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強的尸體已經放在大堂上,仵作翻了翻他的眼皮,又看了看他的舌頭,回頭說道:“稟老爺,胡強是中毒而死,至于種的是什么毒,還待下一步驗證?!北R縣令驚堂木一拍,恨得咬牙切齒:“下跪者何人?為什么要毒死胡強?還不速速招來?”周正、任平安、柳英達、兩個大廚,還有七八個伙計,跪了滿滿一地。大堂外邊圍了很多人,岳少松岳宸楓王林他們站在人群前面,心里火燒火燎的。
周正說道:“老爺明察,小人不認識胡強,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會下毒要了他的命,更不會在自己的店里下毒自砸買賣。這件事肯定有內情,希望老爺明察秋毫,早日破案。一來為死去的胡強報仇,二來還小人一個公道?!薄八罒o對證,你自然不會承認。來人,給我狠狠地打。”
“打”字還沒有落地,就見賴枸從外邊匆匆跑了進來。他趴到盧縣令的耳朵上,小聲說道:“劫糧的事搞砸了,那兩輛車裝的根本不是糧食,而是沙土石塊?!薄敖鹣s脫殼?不是埋伏了好幾隊人馬嗎?”“小的懷疑他們根本就沒往外運糧食?!薄吧祮??沒事拉兩車石頭逗咱們玩?不對,虛晃一槍,他們走的是小路。賴枸,咱們的人是不是都撤了回來?”“沒劫到糧食,自然就撤回來了?!薄摆s緊派人去追,一群飯桶?!薄笆??!辟囪叟艹鋈?,重新集合隊伍去追,哪里還能追得上?趁著土匪官差撤回的時候,賈世清帶著陳九他們,趕了十幾輛馬車,把糧食偷偷地運出了縣城,這會兒,早沒影了。
盧縣令怒火中燒,看著堂下跪著的眾人,他這股邪火要出,可是當他猛一抬頭對上人群中岳少松岳宸楓和王林的目光時,他又慫了,他分明看到了憤怒、仇恨和兇狠。
“咳咳?!鼻辶饲迳ぷ樱R縣令說道,“既然有內情,那就待本老爺查完再審。來人,把一干嫌犯押入大牢,退堂。”
兩旁的衙一擁而上,把周正任平安幾個拖起來帶走了,岳少松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也無計可施。
這邊柳月瑤岳青楊鐵蛋黃滿一著急地向縣衙趕去,剛走到半路,就碰上已經回來的岳少松幾個?!霸趺礃??”柳月瑤問。岳少松說道:“下了大牢?!薄皼]審嗎?”“死無對證,說是押后再審?!痹郎偎蓡柕?,“月兒,現(xiàn)在怎么辦?”“急事慢辦,咱們先回雁歸樓,身臨其境,或許能理出一些頭緒來?!薄昂?。”一行人又跟著柳月瑤回到了雁歸樓。
站在雁歸樓門外,柳月瑤雙手環(huán)胸,抬頭望著大門出神。她在想象,當時鞭炮齊鳴,人聲嘈雜,胡強是以什么心態(tài)進的雁歸樓?趾高氣昂?還是東張西望猥猥瑣瑣?
“中毒?毒藥是從哪里來的?”她自言自語。岳青楊說道:“或買,或自制?!薄班??”突然聽到岳青楊說話,柳月瑤愣了一下。自打從柳家莊回來,他沒和她說過一句話。不過他不說話,柳月瑤也沒給過他好臉色。每天倒是在一個飯桌上吃飯,也還是挨著坐,柳月瑤一直是冷冰冰的,看都不看他一眼。沒有了愛,人心都是這么狠嗎?吳起為求一將而殺妻,岳青楊毫不猶豫地揭傷疤。
“王林,”柳月瑤吩咐道,“查各個醫(yī)館藥店,看近幾日都有什么人買過毒藥?!?p> 岳青楊說道:“沒用,如果我是兇手,絕不會在縣城里買?!苯裉爝@是怎么了?上趕子說話?不過說的都是正事,柳月瑤不能不接他的話茬了,她問道:“你確定他不是自殺?”“無仇無恨的,自殺沒有必要到雁歸樓來?!薄叭嗣P天,無怨無仇不會輕易要人性命?!绷卢幗型趿?,“派人查一下胡強,還有他的家人,都和什么人有過節(jié)?!?p> 岳青楊說道:“重點查胡強,他父親木納忠厚,應該不會有什么仇人?!薄八赣H?”柳月瑤懷疑地看著岳青楊,“你認識?”
岳青楊說道:“現(xiàn)在給咱家蓋房子的泥瓦匠中有一個姓胡的老漢,就是胡強的父親,剛才胡強的尸體被人抬走,他也跟著去了縣衙?!薄艾F(xiàn)在他人呢?”
岳少松說道:“和他一起的那些工匠把他送回家了。出了這么大的事,我給他們都放了假,蓋房子的事以后再說吧?!绷卢幷f道:“那就只查胡強,工作量少一些?!?p> 岳青楊說道:“有一件事很蹊蹺,胡強進去的時候明明看見了他爹,卻招呼也不打,自己找了個角落坐下了。他爹看見他時很高興,老人家都站起來了,他愣了一下,卻裝作不認識,徑直走開了。當時他爹尷尬地笑了笑,自嘲老年得子,慣得有些過了?!?p> “你是說他在故意給人制造下毒的機會?”“有這個可能,和謀做局?!薄翱墒撬_實死了?!薄耙膊慌懦且馔??!?p> “好,咱們多分幾個思路來分析?!绷卢幷f道,“一是胡強的仇人借雁歸樓開業(yè)的機會下了手,查胡強;二是周老板的仇敵陷害周老板,查周正;,三是……三哥,你說胡強死了,除了咱們假設的所謂的仇人,誰是最大的受益者?”“你是說盧縣令?”
柳月瑤抬頭注視著匾上燙金的三個大字,雁歸樓,她說道:“胡強一死,周老板把鍋一背,雁歸樓就得充公?!痹狼鄺罨腥淮笪颍骸霸瓉硎菦_著咱們來的。吃過咱們的虧,他就不怕嗎?”“怕,要不然周老板他們就會被刑訊逼供了。但是他在賭,雁歸樓的誘惑太大,他想吃肉,就不在乎有沒有血。王林,查盧縣令近段時間的行蹤。既然是仇人,就連黃大善人一塊兒查?!?p> “是?!蓖趿执饝馈_^了一會兒,柳月瑤看王林還站在身后,她問道:“怎么還不去?”王林說道:“就這些?我在等你的吩咐?!薄斑@些還不夠你忙一陣的?晚飯前回來。”“明白?!?p> 王林帶著他的徒弟們走了,柳月瑤依舊站在雁歸樓前沉思著。人非大雁,死了可就回不來了,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她那樣的幸運。
“謝謝你?!薄笆裁矗俊痹狼鄺顔??!澳翘煸诹仪f,幸虧你阻止了我?!薄芭叮敃r我也是情急,傷了你,對不起。月兒,柳英達出事,孫氏應該不會善罷甘休?!薄爸灰姨韥y,我就把她送進大牢,用她的命換英達的命?!?p> 柳月瑤說是等王林的消息,留在了豆香坊,岳青楊岳少松他們就都回去了。臨走時岳青楊囑咐柳月瑤:“紙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人,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你別著急,安全第一?!?p> 捱到半夜,柳月瑤和王林潛到縣衙內。沒犯防備,被縣衙大院里的狗給攆了出來。吃一塹長一智,盧縣令學精了,竟然在縣衙里養(yǎng)了五六條惡狗。
“怎么辦?”柳月瑤問王林,“京城大盜,有什么對付狗的辦法嗎?”王林說道:“下點藥就行,要不咱們先拜訪一下曹記醫(yī)館?”
從曹記醫(yī)館出來,他們又折回了縣衙。值班衙役沒想到他們去而又返,早找地方睡大覺去了。柳月瑤和王林毒死惡狗,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后衙。
“你好?!焙鋈灰宦曽W鵡叫,嚇得他倆趕緊躲了起來。隨著鸚鵡叫聲,走廊里出來兩個衙役,他們左看看又看看,沒發(fā)現(xiàn)情況又走了。
“滅了它?”沒等柳月瑤說話,王林一揚手,一枚鋼針飛了出去,小鸚鵡頭一歪,沒有了動靜。
終于,整個縣衙寂靜無聲了,柳月瑤和王林輕輕地打開了盧縣令的房門,忽然喵的一聲,一只大貍貓跑得無影無蹤。
“誰?”走廊里的衙役沖了進來,手里拿著明晃晃的大刀。
既然暴露了,那就速戰(zhàn)速決。柳月瑤王林一人一個,把衙役打暈在了地上。
奇怪,這么大的動靜,盧縣令竟然一聲不吭。
柳月瑤看了一眼王林,沖到盧縣令的床邊挑開床幔,卻發(fā)現(xiàn)里邊空空如也?!罢??!彼忍搅颂酱驳?,沒有。又查了查密室,沒有。箱子里柜子上,柳月瑤和王林查了個遍,依舊沒有。
“怎么辦?”王林問。“狡兔三窟,把縣衙翻個底朝天,看他往哪里藏?!眱蓚€人從后衙搜到前衙,又從牢房搜到庫房,整個縣衙都找遍了,就是沒有盧縣令的影子。唰,柳月瑤把短刀橫到一個衙役的脖子上。
涼絲絲,亮閃閃,原本睡得正香的衙役突然從夢中驚醒,嚇得兩腿直打哆嗦?!罢f,盧縣令藏在哪?”“后……后衙?!薄昂f?!绷卢幇训痘瘟艘换?,“后衙沒有,他是不是搬家了?”“小……小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毖靡蹏樀冒c坐在地上,連連叩頭求饒。柳月瑤知道從他的嘴里探聽不到什么,一掌把他擊暈,和王林飛身出了縣衙大門。
“找黃大善人?!绷卢幷f道,“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來?!蓖趿终f道:“咱們也不用再找盧縣令了,直接把獄劫了就得了?!薄澳闶窍肟礉M大街上都貼上抓你的通緝令嗎?你的主意,正中他的下懷。咱們背井離鄉(xiāng)四處漂泊,雁歸樓充公,他卻撿個大便宜?!蓖趿只腥淮笪颍骸肮植坏美畏坷镏挥幸粋€獄卒,原來是等著咱們劫獄呢,張貼通緝令他就不怕咱們再找他的麻煩?”“怕不怕我不知道,但是雁歸樓掙的錢都歸了他卻是真的,說到底,他還是贏了?!?p> 進到黃大善人的家,他們又撲了個空,黃大善人家里一個人也沒有。不過人雖沒找到,卻進一步證實了柳月瑤的猜測,盧縣令和黃大善人狼狽為奸?!巴趿郑撬褜?,他們有可能別處還有房子?!薄昂?,搜。”兩個人分頭行動,一個查城南,一個巡城北,只要看著可疑的院落房屋,他們都會仔細的搜一遍,直到天大亮,他們才回到了岳家莊。
大牛到豆香訪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他走到門口,余光掃過,只見不遠處一個人,鬼鬼祟祟的,他認出來是孫氏。孫氏發(fā)現(xiàn)大??匆娏怂?,慌的忙閃身躲進墻角里,等大牛進了豆香坊,她才又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
過了好久,也不見有柳月瑤的身影,她試探著挪到豆香坊門外,伸頭往里直看。看見柳英杰和黃大壯往柜臺上擺豆腐,她小心地叫道:“英杰?!绷⒔苈牭浇新?,忙跑了出來:“娘,你怎么來了?”孫氏一邊往里張望著一邊問:“你二姐在嗎?”“二姐昨天來過,不過今天沒來。娘你找她?”“找她?我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見她,你說她咋就不死在外邊呢?”只要柳月瑤不在就沒什么好怕的,孫氏舒了一口氣問道,“你哥出事了?”“你怎么知道的?”“錢得貴說的?!?p> 原來自從錢三寶娶了柳玉嬌,家里就再也沒有消停過。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雞犬不寧。
其實錢三寶倒沒什么,新婚燕爾,顛鸞倒鳳,正是該熱乎的時候。再說柳玉嬌長得又好看,他還沒稀罕夠。只是自打成了親,柳玉嬌就變了,變得特別愛挑剔,看哪哪都不順眼,天天指著錢三寶的鼻子罵。
剛開始錢三寶也沒當回事,女人嘛,心眼小事事多也數(shù)正常,哄哄就沒事了。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錢三寶也煩了,只要柳玉嬌張嘴罵,他就動手打,劈頭蓋臉。柳玉嬌也不是好惹的,三天兩頭的抹脖子上吊。她還真不是嚇唬人,光是繩子就墜斷了好幾根。
她這一鬧,錢得貴就害怕了,出了人命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古錢是好東西,能息事寧人,也能消災去難。錢得貴一咬牙一跺腳,把家產都交給了柳玉嬌。
突然有了錢,柳家莊就裝不下她柳玉嬌了,大街上走路,她都是高昂著頭。只可惜,好景不長,錢三寶染上了賭癮,而她又花錢如流水,一年不到,就敗光了家里的所有積蓄,家徒四壁了。
沒有了錢,柳玉嬌又開始鬧,錢三寶又開始打,整天死去活來的,好好一個家,被他倆鬧得是沒有一日安寧。
前段時間聽說柳月瑤發(fā)了大財,柳玉嬌的眼都紅了。論貌她柳玉嬌不如柳月瑤還是論聰明她柳玉嬌不如柳月瑤?一個傻子都能發(fā)大財,她就不能嗎?不過轉念一想,柳月瑤是怎么發(fā)的財呢?賣豆腐?不止吧?豆腐孫老太還賣豆腐呢,還不是餓死了?
腦袋都想破了,柳玉嬌還是想不明白,她覺得該去取個經才是。可是去找柳月瑤?她還真丟不起那個人。和傻丫頭說話,她的臉往哪擱?于是她又開始鬧錢三寶。
錢三寶也覺得是該去找柳月瑤了。當初退婚,他給柳月瑤的東西可是一點也沒要回來,這筆賬,該算。還有他們一家人挨打的賬,也該一起算算才行。
發(fā)著狠,錢三寶準備去找柳月瑤,可是都走出柳家莊了,他又折了回來。柳月瑤連她娘都敢殺,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錢三寶害怕,別到時錢沒要回來,命再丟了。他回家找到錢得貴,苦苦哀求道:“爹你和我去吧,我害怕?!彼脒^了,萬一柳月瑤動手,有他爹在,他脫身也容易一些。
錢得貴也想去找柳月瑤,不為別的,柳家莊出了這么一個大能人,是整個柳家莊的榮耀。做為一個里長,村里的最高長官,有必要和她商量一下關于回報生養(yǎng)之地回報眾鄉(xiāng)親的事。比方說幫著村民掙個小錢什么的,特別是幫他這個里長發(fā)個財。錢得貴想好了,如果柳月瑤能幫忙,什么事都好說,如果不肯,有些賬就該算算了。上次柳月瑤踢他那一腳,他可是養(yǎng)了好長時間才養(yǎng)好的,營養(yǎng)費她柳月瑤是不是該出?那么有錢了,她不會在乎這個小錢吧?
錢得貴自認自己的要求一點也不過份,于是昨天一早,他就和錢三寶往縣城里趕去。沒想到雁歸樓出了事,他們兩手空空又回了柳家莊。一回到柳家莊,柳英達被下大牢的事就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