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妻呀……”彭鑫連忙擺手道：“你咋還信不過我呢？方才是我一時(shí)色迷心竅，現(xiàn)在我冷靜下來，怎會(huì)還對此女子有非分之想？況且她還是個(gè)嫌疑極大之人?！?p> 紫一一眼看自己再不出聲就不合適了，連忙道：“姓彭的，你聽好了，此時(shí)你要我走我還不走了呢！你知我夫君下落，卻不相告，還以此來威脅我。大奶奶說了今兒個(gè)給我做主，你不說清楚了，我就不走了！”
彭吳氏看了看紫一一，又看看彭鑫，對他問道：“你真知道她夫君的下落？”
“實(shí)不相瞞，我的確知道?！?p> “知道那你告訴人家呀！”
“哎呀，妻呀，你是有所不知啊，她夫君乃是一挖墳掘墓盜寶之人，現(xiàn)被周縣令抓了現(xiàn)形，關(guān)押在衙門。”
“你胡說！”紫一一怒道：“我夫君乃是憋寶的行家，懂奇門遁甲之術(shù)。絕非你口中所說的盜墓者！還抓現(xiàn)形呢，你們是親眼看見他刨人墳了？還是看見他挖人墓了？”
“他是盜墓的，還是憋寶的，這也不是我說了算，要問人，上衙門去問去?！迸眦卧捳f到一半，對紫一一露出奸笑接道：“不過你要想就這么去衙門，那可不成?！?p>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彭鑫反問一句道：“至打你進(jìn)了我彭府，整個(gè)彭府上下就鬧得雞犬不寧，這事你恐怕也脫不了干系。你不是要上衙門找夫君嘛，這倒順路了，我彭府就直接將你扭送見官，這不就順路了嘛?！?p> 紫一一本想反駁，但又一想，月樓無仙現(xiàn)在那衙門大牢里，這里自己鬧得再歡，心愛之人不在場，也沒啥意思，不如也跟著進(jìn)大牢先跟他碰頭，再去衙門里鬧鬧還更有意思呢。
彭吳氏婦人之仁，見識(shí)短。一聽說要將這剛認(rèn)得的妹妹送官，連忙攔住道：“她一女子，你押她去見官，那不是送她進(jìn)大牢嘛！不妥，不妥！”
誰知還不等彭鑫反駁，紫一一自己卻先應(yīng)下了：“好??！見官就見官，是黑的白不了，是白的黑不了！小女子我跟你走一趟衙門就是！反正正好我夫君也在衙門里押著呢。”
舊時(shí)女人多見識(shí)短，一聽見官就怕事，彭吳氏怕著妹妹吃虧，急忙對紫一一道：“不可！不可！妹妹，那衙門可不是鬧著玩的。進(jìn)去了，弄不好要吃板子的呀！”
“姐姐放心，只要能見著我夫君，縱然是吃板子我也認(rèn)了?！?p> 彭鑫聽罷，一挑大拇哥道：“好！有氣概！”緊看這美貌女子一眼，連忙將目光挪開，生怕彭吳氏瞧見，自己私底下暗想：“此女子不論相貌、膽識(shí)、忠貞都遠(yuǎn)遠(yuǎn)勝過我這糟妻，我若能得她芳心，少活十年也值得。她主動(dòng)要去衙門，這再好不過了，先將她軟禁在衙門里，等除掉那胡州，斷了她的念想。日后我再一通軟磨硬泡，就不信她不從了我。現(xiàn)下只要讓自己的妻子放心，接下來就一切都好辦了。至于到底是不是這小娘子在府上搞鬼，慢慢查來也不遲?！毕氲酱耍泵ε韰鞘系溃骸捌薨?，那周知縣跟我還有些交往，你大可放心，我跟那周知縣打聲招呼，讓他未查明真相之前，不對這娘子用刑便是?！?p> 彭吳氏將信將疑地看著彭鑫道：“此話當(dāng)真？”
“哎呀，這我犯得著騙你嘛，用不用刑不就是打聲招呼的事?！?p> “我不是說這個(gè)?！迸韰鞘陷p輕拽過紫一一，接著道：“我是說你居然答應(yīng)不把這小娘子暫扣在咱們府上？往縣衙里一送，可就跟你沒多大干系了?！?p> 紫一一聽了，差點(diǎn)沒樂出來，頓覺哭笑不得，心說這大奶奶怎的這般頭腦簡單，以為人送到衙門里了，他彭鑫就夠不著了。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他不更方便了？本想點(diǎn)醒她，但又一想，自己本來就是沖著衙門大牢去的，也就不必再節(jié)外生枝了。反倒是安慰起彭吳氏來：“姐姐放心，我一婦道人家，又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既然你家官人都說了，會(huì)打好招呼不對我用刑，最不濟(jì)也就是吃上幾天牢飯罷了?！?p> “好！”彭鑫抬手往大門口一讓，道了聲：“那咱們就走著吧，請！”
紫一一正要邁步往外走，且聽彭吳氏提嗓子道：“慢著，就這么去呀？”
“啊，不然還要怎么去？”彭鑫不解地回道。
“我要你拿咱家的轎子將她抬去，這女人家的拋頭露面往衙門里送，你以后還想不想她活了？”
彭鑫雖與自己媳婦兒多有不和，但這次倒真是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本來紫一一就是自己心儀的女子，這么光天白日的往衙門里送，日后必然少不了有人在背后說三道四。不想她受委屈，自己也有心想用轎子將紫一一抬去，但又唯恐彭吳氏怪自己獻(xiàn)殷勤?，F(xiàn)在由彭吳氏自己提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連忙道：“好，愛妻說得在理，聽你的便是?！闭f罷對彭錠一招手：“來人呀，抬夫人的轎子過來?！?p> “是！”
一書難述兩路事，話說當(dāng)時(shí)胡州被押入大牢了，這人就老實(shí)了嗎？月樓無仙既變了胡州這么一個(gè)主兒出來，也不會(huì)讓他老實(shí)了呀。
人一入大牢，那周縣令便找來了牢頭敘話。就見周縣令在自家后花園提籠架鳥，賞花喂魚，甭提有多悠哉。
牢頭來到跟前與周縣令見過了禮，問道：“老爺，喚小老兒來所謂何事？”
這牢頭看起來已有五十好幾，臉上皺紋堆累，似乎每道褶子都能說上一段往事，一看就是個(gè)老于世故的主兒。
周縣令頭也不回，一邊往池塘里撒魚食，一邊道：“新押進(jìn)來的犯人胡州已經(jīng)收監(jiān)了？”
“稟老爺，收了?！?p> “嗯?！敝苤h點(diǎn)點(diǎn)頭，將手中的魚食全撒了下去，然后拍拍手，邊往池塘里伸出頭去看著群魚爭食，邊緩緩道：“這胡州看起來雖是體壯，但據(jù)說癆病纏身已久，估計(jì)活不過今夜，可有此事？”
“??？……喔！喔！”牢頭先是沒會(huì)過意來，但仔細(xì)一想即刻明白，連忙回道：“有的，有的。這人一進(jìn)大牢就咳個(gè)沒停，恨不得把肺都咳出來了，鐵定活不過今夜?！?p> “嗯。”周知縣轉(zhuǎn)過身來，打袖籠里掏出一小袋銀子，道：“這些日你們辦事有功，這點(diǎn)銀子哥兒幾個(gè)拿去吃酒吧。不過話我可要說在頭咯，這胡州要是暴病，死在牢里了，上頭查問起來可得罰你。”周知縣說著同時(shí)用食指戳了幾下牢頭的心口，將牢頭的衣服戳出了個(gè)不大深的小坑。然后又將指變手掌拍了兩下，再將那小坑抹平了，接而道：“不過就罰你一人，你要兜著。懂嗎？”
“嗯……”牢頭琢磨了一下周縣令的動(dòng)作，又細(xì)細(xì)思量了他這話里的弦外之音，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道：“得嘞，小老兒我懂得?！?p> “嗯?！敝芸h令也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道：“去吧，事要做好?！?p> “老爺您放心，我這就去。”
要說這牢頭真懂了周縣令的意思嗎？哪有不懂的？跟了周縣令這么多年，自家老爺這屁股一撅，他就能知道是要拉稀的還是拉干的。
牢頭別過了周縣令，并沒有直接回大牢，而是徑直往街上走。先去酒樓拎了一小壇子酒，提上三斤五香牛肉，再抓了一包花生。接著便又在相熟的藥鋪里抓了一包砒霜，這才回了衙門大牢。
一進(jìn)班房，就有兩個(gè)守夜的獄卒正圍著桌子喝著茶閑聊。一見牢頭來了，連忙站起身行禮道：“頭兒來了?！?p> “嗯?！崩晤^背著手，頗有架勢地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將事先買好的酒、牛肉和花生放在桌子上，撇嘴一笑道：“來來來，你倆小子吃著喝著吧?！?p> 二人一見有吃食，那叫一個(gè)喜出望外。連忙上到桌前接過牢頭帶來的吃食，打掉酒壇子的封泥，拆開牛肉的紙包，再將花生倒了一桌子。二人提鼻子一聞，那叫一個(gè)香！唆咯唆咯哈喇子，搓了搓手，其中一個(gè)問道：“頭兒，今日這是為哪般添的牙祭呀？”
牢頭聽罷，故作不樂，呵斥道：“有你吃的你就吃，有你喝的你就喝，給你們添點(diǎn)牙祭，就非得圖你倆點(diǎn)什么嗎？就不能犒勞犒勞你倆？”
那獄卒知道自己多嘴，連忙假假地扇了自己倆耳光道：“頭兒說得是，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嗯?！崩晤^點(diǎn)點(diǎn)頭，接道：“今日大牢里的晚飯喂過了嗎？”
“還沒呢，這不還沒到點(diǎn)嘛。”
“好，今兒個(gè)那新來的胡州，他的晚飯我來送。”
“哎呦喂，他什么人啊？還要您老親自送？”
“哼！”牢頭怒道：“我說趙武啊，今兒個(gè)你這嘴咋那么碎呢？”
“哎呦！是是是！我多嘴！我多嘴！”那獄卒說罷，又抽了自己倆耳光。
再看那月樓無仙變化的胡州，一個(gè)人坐在大牢的角落里，嘴里叼著根稻草，頭枕著倆胳膊，翹著二郎腿，嘴里還哼著小曲兒。冷不丁地對牢門外喊兩聲道：“大爺我餓了，你們倒是開飯不開?。俊?p> 前文書提過，這胡州嗓子跟個(gè)破鐘動(dòng)靜相仿，震得整個(gè)牢房都顫三顫。
他這破鑼嗓子還沒停了，就見牢頭人未到聲先到：“嚷啥？嚷啥？我告訴你，在這天底下眾多大牢里，有打死的、有吊死的、有冤死的，還真就沒有餓死的?！崩晤^說著，親自打開遞飯的小窗口，將牢飯遞了進(jìn)去。
胡州接過飯碗，提鼻子聞了聞，吃了口上面的菜，又扒了兩口飯，嚼了兩下咽進(jìn)去道：“這牢飯味道不對呀！”
“怎么不對了？”牢頭問道。
“這飯有點(diǎn)兒酸，有點(diǎn)兒苦澀，還竄著一股子爛杏子的味兒?！闭f完對牢頭詭異一笑。
要說這牢頭真算得上是老姜了，能沉得住氣，心知他說的味兒就是砒霜，卻依舊鎮(zhèn)定道：“我們這兒的牢飯都這味兒，你愛吃不吃?！崩晤^嘴里說著愛吃不吃，眼睛卻死死盯著胡州，生怕他不吃。
胡州扒了兩口飯，邊嚼著邊道：“特地加了料吧？”
“你當(dāng)你誰呀？還給你加料？”
“嘿嘿！”胡州怪笑一聲道：“不過呀，大爺我就好這口！”說罷又大吃了幾口，再道：“牢頭啊，這飯菜不錯(cuò)，就是沒酒啊?！?p> “你還真當(dāng)你是大爺了？這是大牢，不是客棧。”
“哎呀，你瞧你?！焙菽税呀j(luò)腮胡上的油漬，又道：“這就是你不厚道了，我都活不過今晚了，最后一餐，你還不讓我吃飽了喝足咯，做個(gè)飽死鬼呀？”
胡州這話說得牢頭一愣，萬沒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活不過當(dāng)晚，嘴硬道：“誰……誰跟你說你活不過今晚了？”
胡州不急不忙，夾起一筷子菜絲放在嘴里，邊吃邊道：“你都在我飯里放砒霜了，我還能活過今晚??？”這話是牢頭更沒想到的，快六旬的牢頭，什么樣的犯人他沒見過，但像胡州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回見到，既然他知道飯里放了砒霜，那他為啥還要吃呢？這就讓牢頭琢磨不透了。
牢頭心一虛，嘴都不利索了：“誰……誰說這砒霜里放了飯了？”
“你看，我就知道……”
“什么呀！都是你繞的，我是說飯里放了砒霜?！?p> “我說吧?！?p> “不是！我是說誰在你飯里放了砒霜了？”
“可說呢，誰放的砒霜呢？”
“我……我哪兒知道是誰放的呀！不是，哪有人放砒霜呀！”
“嗨……”胡州搖搖頭道：“咱們都是老江湖了，還裝啥嫩呀。我還告訴你了……”胡州一邊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飯菜，一邊接著道：“你這砒霜不純啊，鐵定被藥鋪的掌柜忽悠了?！?p> “不可能，我跟他那是……”
“老交情了吧？”
“沒有！”牢頭急了，兩眼瞪得跟個(gè)銅鈴似的嚷道：“沒有！我沒去過藥鋪！”這后面藥鋪倆字都喊破了音了。
胡州笑了笑，將碗筷交到左手，伸右手摸到牢門旁，然后對牢頭招了招手道：“來來來，您老過來瞧瞧?！闭f罷將碗放到遞飯的窗臺(tái)上，然后用筷子撥了撥飯菜，道：“這飯里還有黃紅砒石，這還純?。磕撬庝佌乒癜醇兣膬r(jià)錢賣給你的吧？”說著，胡州還故意將頭伸到牢頭跟前，小聲道：“他坑你錢了！”
“這……這……這……你不是瞎子嗎？這你也分辨得出來？”牢頭將信將疑道。
“那是?！焙萜仓笞欤孕艥M滿地接道：“我告訴你，純砒霜是純白末子，要摻雜有紅黃小顆粒，那就是不純了，我眼神不好，你自己看看有沒有吧？”牢頭聽完，真就湊過去看。
胡州繼續(xù)道：“這小顆粒俗稱黃砒石和紅砒石。還有啊，純砒霜吃起來不苦，微酸，還有股子杏仁味兒。”
“嚯！你口味挺重呀。”牢頭見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己也干脆不遮遮掩掩了，笑道：“吃這玩意兒還有講究！活了大半輩子，算是遇見個(gè)高人了?！?p> “過獎(jiǎng)！過獎(jiǎng)！”胡州說罷，拱拱手。
“那這么說，這一碗飯是送不走你咯？”
“嗯……”胡州故作思量，接道：“那也未必，主要看份量。您老想啊，那酒量再好的主兒，要往死里灌酒也能灌死，不是嗎？”
“那是……”
“對咯……所以呀，這砒霜也是，要份量到了，興許你就能弄死我了。”
“那照你說，多少是個(gè)夠??？”
“這我還真說不準(zhǔn)，沒試過往死里整啊?！?p> “要不這回你試試？”
“行啊，來吧?！?p> “來吧！”牢頭說罷，提高嗓門對外面的班房喊道：“趙武、何三！把那包‘鹽巴’拿來?！痹捯魟偮洌吐牥喾坷镉腥藨?yīng)道：“整包??？”
牢頭答道：“整包拿過來?！?p> “得嘞！”沒大會(huì)功夫，一個(gè)獄卒捧著一個(gè)黃皮紙的包裹進(jìn)來，遞到牢頭手里。牢頭順手就往小窗里一遞，對胡州道：“大兄弟，來吧?！?p> 胡州接過那包砒霜道：“就這么干吃??？那多噎得慌啊?！?p> “你還要怎的？”
“來壺酒啊?！?p> 牢頭對一旁的獄卒吩咐道：“去把那壇子酒拿來給他?！?p> 那獄卒蒙了，不解道：“頭兒，這是要唱哪出啊？”
牢頭也不敢相信地?fù)u頭道：“這兄弟要上演生吞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