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過去
“他們是國家的功臣,可烏薩斯,不需要英雄?!?p> 已至半夜,我卻依舊坐在這兒,和錢聊擺著“家?!?。
微風(fēng)續(xù)續(xù),和著停機(jī)坪的汽油味,撲面而來。
黑夜降臨,襯著錢中校的怪語氣,栩栩如生。
“為什么……要這么說……”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張略微滄桑的老臉。
“因為我們既是皇帝的左右臂膀,也是他的心腹大患?!卞X只是微微一笑,“我生在大炎,卻進(jìn)了烏薩斯的軍校,在這方面,我們是不是很相像?嗯?”
錢抬起面前的啤酒,跟我手上的那支碰了又碰。
“哈……”
“然后呢?你為什么……又去了卡茲戴爾。”
“……”奔尼帽頓了頓,抹去嘴上的酒水。
“因為我們?yōu)槟切┰撍赖恼唾u命,而他們卻在我們背后磨利了屠刀?!?p> 他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怒意透過眼睛,咄咄逼人。
“想想看,在那場戰(zhàn)役以后的十年里,烏薩斯處死了多少位將軍,現(xiàn)在又還活著多少將領(lǐng)?”
“你背叛了烏薩斯,是嗎?”
“準(zhǔn)確的來說,是烏薩斯背叛了我們,背叛了我的戰(zhàn)士。”錢依舊毫無波動,像是位記敘歷史的官吏,客觀,冷靜。
“告訴我,現(xiàn)在,你舉著刀,身前跪下的那些人人,是為你赴湯蹈火,把你從死人堆里拉出來的下屬,身后的督戰(zhàn)要求你,以叛國罪,除掉他們,否則,他會用手里的銃干掉你。咕?!彼换挪幻Φ睾攘丝趷灳?,“告訴我,你會怎么做?!?p> “……呵……”我苦笑一聲,身子向后仰去,“我會大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哈哈哈……你可真是個****”出乎我的意料,眼前這有些醉意的男人沒有動怒,“我告訴你,我當(dāng)時干了什么,我把他的頭砍了下來?!?p> “唔哦,你可真是了不起?!蔽依涑盁嶂S道。
“好戲還在后面,我把那家伙的尸體燒了,就在烏薩斯寸草不生的凍土上,我還命令我的人,把他們身上的烏薩斯軍徽一起扔到火里,噢,我還扔了什么來著?對了,我在伏瑞芝軍事學(xué)校的畢業(yè)獎?wù)?,都扔了,就像這樣……”
說罷,他倒過酒瓶,將那之中的液體,一傾而盡。
“嘩啦!”淡黃的啤酒飛流直下,傾瀉到水泥地板上,四散開來,就宛如他對烏薩斯的忠誠一樣,一去不回。
短短幾秒,我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還有那天的“美麗”景象。
那時,他就像現(xiàn)在一樣,默然地看著熊熊燃燒的烈火,灰色的眼眸中,印過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還有遺棄戰(zhàn)場上,早已凍僵的腐尸,饕餮大餐的禿鷹。腦海,已是一片空白。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他默默念起離開學(xué)校,步入軍旅時的誓言。
“我莊嚴(yán)宣誓,此生,將忠于我的陛下?!?p> “哈,你可真是個人才。”我握住瓶子,喝上一口,是精釀,合著麥芽的酒香。
就這么灑了,可惜,這些東西挺貴的。奈何,原本擁有它的人并不懂得珍惜。
“所以……你們就這樣落草為寇了?”
“差不多是這樣,實話實說,你應(yīng)該去體會一下,雇傭兵的生活,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日子,其實還真不賴?!卞X繼續(xù)道,“我在卡茲戴爾的一個雇主,有這么個習(xí)慣,他喜歡畫糖果來表明你的身價。就像是明碼標(biāo)價的貨物一樣,猜猜看,我值多少?”
慢慢地,他舉起四根手指頭。
“四十……”
“沒錯,這應(yīng)該是他賬本上最多的一個?!?p> “哼,看來和你一樣惡心的人,比比皆是?!蔽也涣羟槊妫膊恢朗遣皇且驗榫坪笫а?。
“那你的底線可太低了,比我惡心的人,光是卡茲戴爾的,就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p> 風(fēng)漸起,汽油味里,混上了酒花的氣息。
“繼續(xù)?!?p> “你剛剛對我說什么來著。我快忘了?!卞X摸了摸有些泛紅的臉,欠扁地賣著關(guān)子,“你說,那個貧民窟的女支女,給了你活下去的意義,對吧?”
他斜著眼,那表情,像極了路旁執(zhí)勤的特警。
“……”
“你在褻瀆她?!彼麌?yán)肅起來,聲音愈發(fā)渾沉,“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她穿著白色的裙子。”
“……”
“……”
“……”我想扇他兩巴掌,一股勢不可擋的怒意涌上心頭,如果允許,我真想在這里把他那具該死的身體扯成兩半。
但他的語氣,如空中揮發(fā)的酒精,沉重,尖銳,沒有半點戲弄。
“她的族人,恨不得讓自己的身體泡在血里?!?p> “他們覺得,白色,是最刺眼,最下賤的顏色,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他們對拉特蘭的忤逆,可好巧不巧,事實就是這樣?!?p> “說人話……”
他真的有點惹到我了。
“知道我印象里,第一個這么穿得人是誰嗎?”他正正帽子,“她,還有她的笑,讓我突然覺得那個無藥可救的地方,似乎還有那么一線生機(jī)?!?p> “那些人讓我第一次認(rèn)識到,軍人,為何區(qū)別于雇傭兵,還有我們所活著的意義?!?p> 呵,故技重施。
場景又變了。
一襲綠裙的女人站在這些荷槍實彈的軍人面前,身后,是那艘銅墻鐵壁般的戰(zhàn)艦。
他們就這般僵持著,無動于衷。
天空暗沉,雨滴,安撫著四處飛舞的煙塵。
“告訴我一個可以信服于你們的理由?!卞X開了口。
那邊的女人,依舊沉默寡言,默不作聲。
可當(dāng)她將那席話奉于眼前之時,處事不驚的錢叡霖,卻也為之動容。
“每個人的誕生,都有其理由……”
“如果你還沒有,我會幫你找到……”
“……”
“……”
“怎么樣,很有魅力的老女人,不是嗎?”他掏出打火機(jī),從煙盒里抽出根白橙交加的香煙。
他只是叼著煙頭,用手護(hù)住黑夜里,那道微微發(fā)亮的火燭,湊過頭去,待到灰煙四起,“霧凇”穎穎。
漫長夜晚中,他取下口中的東西,吞云吐霧,像是在喘氣,又或許,是嘆息。
“這群人,他們自詡為,巴別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