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之后,我難得沒有困意,也不想再午睡,也許只因內(nèi)心深處總想與他再待一會。
瞧見他有了起身的動勢,下意識匆匆也隨之起身,脫口而出問道,“你要出去?”
雖然我與他成婚已然一月有余,但是實際待在一起的時間不過才一兩日罷了,也難怪我摸不透如何與他相處為好,現(xiàn)下竟然有些手忙腳亂。
魏臨初不解地微微挑了挑眉,神定自若道,“我去書房,無事看看書。怎么了?”
“也沒怎么……”
我總不能告訴他,我也想跟著去吧。唉,他果真是個大木頭大冰塊,冥頑不靈!
可我那低頭嘀咕時的失落一望而知,他嘴角不由輕揚起微末的弧度,潛藏著不易讓人發(fā)覺的笑意,語氣不咸不淡道。
“娘子若是無事,不如一起去?”
聽到這邀請,我頓然綻放開笑顏,忍不住挽起他的手臂就往屋外走去,“好呀!我也正想看書來著?!?p> 腦海中開始想象著,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
越想下去越覺得雀躍,也有些興奮好奇,不知有我在他旁邊,他還能否靜心看得下去?
進了書房,滿臉憋笑,又為了掩飾自己的邪惡幻想,強行做出若無其事的神情。
邁著小步自覺地搬了把椅子放到他座位一側,便一本正經(jīng)地拿起案上手邊的一本書冊——《孫子兵法》。
我好奇地隨意翻了翻,見他落座,順勢悠悠道,“想不到你平日還愛看這個,我還以為你只喜歡練武實戰(zhàn)呢~”
他面色柔和,像是為我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語氣肅然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實戰(zhàn)訓練十分重要,可謀略計策也必不可少?!?p> 他眉眼處透著的認真,讓我不禁看出了神,以前只覺得他嚴肅無趣,現(xiàn)下卻覺著這幅冷然的面孔格外具有吸引力,竟讓人移不開目光。
我愣愣盯著他,待回過神來,他似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的癡樣,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眸直勾勾地回望著我。
這別有深意的目光,仿若有透視一般的力量,能夠撞破我的心事。
這讓我頓然正襟危坐,不自在地別開目光,故作無事道,“那個那個,你要看這本書,那就給你吧!”
他氣定神閑地搖了搖頭,拿起了另一本冊子,淡然道,“不必了。你就看這本吧,我看別的。”
只見那書面三個大字,“山海經(jīng)”。
什么嘛,自己看有趣的神話故事,讓我看這無聊的兵法書籍,該不會是故意整我吧?
我不住委屈地癟了癟嘴,但見那人似乎已經(jīng)沉浸于那書之中,一副不欲再開口的模樣,我便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好收起臉上的不情愿,翻開了自己手中的書冊。
第一頁,作戰(zhàn)篇,孫子曰: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nèi)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才,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后十萬之師舉矣。其用戰(zhàn)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
這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我瞌睡連連,真不怪我靜不下心,實在是內(nèi)容過于晦澀難懂,我看不懂,自然深覺味如嚼蠟。
察覺到我面帶疲色,身旁之人緩緩合上書,輕笑了一聲,打趣道,“練功不好好練,讀書也不好好讀。若覺無趣,那你今日來書房做什么?”
我不甘心地急忙反駁道,“我沒有!實在是讀不懂嘛!”
聞到這話,只感受到他慢慢靠近,他的眼神卻直直落在我面前那頁書上,待細看過內(nèi)容,再慢條斯理地耐心解釋道。
“這里是說,作戰(zhàn)離不開物資,無論是車輛糧食還是別的用品都需要大量開支,所以作戰(zhàn)就講求速戰(zhàn)速決,一旦因為拖延讓軍隊失了銳氣,兵力就更易耗盡,便會導致國家財用不足……”
他這番嚴謹仔細的解釋,讓我輕而易舉就明白了這段落的含義,可現(xiàn)下他的唇,距離我的臉龐不過毫厘,實在攪得我有些面紅心跳,心緒紛亂。
我微微側了側頭,瞄向他的神情,卻是一臉平靜,毫無波動。
我難為情地不免想掐自己一把,別人在哪兒認真給你解釋,怎么能在這時候還胡思亂想呢!
為了掩飾臉色的異樣,我隨口急忙追問道,“哦……既然作戰(zhàn)需要大量的銀錢,為何我們還如此頻繁地向大遼送去那么多議和金?豈不是自損羽翼?”
只見他眸色一暗,移開了身子,若有所思道,“這一點,我也不知那些文官是怎么說服自己的。”
向他望去,只見他的表情中含著幾分不屑與輕蔑??磥怼艺`打誤撞,隨口一說,竟說中了他的心事。
朝中文官大多主和,皇上也都贊同,所以與大遼暫時的和平關系多以銀、物資、女子所維系。而這兵書之中淺顯易懂的道理,他們不會不懂,不過只是掩耳盜鈴地,得過且過罷了。
忽得想起以前去往杭州途中,他向我盡數(shù)傾述地那些理想抱負,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恐也難以大展拳腳,施展開來。
難怪提及這個,他面色微變,似是有些不忿。
片刻過后,他斂過神來,瞥見我的苦瓜臉,抬手用一手指蹭了蹭我的鼻頭,舒然笑道。
“你再這幅表情,就真變成了個沒長熟的小苦瓜了。這些事不如我們想的這般簡單,帝王之道另有道理,你不必介懷?!?p> 感受到鼻尖上那抹溫熱的觸碰,我一時還未回過神來,只好茫然點了點頭,心里卻暗自念道,誰介懷這些復雜的事情了,我介懷的明明是你……
再看向他時,他又將視線轉回到了書冊之上,俊美英氣的臉上正是全神貫注的表情,讓我不由偷偷多看了幾眼。
經(jīng)過他的一番講解,只覺得這兵書也不再那么艱澀無趣,看著這書卷已然老舊,想來是被他翻了許多遍。
由此,我還真起了些興致想接著讀下去,好好了解他心中覺得重要的東西。
于是也凝神沉心,一頁一頁的細細翻閱下去……
一下午過去,天際深處便綿延出幾道魚鱗狀的晚霞,橘紅至妖,有疏有密,片片云朵形狀各不相同,卻一同勾勒出一幅諧和而醉人的景象。
縷縷霞光透過微薄的云霧,正好明亮了屋前一方,再繼續(xù)徐徐移動著光線,直到那流光溢彩正好落于他的耳旁。
下午都拘束著看書,不免覺得有些疲累,可一瞧見這情景,只嫌這世間過得太快。
正安然享受著此刻的寧靜,屋外迎來幾道輕柔的腳步聲,接著下一秒,秦棋邁著小步,款款走進了書房。
今日的她看上去異常不同,往日她一雙美目柔情似水,習慣性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人,打扮裝束的風格也都與她本身的氣質(zhì)搭配完美,皆偏向淺粉、淺藍這等溫柔的顏色。
現(xiàn)下映入眼簾之人卻身著一身活潑的黃色,就連笑容的弧度也都大了些。發(fā)飾也極盡簡約,整個人看上去生機勃勃,卻讓我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不等我細想,只聽她充滿朝氣的聲音傳來,“表哥你回來啦!姑母叫你今晚去正廳用膳,千星你可要一起?”
專程問我,不就表明原本就未想讓我去嗎?既然如此,我也懶得去礙她們的眼,粲然一笑就直言回道,“不用了,相公去就好?!?p> 這話一出,瞬間勾起了魏臨初的心弦,可也不愿直接表現(xiàn)出自己此下的滿足,故作淡定應道,“恩?!?p> 這一出婦唱夫隨的戲碼,看得秦棋一肚子怒火,卻又難以發(fā)泄,隱忍在心中憋悶不已。
臉上卻依然笑得嬌俏天真,不忌諱旁人的眼光,徑直走上前拉起座下的魏臨初就向外頭走去,蹦蹦跳跳,一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做派。
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不由狐疑,不知這個秦棋又在搞什么鬼……
早就候在正廳的魏夫人,一見來人,忍不住心中的喜悅站起身迎道,“兒??!你可算回來了,娘可擔心壞了!”
魏臨初面無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漠然地落座于一旁,沒有開口的預兆,像是靜靜等著上菜。
見他這般冷漠,魏夫人也只好訕訕地收回面上的笑容,尷尬地沒話找話道,“臨初,不如把藍田也叫過來一起吃?”
魏臨初半垂著眼眸看不出半分情緒,漫不經(jīng)心道,“他應該還未回來?!?p> 說到這個,魏夫人頓時想起了新話題,面色不悅道,“藍田也真是的,這么大的人了,還不讓人省心。這么晚了莫不是又去那藏春閣找姑娘去了?”
聞罷,他態(tài)度更冷淡了些,強忍住此下的煩悶,“他乃是去查案子?!?p> 魏夫人臉色驟然一變,不再貿(mào)然出言搭話,瞧著氣氛詭異,秦棋急忙喚下人上菜,待一道道佳肴上了桌。
秦棋才欣然開口道,“表哥,此次去云城可還順利?你沒受傷吧?”
魏臨初木然地夾了些菜放入碗中,一臉食不言寢不語的樣子,閉口不言。
場面實在冷清,魏夫人也坐不住了,氣憤道,“臨初你這是做什么?整日守著那個朝三暮四的尹千星便喜笑顏開的!棋兒這般關心你,你卻不珍惜,真是不知好歹?!?p> 魏臨初一聽又知她們要開始講是非,語氣不耐道:“你又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