月兒過來不只是為挑事兒吧?”
柳月瑤嘿嘿笑道:“算你聰明,有件事想麻煩世清哥跑一趟。”
“真是山水輪流轉(zhuǎn),你也有求我的時候?”賈世清說道,“那你捉弄我的這筆賬該怎么算?”“那是你該得的?!薄班耍U不講理。求我辦事是吧?對不起,沒空?!薄皢眩€記上仇了?”柳月瑤笑道,“堂堂燕王手下竟有這么小性兒的兵,見識了?!?p> 朱棣也笑道:“諷刺一個賈世清不算,就連本王也被你一塊兒繞進(jìn)去了。月兒想用世清,直接吩咐就行。”
“還是王爺大方,”柳月瑤說道,“是這么回事,原先在集市上賣豆腐的老黃頭,被我嚇得不知去哪兒了。拖家?guī)Э诘?,我這心里實(shí)在過意不去,想托世清哥幫忙打聽一下老黃頭的情況。他要是過得好,那就算了,如果是過得不好,我得想辦法贖罪才行?!?p> 賈世清說道:“不去,王爺身邊不能沒人伺候?!?p> “不去不行,你們王爺都發(fā)話了,難不成你敢不聽?你當(dāng)我是傻子?離開你王爺真就沒人伺候了?二十幾個人踩我們家屋頂,我還沒找你們算賬呢,踩壞了你們可得賠。哎,對了,”柳月瑤說道,“既然你們的人都來了,燕王爺你怎么還不走?”
朱棣說道:“一場仗還沒打完,恐怕要多打擾月兒幾天了?!?p> “打仗?在哪打仗?跟誰打?難不成昨天晚上你是和戰(zhàn)鷹商議打仗的事兒?怪不得他們晚上才來,原來是密謀。燕王爺,”柳月瑤套著近乎,“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看這樣行不行?你讓他們帶我上戰(zhàn)場,也讓我見識見識戰(zhàn)場上的激烈。我保證,絕對不給他們拖后腿?!?p> “他們是誰?”朱棣問道。
“當(dāng)然是你的兵了。嫌我礙事是吧?沒關(guān)系,告訴我你們的戰(zhàn)場在哪,我自己去也行,不給你們添麻煩?!?p> 朱棣笑道:“不是那個意思,我打的仗我親自指揮,你要上戰(zhàn)場,還用別人帶嗎?”
“這么說王爺肯帶我?”
“只要你答應(yīng),現(xiàn)在咱們就可以走?!?p> “好,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去收拾收拾?!焙舻匾幌拢卢幣芰顺鋈?。剛跑出門口,她又回來了:“燕王爺,上戰(zhàn)場的事能再等幾天嗎?”“月兒還有事?”“別的倒沒什么,就是老黃頭的事,我還是不放心。”朱棣說道:“戰(zhàn)場的事不著急,正好我也借這段時間養(yǎng)養(yǎng)傷,老黃頭的事就讓世清幫你辦吧。”“那我就先行謝過燕王爺。”
柳月瑤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是積了不少德,這輩子才這么順風(fēng)順?biāo)G皫滋爝€為上戰(zhàn)場的事憂心,這么一小會兒工夫就都解決了。她決定了,岳家的事就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吧,只要老黃頭這事兒一過,她就跟著朱棣走。
午飯做好了,岳青楊來找柳月瑤吃飯。“月兒,吃飯了?!蓖崎_東廂房門,岳青楊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有什么事嗎?”他問。柳月瑤說道:“沒有,哪有什么事?!彼龢O力壓抑著心中的興奮,盡量不讓岳青楊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常,上戰(zhàn)場的事她不想告訴他。
“不對?!痹狼鄺钫f道。他明明發(fā)現(xiàn)柳月瑤的臉有些紅,眼角眉梢都流露著激動,“真沒什么?”他問?!罢鏇]什么,不信你問世清哥?!泵饬税桑@兩天他發(fā)現(xiàn)賈世清也變了,問他?他能靠得住嗎?
“走了,吃飯了。”岳青楊拉過柳月瑤的手,拖著就往外走。他敢確定,自己是引狼入室了,“以后不許你進(jìn)東廂房?!彼f道?!皯{什么?”“就憑我是你相公?!彼舐暤匦局约旱闹鳈?quán)?,F(xiàn)在他后悔了,不該把那張撕碎的賣身契扔掉。
吃過午飯,岳家小院里站滿了人,四十幾個壯勞力,有推著小推車的,有帶著鋸的,也有拿著斧頭的,一個一個臉上全都洋溢著笑。四叔也來了,他問岳少松:“咱們什么時候走?”“就現(xiàn)在吧。”“好嘞?!贝蠹彝屏塑嚹昧斯ぞ吆坪剖幨幍爻霭l(fā)了。
岳宸楓和岳青楊抬著泡好的豆子到后院磨豆?jié){去了,賈世清也騎著馬去了縣城,柳月瑤收拾好碗筷,抬腳進(jìn)了東廂房。
廂房里,朱棣正在揮毫潑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八個帥氣逼人的大字赫然立在紙上。果真字如其人,人帥寫字也好看。
見柳月瑤進(jìn)來,朱棣放下毛筆,伸手拽過柳月瑤的手說道:“月兒能跟本王走,是本王的榮幸。你放心,等本王打下這江山,定會陪你聽晨鐘暮鼓,品瓊瑤佳釀,看四海升平?!?p> “等會兒,”信息量有些大,柳月瑤有些懵,她抽出手來,小聲問道,“你要造反?”“不行嗎?”朱棣注視著柳月瑤,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行是行,”柳月瑤說道,“不過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成功可以,失敗就是人間慘劇?!薄拔抑馈!薄八阅銣?zhǔn)備好了?”“已經(jīng)開始了?!绷卢幟靼琢耍骸澳闼f的打仗就是爭奪這片江山?”
柳月瑤打開房門,警惕地巡視了一圈,幸好院子里沒人。
她重新掩好房門說道:“怪不得你要研究天時地利人和,原來你玩了個大的,不過夠刺激。既然開始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背水一戰(zhàn)了,因?yàn)槟銢]有退路。”
“月兒害怕嗎?”
“我?”柳月瑤笑道,“你可是答應(yīng)帶我上戰(zhàn)場的,如果反悔……哼哼,可不是我威脅你,這么大的秘密,我可不敢保證能守得住?!币归L夢多,柳月瑤覺得還是早些離開岳家莊的好,這么大的秘密讓自己知道了,難免會帶累岳家兄弟被滅口。
朱棣笑道:“都已經(jīng)開戰(zhàn)了,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睂ρ剑娴墩鏄尪紕由狭?,哪還有什么秘密?柳月瑤放下心來,岳家兄弟的腦袋又保住了。不過她覺得還是應(yīng)該早些離開的好,朱棣本身就是只老虎,翻臉比翻書還快,岳家兄弟還是有危險。
朱棣說道:“月兒不必?fù)?dān)心,本王既然敢挑起造反的大旗,自然就有造反的能力。勝券在握,本王想和月兒一起共享尊榮?!?p> “我就不用了,”柳月瑤說道,“只要讓我過足了打仗的癮,我這一生就沒有什么遺憾了?!?p> 朱棣說道:“你是真聽不出來,還是在裝糊涂?本王喜歡你。這次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你,就是想帶你跟我一起走?!?p> “什么?你是說你專門為我來的?”
“嗯。”朱棣點(diǎn)頭。
“這么說,你之所以賴著不走,也是因?yàn)槲遥颗丁颐靼琢?,賈世清是你派回來調(diào)查我的,怪不得我的事你知道的那么清楚?!?p>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p> “哈哈,”柳月瑤強(qiáng)忍住心頭的怒火放聲一笑,“你是把我這里當(dāng)成戰(zhàn)場了?”
朱棣笑著問道:“我贏了嗎?”
柳月瑤暗自咬牙,有股要把他撕碎的沖動。
“我只對上戰(zhàn)場感興趣。披盔執(zhí)甲,跨馬橫刀,于激戰(zhàn)之中砍頭顱灑熱血,那氣勢,望之四野,誰能奈我何?”
朱棣說道:“戰(zhàn)場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士兵手中不光有刀,有槍,有箭,還有弩,有火銃,有槍車,霹靂炮,毒火球,地雷,還有一窩蜂?!?p> “一窩蜂?”
“火藥點(diǎn)燃,百箭齊發(fā),聲如蜂鳴,所以叫一窩蜂。你可以想象,百箭齊發(fā)是一種什么狀況,密集度大,根本就沒得躲。”
“這是個好東西,回頭你讓我瞧瞧?!?p> “對不起,本王現(xiàn)在還沒有這種裝備?!?p> “沒有你可以奪呀,打兩次勝仗不就有了嗎?”
“還是月兒聰明,那本王就奪幾個一窩蜂讓你瞧瞧。這么說你答應(yīng)本王了?”
“答應(yīng)什么?”
“嫁給本王,做本王的女人?!?p> “這個……”柳月瑤說道,“我還是喜歡打仗,從小能上戰(zhàn)場打仗是我的夢。我一直以為打仗就是兩方戰(zhàn)士拿著刀槍亂砍一氣,沒想到裝備這么精良?!?p> “你說的那是遭遇戰(zhàn)。不過即便是遭遇戰(zhàn),對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duì)來說,也不能亂成一團(tuán)。擊鼓而戰(zhàn),所有將士勇往直前,退后者斬。揮旗而變,直陣方陣圓陣,一切聽從將帥指揮。鳴金收兵,勝,窮寇不追,敗,退而不散。幾萬幾十萬的大軍,軍紀(jì)必須嚴(yán)明,要不然不用敵人打,自己就先敗了?!?p> “打仗都是你指揮嗎?”
“本王能指揮,本王手底下的大將,像戰(zhàn)鷹白狼他們,個個都能指揮,賈世清指揮的也不錯?!?p> “原來你們都這么厲害,我還真是個井底之蛙。我決定了,老黃頭這件事一過,立馬跟你上戰(zhàn)場,一刻也不能拖。”
朱棣說道:“戰(zhàn)場之上生死一線,你果真不怕?”“怕我就不是柳月瑤?!薄澳呛?,本王答應(yīng)你,功成之日就是我朱棣迎娶你柳月瑤之時。”
“等等,”柳月瑤說道,“這個就算了吧。”“為什么?是因?yàn)樵狼鄺睿俊薄澳悴皇嵌颊{(diào)查了嗎?不是因?yàn)樗!薄澳蔷褪悄氵€沒有喜歡上本王,沒關(guān)系,本王可以等。”
岳家后院,岳青楊一直心神不寧。就在剛才,就在東廂房,他明明看出來了,柳月瑤的神情不對,那是難掩的興奮。會是什么讓她這么興奮呢?岳青楊不得而知,但他心里清楚,甭管是什么,對他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放心就去看看吧,”岳宸楓說道,“這里我自己能行?!?p> “嗯,我去去就來。”岳青楊跑到柳月瑤的屋里,撲了個空?!霸聝??!彼械?,沒有人答應(yīng)?!傲卢?!”他站在院子里大聲喊著,心狂跳不止。
他害怕了,因?yàn)樗吹搅卢帍臇|廂房跑了出來,臉上依然是難掩的興奮。
“喊什么喊?”柳月瑤吼道,“魂都讓你喊沒了?!彼π浠匚?。想起來還欠岳青楊一條腰帶,家里有那么多布,是該給他做一條了,也省得他天天扎著一根麻繩讓人看了別扭。
柳月瑤回屋,岳青楊跟在后邊喋喋不休:“不是不讓你去東廂房嗎?你怎么又去了?孤男寡女的,傳出去叫人笑話。”
“我不怕?!?p> “你不怕我怕行了吧?你能不能聽我一回,避避嫌。他就是個來養(yǎng)傷的,養(yǎng)好了傷他就該走了,咱們救了他也算是仁至義盡,沒必要因?yàn)樗麛噥y了咱們的生活。聽話,東廂房你不能再去,有什么事我替你去辦。端茶也好,倒水也罷,我保證盡心盡力地服侍,保證能讓他早日康復(fù),只要你不去東廂房,好不好?”
“如果我非去不可呢?”絮絮叨叨,跟個老太太似的,柳月瑤真想一腳把他踢出去??墒菦]想到岳青楊跟得太近,一回頭,她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里。
“月兒。”岳青楊一把抱住柳月瑤,“月兒,我害怕?!薄罢f什么呢?沒頭沒尾的?!绷卢帓暝?。她的心咚咚咚跳得厲害,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底蔓延開來。她只覺得酸軟無力,根本就無力掙脫,只能任由他這么抱著。不過說來也怪,柳月瑤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戀上了這種感覺。其實(shí)從岳青楊第一次裝肚子疼躺在炕上和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他說,他的心是她的家。
“別離開我,好嗎?我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達(dá)不到你的那些要求,可是我愛你。月兒,夏天我愿意為你遮陽,冬天我愿意為你取暖,飯菜涼了我?guī)湍銦?,頭發(fā)散了我給你盤,只求你別離開我,我愿意為你做一切,除了……”
“除了什么?”柳月瑤猛地一下掙開岳青楊的懷抱,兩眼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