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看著她的笑，有點后悔提起這件事來。
屋子里氣氛凝滯，兩個人對坐都只覺著不自在，最后蕭冀曦端著一摞碗鉆進了廚房。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只知道張芃芃的處境算不上安全，日本人查不出張芃芃的問題，但是蕭冀曦知道，張芃芃決意留在上海一定是有內(nèi)情的，沒準就還與共黨有著聯(lián)系。現(xiàn)在他與共黨合作，保不齊就會再與她扯上干系。
油耗子原本還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今日會上這些話肯定會長了腿似的跑進每一個人耳朵里，油耗子一定能聽得出弦外之音。
果然，很快油耗子就找上門來了。
不過打著的是送青團的名號。
這不是油耗子頭次送節(jié)禮，不過在清明節(jié)送還是第一回，旁人看了倒是不覺得奇怪，往常任東風(fēng)還在處里，油耗子有心投奔也不敢做得太明顯，今年境況卻大不相同。
只有蕭冀曦隱約猜到了什么。
白青竹不在屋里。她是特意避出去的，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已經(jīng)知道了油耗子的身份，白青竹依舊有點不待見他。
不過這也叫兩個人說話能順暢些。蕭冀曦有意無意對著白青竹隱瞞了很多細節(jié)，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太容易出紕漏，想著一旦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還能把白青竹給摘出去。
“幫我?guī)н^去——說起來也可笑，我自己的同志，竟還得托你連著我的份祭奠。”油耗子苦笑起來。“因為我該跟他素不相識的?！?p> “你認識他？”蕭冀曦聽他這么說，反而詫異起來。
“他替我傳過情報，但沒見過我。我的身份在組織里是機密，按說你知道了，應(yīng)該想辦法滅口的?！庇秃淖影腴_玩笑道。
“巧了。”蕭冀曦懶洋洋地回?！拔业纳矸菀彩潜Ｃ艿模艺撈饻缈?，軍統(tǒng)局更擅長?！?p> 兩個人都是詞鋒犀利的主兒，這算是誰也沒能討得了好。他們兩個對視一眼，而后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以為你在會上已經(jīng)是最高水平了，沒想到私底下更是好本事?！?p> “我都不知道外面?zhèn)鞒墒裁礃恿??！笔捈疥芈柤纭！奥犝f還有一個版本是我把茶杯扣到了郭治腦袋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傳成這樣的。”
“再傳下去還能傳成你砸了杯子逼郭處長吞瓷片呢。”油耗子忍笑回道。“這肯定是有心人添油加醋，為的就是顯著你跋扈，再讓人聯(lián)想到是什么人給你撐腰，好散播不滿情緒。”
“萬里浪好算計，只可惜沒什么用。”蕭冀曦想，眼見著鈴木薰的祖父在國內(nèi)一路升遷，這是有人著急了，怕鈴木薰在梅機關(guān)里也升一升，畢竟科長一做這么些年，也有些不合適?！斑@主意我喜歡，不過等事情辦妥了，也就輪不到我折騰郭治。”
那時候日本人會動手，他們則可以在一邊看狗咬狗的戲。
“真實情況我也聽說了些，你好像已經(jīng)有了打算，才會散會的時候跟郭治搭話?！庇秃淖訉θf里浪的行為沒發(fā)表什么評價，只若有所思道。
“是，我打算把另一塊表偷出來，只是還沒找著合適的人選——”蕭冀曦說到一半住了口，因為那一瞬間他想起來，原本是有個很合適的人選的。
只是已經(jīng)死了，油耗子親手打死的，不管他愿不愿意。
油耗子臉上也閃過一絲黯然，不過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
“軍統(tǒng)的人搞暗殺一流，想來拿件東西也輕而易舉吧？”他一轉(zhuǎn)眼又是笑嘻嘻的神色。
“大概，不過東西在誰那你心里有數(shù)。我只問你能不能拿到?！笔捈疥匾泊媪嗽囂降男乃?，他知道自己多半一無所獲，但還是存著一點期待。
“大概是拿不到的?！庇秃淖踊氐??！皬埞媚镅劾镌蹅兌际菤⑺煞虻膬词郑闶窍虢形疑祥T挨頓打么？”
蕭冀曦看著他的笑臉，沒有跟著笑，只是淡淡地回：“你清楚我在說什么。我不了解你們在上海有多少人，但我了解松哥，他不會讓身邊的人一無所知還被他連累。”
“我們是有紀律的，你應(yīng)該相信我們的紀律。”油耗子斂了笑意。
“也許吧?！笔捈疥?zé)o意這時候跟他搞辯論?！拔抑粏柲隳懿荒苻k到。”
油耗子認命地舉起雙手。“我知道了，這件事我來想辦法?！?p> 蕭冀曦滿意地點點頭。他知道共黨那邊出手，他就不擔(dān)心張芃芃會因為東西失竊而報警了。
“你幫了我一個忙，我也幫你一個忙?！笔捈疥睾鋈灰恍Α?p> 油耗子不明所以地看他。
“近日連綿陰雨，我這腿腳又不大利索。青竹也不會開車，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今晚帶我們上山去?！笔捈疥厣裆蛔儭?p> 油耗子只愣了一瞬間的神，就也跟著笑了。
“固所愿也，不敢請耳?！?p> “說點正經(jīng)的，青竹還有一陣子才能回來?！笔捈疥卣?。“你今天來肯定不光是為了送這個。”
“我只問你一句話?！庇秃淖佣⒅捈疥氐难劬??！澳闶遣皇窍胍玫教窖髴?zhàn)場的評估報告？”
“是?！笔捈疥厮斓貞?yīng)承。這件事油耗子沒有插手搗亂的道理，也必要幫著他完成，共黨和美國人沒什么聯(lián)系，國內(nèi)能對太平洋局勢產(chǎn)生影響的，也就只有國民政府。
“但是現(xiàn)在動手，拿不到真貨吧？”油耗子沒有移開目光。
蕭冀曦也很痛快的點了頭。“怎么拿到真貨是我的事，現(xiàn)在你要和我一起操心的，是怎么讓梅機關(guān)相信，想拿到報告的人是郭治。”
“這個也不難，不過還是要你多出些力。郭治跟青幫還有些聯(lián)系，論輩分比你低，所以在局里他不樂意提?！?p> “這我知道?！笔捈疥刈I誚地一笑?！安贿^我不能在局里按著他的腦袋讓他喊師叔罷了，要是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聽聽?！?p> “他私下里做些走私的生意，我想，如果電訊處某天又出了什么重大失誤，而郭治此時正忙著他的生意，場面應(yīng)該會很好看?！庇秃淖右馕渡铋L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