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黃賣力帶著大壯小蓮和荷花來到了岳家莊,柳月瑤忙把他們讓進屋里沏上茶。黃賣力不敢坐,只在一旁站著,柳月瑤說道:“你要不坐,我可就真惱了。黃大善人不把咱們當人看,咱們自己再把自己看低了,那這人生就真沒什么指望了。抬起頭,挺起胸,咱靠勞動吃飯,也是頂天立地響當當?shù)臐h子?!?p> “哎?!秉S賣力挨著椅子一角虛坐著,不住地點頭。
柳月瑤說道:“店里的磨盤已經(jīng)安好了,豆子也放在了倉庫里。活比較多,你和大壯還找不著頭緒,我二哥會幫你們的。我打聽了,一般店鋪的主管,管吃管住一天能拿四十到六十文工錢,我給你們七十,過年過節(jié)另算。每個月還有幾天的休息時間,你們也好回家看看。當然,不扣工錢。我臨時能想到的也就這么多了,你要是有什么意見和想法,可以提出來,咱們商量著辦?!?p> “沒意見?!甭牭搅卢巻栐挘S賣力趕緊站起來說道。柳月瑤心虛了,拿著他們的血汗錢卻充當著菩薩的角色,她這樣做對嗎?可是,如果直接把錢分給他們,她又怕害了他們。細水長流吧,他們又不像自己,活幾天就掛了。
吃過晚飯,等著山子來了,柳月瑤宣布:“從明天開始,練武時間延長至一上午。”她告訴山子,“回家說一聲,以后的早飯就在這里吃了,省得來回跑,耽誤時間?!?p> 山子有些難為情,他說道:“這不太好吧?”
柳月瑤臉色一變:“你嫌我們家飯菜不香?”“不不不?!鄙阶舆B忙擺手。柳月瑤眼露兇光,咬著牙狠狠地說道:“那是嫌我們家鹽不咸糖不甜?”“不不?!鄙阶蛹钡媚樇t到脖子,心里說道,怎么變臉比變天還快?剛才還風和日麗,一眨眼就跟要吃人似的。
看他汗都出來了,柳月瑤臉色一緩說道:“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嗯?!鄙阶铀闪丝跉?,看來是云消霧散了。
柳月瑤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說道:“也對,白吃人家的飯確實不像話。要不這樣吧,你不用來我們家吃飯,也不用來學武了?!?p> “為什么?”山子急得站了起來,還以為是陽光燦爛春暖花開呢,原來狂風暴雨在后邊。這幾天他的精神狀態(tài)明顯比以前好了很多,他不想半途而廢。
看他真急了,岳青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聽你嫂子的,她在跟你開玩笑?;丶腋膵鹫f一聲,早飯我們管了,不用他操心?!?p> “哎?!鄙阶哟饝?,這才安心的坐下來。
小馬哥在一旁樂了,他嘻嘻笑著說道:“師父,是不是要教新東西了?”“聰明,”柳月瑤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目光,“馬步也練了有些時日了,我再試著給你們加點別的基本功,教你們幾招四平拳?!?p> 大牛問:“店里怎么辦?”
“有二哥和黃賣力他們張羅著,你就放心好了。”
“那我呢?”岳青楊湊過來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
“你?”想起他說的撒嬌,柳月瑤突然紅了臉,“你不在我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想練就跟著練,不想練就和大哥去黃家莊。”“那你呢?上午教他們練功,下午你干什么?”“我去齊魯繡莊,跟著陸姐姐學刺繡?!薄澳呛茫痹狼鄺钫f道,“下午我就跟大牛到店里去,他們毛手毛腳的,我不放心?!贝笈G穆曊f道:“你是不放心嫂子吧?”“找打?!痹狼鄺钤谒念~頭上狠狠的彈了一下,笑了。
第二天,小馬哥大牛山子列好了隊,一臉虔誠,岳青楊也跟著站在邊上,笑瞇瞇地看著柳月瑤。柳月瑤說道:“雖說要學新動作,但是馬步還要繼續(xù)練,腳下不生根,間架不穩(wěn)固,別說打了,就連防都防不了。今天讓你們開開眼,看看什么叫做立地生根?!闭f著,她右腳撐地,左腿高抬,身體后仰,與地持平,兩手分向身體兩側平舉,正是除夕夜她用腳掌接住雪花的動作。
柳月瑤說道:“不是我吹,這個動作我可以保持一個時辰一動不動。”
停了一會兒,她擰轉身體做俯臥狀,左腳后抬,右手向前平舉,左手向后高抬,四平八穩(wěn),一動不動。她說道:“你們可以看一下我的右腳,動一點位置就算我輸。”
“真的?我看看?!毙●R哥忙不迭地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很是羨慕,“師父,你真厲害,什么時候我能練成這樣?”
柳月瑤收了動作,淡淡一笑:“都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只要你堅持,肯定比我還好?,F(xiàn)在咱們先活動一下身體,你們跟著我做。”
柳月瑤邊說邊做,他們幾個也跟著做了起來。
“第一個,繞肩。兩胳膊掄圓,由下往上由前往后貼身畫圈圈。要放松,速度要慢,動作要連貫。對,左右交替繞二十圈,很好做是吧?好,下一個,俯腰。膝關節(jié)挺直,彎腰,十指相扣手外翻,手掌著地。不錯,我們再做幾個擰腰涮腰甩腰。這些都是些基本功,以后你們每天先練幾遍這幾個動作,再扎馬步?!?p> 柳月瑤又從屋里拿出椅子,把腳搭在椅背上,做了幾個壓肩壓腿的動作,最后才把四平拳的要領說了一遍。
這時山子已經(jīng)氣喘吁吁,臉色發(fā)青,柳月瑤讓他在旁邊歇著,繼續(xù)帶著小馬哥大牛岳青楊他們練。
“現(xiàn)在我和大牛扎馬步練出拳,小馬哥和三哥用我們的肩膀當椅背,壓壓肩壓壓腿。”
“好嘞。”小馬哥爽快地答應著,一腳放到大牛的肩上,用力一壓。大牛不防,往前搶了兩步,撲的一下趴到了地上,小馬哥在后邊笑得前仰后合。
“小馬哥,你找打?”突然被戲弄,大牛臉紅到了脖子,爬起來朝著小馬哥就揮起了拳頭。小馬哥躲在柳月瑤身后嘻嘻笑著,直做鬼臉:“馬步都扎不穩(wěn),以后怎么跟別人打架?”
“打架?”大??粗饋淼娜^愣住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來習武是為了打架。和誰打?小馬哥?為什么打?就是因為他捉弄了我?大牛害怕了,從小不會打架的他火氣來的竟然這么快,為什么?爹娘泉下有知,看到現(xiàn)在怒發(fā)沖冠的自己,會不會很傷心很難過?他覺得是該擺正自己位置的時候了,他的位置在豆香坊。
“不學了,我去店里?!贝笈K闪巳^說道?!棒[著玩的,真生氣了?”小馬哥連忙陪著笑一個勁地道歉?!昂湍銦o關?!贝笈Eゎ^走了,小馬哥追著連叫好幾聲,他都沒有搭理。
二月二龍?zhí)ь^,是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好日子。岳宸楓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早早的就套好了馬車,雞鴨魚肉,茶葉布匹,各色點心,一趟一趟地往車上搬。
柳月瑤對岳少松說道:“甭管丁集頭怎么難為你,都先忍著,回頭我再找丁燦茹算賬,她要是擺不平,我就不讓她進咱家的大門?!痹郎偎尚Φ溃骸澳阋矂e太過份了?!薄拔抑??!?p> 中午飯剛過,岳少松岳宸楓兩個人黑著臉回來了。
“怎么了?丁集頭難為你們了?”柳月瑤問。岳宸楓自嘲地笑了笑:“正好相反,丁集頭可熱情了,酒菜擺了滿滿的一桌,對我們也是高接遠送的?!薄澳悄銥槭裁瓷鷼猓砍該瘟??”“你看我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嗎?你猜,丁集頭要多少禮金?二百兩,整整二百兩。縣城里有錢人家娶妻最多不過五十兩,他竟然一開口就是二百兩。不慣他那毛病,這婚我不結了?!?p> 柳月瑤笑了:“我當是什么,就為這個?門不當戶不對,你早該料到的,他這是讓你知難而退,你要真放棄了,正中了他的圈套。再說,丁燦茹那么一個真性情的爽利女孩,你舍得放手嗎?二百不多,咱給的起,還有別的條件嗎?”“一大堆呢,你自己看吧。”岳宸楓掏出一張禮單遞給柳月瑤,柳月瑤一看樂了:“天底下還有這樣寫禮單的?真讓我開了眼了?!?p> 禮單開頭第一項就是禮金二百兩,接下來是豬兩頭,后邊標著價錢,約銀三兩二錢,羊兩只,約銀二兩,雞十六對,約銀一兩六錢,魚三十六條,約銀七兩二錢,酒一百二十八壇,約銀二十五兩六錢,白棉花絨二百斤,約銀二十兩,各色綾羅綢緞紗絹三十六匹,約銀六十兩,還有四季裙衫褲,各色手帕,各色包頭,各色女鞋布襪氈襪金銀首飾,后邊都標著銀兩,柳月瑤也不細看了。她翻到最后,只見禮單末尾寫著共計銀四百九十九兩四錢六分,余者后補。
“別等他余者后補了,我給他翻倍,一千兩?!绷卢幷f道,“二哥你明天告訴丁燦茹,就說我說的,我們只管拿銀子,她喜歡什么自己買,省得咱買來了他們家再相不中?!?p> “一千兩?你瘋了?”岳宸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柳月瑤肯定是氣瘋了,“月兒你別著急,二哥就是單著也能樂呵一輩子。”
岳少松也說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別說一千兩,五百兩就夠岳家莊整個村的小伙子娶媳婦了。明顯是不想和咱結親,咱也用不著低三下四求人家,男子漢大丈夫,脊梁不能彎。”
柳月瑤說道:“兩情相悅,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緣分,咱不會為了這么點錢就放棄了吧?”
“這點?”岳宸楓說道,“月兒你沒事吧?”
柳月瑤說道:“二哥,看你平日里也挺聰明的,怎么這筆賬都不會算了?丁集頭愛閨女又好臉面,他會給丁燦茹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的,自比咱給的多,絕不比咱給的少。放心,兜兜轉轉,錢還是回到咱們家。既不虧本,還給你老丈人掙足了面子,何樂而不為呢?
都說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我說二哥,天天跟我這么聰明的人在一起,你怎么還那么笨呢?
你知道丁集頭為什么在禮單上把錢都寫上嗎?還不是他料定你給不起,一定會低三下四討價還價?現(xiàn)在你給他翻倍,他自然不甘示弱。辦不好嫁妝,他閨女會在婆家抬不起頭。你想啊,讓他閨女受委屈,他能干嗎?”
岳宸楓說道:“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p> “岳宸楓!”柳月瑤一聲怒吼,“還沒成親呢,胳膊肘就往外拐。我可警告你,丁燦茹要是敢在岳家莊撒野,我就打得她跪地求饒?!?p> 岳宸楓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哄道:“是,二哥陪你一塊兒打,打得她哭爹喊娘找不著北?!?p> 柳月瑤笑了:“這才是我二哥?!?p> 岳少松說道:“人活一張臉,樹要一張皮,既然人家瞧不上咱,沒必要苛求。這事就算了吧,門不當戶不對,一輩子受不完的氣?!?p> “可是我已經(jīng)想好了,”柳月瑤說道,“這事就按我說的辦。你要是不同意,我立馬就走人,這個家我不呆了?!绷卢幘锪俗欤ゎ^要走,岳少松泄了氣:“好好好,你愿意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吧,只要你高興?!?p> 當丁燦茹把柳月瑤的決定告訴丁集頭的時候,丁集頭驚得筷子掉到了地上:“一千兩?”“嗯?!倍N茹點點頭,“岳宸楓是這么說的。”
“騙你的吧?”丁集頭得意地笑了,“傻孩子,這個人奸詐狡猾不誠實,當初他變著法攆老黃頭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跟你說你還不信。現(xiàn)在信了吧?這種人靠不住,咱可不能把一生都托付給他。死了你那條心,爹再給你找個好的。”
“你得意了?”丁燦茹說道,“可惜我不想聽你的。既然覺得岳宸楓是騙子,那你等著好了,等他把銀子放到你面前,你就沒那么多事了?!?p> 丁集頭猶豫了:“他真有那么多錢?一個窮小子,那么多錢是從哪來的?”丁燦茹說道:“這個我沒問。你喜歡錢他能給你就是了,管他怎么來的,吃個蛋還要認識認識老母雞不成?”“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沒大沒小的。他們家老四不也成親嗎?他們給老四家多少你知道嗎?”“岳宸楓說了,兩家一樣多。”
丁集頭陷入了沉思,看來這是真的,可是看看自己的家當,一千兩的嫁妝?還是算了吧。
“這樣吧,”他說道,“你去告訴岳宸楓,東西就按禮單上辦,翻倍就沒必要了,咱們家可不貪圖他們那幾個銀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