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庭日光濯濯,葉瀉寒聲,竹影殘陽。
魏臨初眼眸輕抬,前方兩人緊緊擁抱的情境便出現(xiàn)在眼前,她的手乖順垂下,頭緊緊靠在太子的肩頭,一切看起來自然而然,仿佛本該如此一般??煽聪蜃约旱难凵駞s帶著些驚恐。
這一瞬的對視讓我原本空洞的心不由一陣緊縮,對身前之人低聲喃喃道,“放開我……”
目光始終跟隨他的身影,他的步伐,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向他道去,內(nèi)含復雜的情愫,有此刻的求救,有難言的解釋,生怕他誤會。
趙元逸所處的方向看不見來人,只以為她還在跟自己置氣,雙手未松,不容置喙地回道,“我不會放手?!?p>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入剛好經(jīng)過的魏臨初耳中,聞罷,他神情極其寡淡,竟尋不見半分顏色。
像是偶然間碰見兩個從不相識的人一般云淡風輕,他未多做片刻停留,也并未留下只言片語,徑直從兩人身旁神定自若地踱步而去,眸中似是一潭死水,毫無生機,無情而冰涼。
他竟就這樣視若無睹地走了……
我失神地側(cè)了側(cè)頭,向他離開的方向望去,可惜直到那墨色的身影從這長廊消失不見,他都未曾回頭過一次。
他果然誤會了……
趙元逸看到那已然遠走的身影,心下一沉,面上頓時起了陰霾,將手漸漸松開,兩人的距離忽然拉開。
他意味深長地瞥向身下之人,見她神情恍惚,眼圈泛紅,快要掉下淚來的模樣,他冷笑了一聲,眸色越發(fā)幽暗,“原來,你真是為他……”
此時他眼中由于妒忌衍生的怒意,讓我心里更加清明了幾分,原想他不過是著急才做出這樣無禮的舉動,現(xiàn)在想來或許自己從未看清過他。
他從未顧忌過我的感受,我說什么他自然也不會聽進去,由此便只剩下了不甘與憤怒。
我強忍住想哭的沖動,不斷告誡著自己,這沒什么好哭的。
平復好了情緒,我對他行下一禮,直直對他的雙眼,決絕道,“太子爺,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二皇子求皇上賜婚的事,也不必您再替我憂心?!?p> 這一聲恭敬的“太子爺”讓他心中怒火更甚。
說罷,我轉(zhuǎn)身就要走,他一把將我的手穩(wěn)穩(wěn)擒住,語氣寒氣逼人,“你要走,不如說清楚再走。你與魏臨初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我轉(zhuǎn)過身來,嘲諷一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喜歡他,行了吧?”
這答案,算是他意料之中。自從那日親眼看到魏臨初深夜來訪尹府,他就深知他與她之間現(xiàn)在不再純粹了。他心里不由嘆著,十年相伴的光陰,不到半年便生生隔了一個人。
不知是該可笑還是該可恨吶……
他苦笑著,輕蔑說道,“十年光陰不過如此?所以……今日無論我是否與你坦誠相待,你都會移情他人這個結(jié)果,不會有絲毫改變?!?p> 過去的他似玉般清透無暇,溫文爾雅,仿若一杯清茶,沁人心脾。
而現(xiàn)下他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出一絲往日那清風朗月、謙謙君子的風姿,盡是猜忌,眼神銳利陌生。他早已不是那個他了……
就這樣一次說個清楚吧,往日的愛恨癡纏也該如這風一般散去了。
我定了定神,眉眼處透著認真,鄭重其事地說道,“元逸哥哥,曾經(jīng)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喜歡過你,但這不代表我會永遠以此為執(zhí)念。你今日向我敞開心扉,我很感激,也全然理解了,但我不可否認,這些事在我心中早已成了過去,離我很遙遠了。我的確喜歡上了魏臨初,在離開的這段時日,他讓我意識到,在過去愛著你的那十年光陰里,他原來一直都在,從未離開過。生活之中的小小的溫暖與甜蜜,也許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p> 我毫無保留地說出了這番真心話,我不愿騙他,也不愿意再騙自己。
適才魏臨初那故作若無其事的神情之中,我看到了他努力藏匿卻無處遁逃的心痛……我更不愿意再這樣令他誤會下去。
良久,空氣中倏然彌漫起一股詭異的沉默……
他面色緩緩歸于沉靜,卻還殘留著些許陰沉,終于開口道,“我送你回去?!?p> 我舒然一笑,垂眸道,“不用了……怎么來的便怎么回去吧?!?p> “嗯?!?p> 他留下一字,臉上恢復那如初的微笑,仿佛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默默轉(zhuǎn)身離去,背影還是如往日般俊朗。不過自己看向他的心境,再不復過去那般了……
魏府內(nèi)。
夕陽輕斜,魏臨初徑直走回了房,余暉撒在他的臉上,沉斂而分明。葉青見他回來,神色漠然,不明問道,“將軍此番進宮,可還順利?”
他未作答,只是心里默默想著,算是順利,卻也算不得順利,想起適才所見,自己愈發(fā)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近日來又在做什么……
兩個的人距離就這樣無緣無故疏遠了許多,果真是為了趙元逸嗎?
葉青見他心情似乎不佳,想起秦小姐,順口說道,“將軍,晌午秦小姐來找過您,現(xiàn)下要不要叫她過來?”
“不必。我去沐浴了,你沒什么事也走吧?!痹捨凑f完,他便走進了內(nèi)室。
徒留葉青一人滿臉無奈地撓了撓頭,獨自不知所措道,“可秦小姐已經(jīng)來了啊……”
煙霧繚繞,水汽冉冉,內(nèi)室朦朧一片。
檀木浴盆之中,是一處泛著光澤的古銅色,那瑩瑩的水珠滴掛在他的胸膛之上,肌肉的完美起伏,在燭火跳躍的映射下,散發(fā)著隱隱爍光,勾人心弦。
他閉上眼,這一刻的寧靜卻怎么都消解不了心中的紛亂。
秦棋在偏廳聽到了些動靜,循聲款款邁步走了進來。
今日她特意穿了身薄紗衣裙,本就欲利用自己的美貌徹底拿下魏臨初,瞧見從內(nèi)室飄出的幾縷水霧,她頓然意會,心中暗喜,看來,真是老天都在幫我啊。
她步履極輕,心卻跳個不停,即興奮不已,卻也難免有些羞怯,緩步走到了那人身后。
見他靜坐在浴盆之中,堅實的臂膀讓人不住心向神往,纖細的玉手,試探地觸了上去,拂過他的頸脖,柔情似水的聲音中還夾雜著些輕顫,“表哥……”
這份觸碰,讓原本就心情不佳的魏臨初徹底生了怒意,甚至未轉(zhuǎn)頭看她一眼,低聲沉沉,卻極具威脅道,“滾出去?!?p> 秦棋還未意識到此人的怒火,反而進一步撩撥著他的心弦,細嫩如蔥的雙手緊緊環(huán)住他的身體,頭微靠他肩頭上,嬌滴滴道,“上次我胡言亂語惹了表哥生氣,今日棋兒特來道歉。要不知表哥要如何才能原諒我呢……”
魏臨初臉色愈發(fā)難看,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利,極快地取過了桌上放著的佩劍。
下一秒,秦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劍鋒就穩(wěn)穩(wěn)坐落在她耳旁,不到毫厘。
她悚然一驚,雙目失神退了兩步,顯然因為此舉受到了不小驚嚇,不可置信地道,“表哥!你莫非真要殺我?”
魏臨初依然用劍直指著他,神情漠然似神明,眸色不明如千尺深潭,沉聲道,“若你再不出去,你可以試試?!?p> 這話讓秦棋無地自容,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她這般放低身段、投懷送抱,只為討好他,他都無動于衷,竟然甚至還要殺了自己。這是何等的侮辱!
她氣憤抿唇道,“你會后悔的!”說完便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房內(nèi)恢復了寂靜,魏臨初這才將那利刃一放……
原將她視作妹妹,本想好好待她,卻不想她竟然五次三番前來自取其辱,手段拙劣,心思齷齪。心中更添煩悶。
秦棋哭著一路跑到了魏夫人房中,聲嘶力竭道,“姑母,姑母,表哥竟要殺我了!”
魏夫人正在房中喝藥,聽著這慘絕人寰的凄厲聲音,甚是刺耳,眉頭不住緊蹙,重重放下了藥碗,嚴肅斥責道,“在外面嚷什么呢!你還有沒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秦棋早已哭成了個淚人,過去匐在夫人身下,雙手扶住她的雙腿,滿臉委屈道,“姑母,你可要為我做主??!表哥當真狠心,我好意去看看他,他竟拿劍指著我,還說要殺我呢!”
魏夫人一驚,倒也不完全相信,臨初雖自小沉默寡言,與人相處談不上熱絡(luò),但也絕非性情暴戾之人。她狐疑地看了看身下那人,一身粉色的薄紗,不費眼力就隱約可見衣下的曼妙身材。
瞬間了然于心,傲然地抬起了頭,輕蔑道,“想必,沒那么簡單吧?!?p> 秦棋擦了擦臉上的淚珠,不甘心地抬起頭,認真道,“此事是真的!棋兒絕未說半句假話!”
魏夫人冷冷瞥過她一眼,“你要去看他便去看他,將自己裝扮成這副青樓女子的模樣作甚?你那點兒小心思,生怕人看不出來?”
秦棋這才目光朝下,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衣衫,現(xiàn)下沾了些水,緊緊裹覆在肌膚上,更是有些暴露,她難為情地拉了拉領(lǐng)口,低聲抱怨道,“姑母,表哥待我無情,我自然得想些法子啊……”
魏夫人深深嘆了口氣,“臨初是我兒子,誰能比我更了解他。你這樣做,無疑只會讓她覺得你是個自輕自賤的女子,又豈會看重你?以后,切莫再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聽見沒有?”
秦棋泄了口氣,乖巧答道,“聽見了。”
心里想著,這尋常手段對他無用,還引得他對自己更為厭惡,看來今后得轉(zhuǎn)變方式,好令他對自己改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