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臨初這般疾言厲色,我又哭得無助,趙元逸不禁有些心疼,可腳步卻只能就此滯在原地。
無由來地起了股怒火,可不好發(fā)作,只是壓著嗓子,低沉道,“這事與她無關,魏將軍大可不必如此?!?p> 魏臨初不予答話,緩緩匐下了身子,略微低了低頭,神情如若冬夜寒星,眼眸里的氣勢冷峻如冰。
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對我命令道,“抱好?!?p> 我此下正是心緒不寧,也無心再考慮其他,只是順從著自己的感覺,將手乖巧地攬上他的頸脖,緊緊抱住。
待我雙手把他挽住,感受到身下他的手在微微發(fā)力,雙腿遽然騰空,就將我抱起來,徑直往樓下走去。
他目視前方,視線不曾偏移,與趙元逸擦肩而過之時,面無表情卻自帶冷絕之氣,步伐依舊不急不躁,只在空氣中留下了一股寒意。
這一幕,讓趙元逸原本平靜如湖泊的眼眸驟然起了些許波瀾,他唇角雖仍帶著笑意,可這淡笑當中卻隱含著刀光劍影。
見他這幅模樣,曹漪諾心驚不已,聲線細微的喚道,“太子爺……”
趙元逸回過神來,表情自然過渡如常,仿若適才什么都不曾發(fā)生。
微笑地伸出手,向地上淚痕滿滿之人開口道,“你爹不會死,只是流放邊塞永世不得回京?!?p> 聞言,曹漪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眸,反復確認道,“您,您說的可是真的?”
趙元逸不語,只是微微頷首??蛇@簡簡單單的動作對她來說,乃是救命的良藥,是她活下去的命脈。
得知了這結果,她將手放了他的手中,感激涕零道,“謝謝,真的謝謝您。”
趙元逸眸光飄遠,落于那低處的幾株桃樹上,若有所思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漪諾,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記得那幾株桃樹,因為他也曾仔細看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四月里滿樹的花蕊,像極了那個女孩的小臉蛋,嬌俏紅潤中透著生氣與活潑。
他就在那樹下候著他的千星,陣陣花香飄下,等了許久也不覺得煩悶,光是思慮著,今日又帶她去吃什么好吃的,就能讓他心里暗喜不已。
只盼著她快快長大,等著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思緒飄遠,那日甜蜜的滋味卻仿若還在口中回味悠長,眼中的花不再只是花,樹也不再只是樹,而是他曾經所有溫暖和愛意的傾注。
此刻,曹漪諾似乎感知到了他面上的動情之深,感動地淚水再次溢滿了眼眶,心里更是自責愧疚,垂眸喃喃道。
“好,我們重新開始。臣妾今后不會再讓您失望了,對不起。”
趙元逸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態(tài),也許是真的為這個女子的癡,感到動容。
也許是因為千星竟真的將她視作了朋友,關心她的喜怒哀樂,關心她家人的生死悲歡。
這讓他不由對面前羸弱不堪的女子又多了分憐惜,忍不住想要對她好一些……即便只是謊言。
被魏臨初抱著走出了高樓,一個奇怪又有趣的場景就浮現(xiàn)眼前,媛媛和包大哥各自站得老遠,可是神色卻難掩羞澀和曖昧。
媛媛一張小臉正是羞紅萬分,平常大大咧咧的風范也再不見蹤影,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原地,簡直像個小媳婦。
包大哥也甚是奇怪,平常一見到媛媛就是冷面相對,不茍言笑,此下面色卻格外柔和,時不時假裝不經意地瞥過她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關切。
看到這番逗趣的場景,我心里的慌亂散去了不少,可憐兮兮地抬頭低聲哀求道,“將我放下來吧,我現(xiàn)在能走了?!?p> 魏臨初沉著臉,暗嘆了口氣,將我穩(wěn)穩(wěn)放到地上。
我滿臉擔憂地朝媛媛走去,在她身上四處打量了個遍,再認真詢問道,“媛媛,你可有傷到?”
她見我這緊張的神情,無所謂地笑了笑,紓解道,“沒事啦。剛才包大哥來的及時,我好好的呢!”
“包大哥?”
我聽著不由想發(fā)笑,她以前都總是惡狠狠地直呼包大哥的全名,沒想到人家一朝成為了她的救命恩人,這態(tài)度也開始變了。
她察覺到我語氣中的笑意,不好意思地別過了眼神,語氣帶了絲嬌嗔道,“怎么?本來,本來就是包大哥嘛?!?p> 媛媛一邊口是心非著假裝無事發(fā)生,一邊卻不斷回想著適才在無力地迎接著死亡之際,一雙有力而寬厚的雙臂將她護住。
現(xiàn)在想來,也都未能分清那一刻究竟自己胸腔內的快速的躍動,究竟是因為心悸,還是心動……
我見她甜笑著發(fā)愣,可見這次是患難見真情,他們兩個通過這事,感情應是突飛猛進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因禍得福了。
于是心中也舒然了不少,轉而對包大哥囑咐道,“那麻煩包大哥送媛媛回去。”
包藍田并未出言拒絕,反而還一改常態(tài)地笑了笑,語氣輕松應道,“小千星你就放心吧?!?p> 看來這是郎有情妾有意,歪打誤撞就成就了這一對歡喜冤家。
忽得再想起那日她與我說起她與包大哥是天賜的姻緣……
臨走前,回頭對媛媛揶揄一笑,打趣道,“恩~從天而降的好姻緣,天外飛豬可要好好把握呀?!?p> 媛媛一聽這話,頓時心領神會,連忙氣急敗壞嚷道,“尹千星!”
我只是竊笑了一番,也再未說下去,維護著她那好強的面子,徒留剩下兩人渾然不覺我的言外之意。
告別媛媛和包大哥后,我與魏臨初相對無言地走在路上,街邊上傳來孩童陣陣嬉鬧聲,襯得我們之間更為安靜。
偷偷瞄了瞄他的表情,淡定的目光讓人捉摸不定。默了半晌,還是鼓起勇氣支支吾吾開口道,“你為何生氣,我又沒受傷……”
這話一出,他立馬橫過我一眼,瞳孔中是掩不住的不悅,音調低沉道,“我就在書房,你為何還獨自前往?”
嘁,你不是在議事么……
我有些委屈,不自覺地癟了癟嘴,訕訕道,“事情緊急嘛,我自然也未想到那么多?!?p> 接著一道肅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以后不許了。”
還真是霸道……但我也確是無話可說,今日若非他與包大哥及時趕到,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只好乖乖點了點頭,順勢好奇問道,“那你們怎知我們在這里?”
魏臨初神定自若地挑了挑眉,從容道,“曹府之事我與包藍田早已知曉,你與曹漪諾相識一場,一問小梅,她說你急匆匆地跟著陸媛媛走了,我便猜到了。這才差人去問了陸府的車夫?!?p> 這話不禁勾起了自己腦海當中,適才漪諾生無可戀的神情,真是可憐。
家族敗落,仿若從人間直達地獄,這人情冷暖的傷痛我也經歷過幾分,更何況此事還由自己的夫君親自查辦。
我陷入沉思,眉頭也越發(fā)緊蹙,見我這模樣,魏臨初斂聲打斷道,“你在想什么?”
我不住哀嘆了一聲,徐徐道,“漪諾她心里定然很苦吧?!?p> 他收回目光,語氣寡淡,像是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般,“如若是旁人,遇到這樣的事可以哭可以鬧,可她卻不行。因為她嫁的人,是太子。無論她爹爹的結局是生還是死,她都只能笑著坦然接受,再無他法。”
聽罷,我潛意識回避著這些話,無奈搖頭道,“為何?!那樣不是泯滅人性嗎?”
他薄唇輕啟,語氣平靜,吐露出零星幾個字,“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p> 這話引得我沉默了好一陣,忍不住擔憂著未來。
待到有朝一日,元逸真的登上了皇位,居于天下權利中心的頂峰處,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那么,他是否又會變成另一副模樣呢?
許是看穿了我眼中的逃避,發(fā)覺到了我面色中的恐懼,他沉穩(wěn)地握住我的手,鄭重其事地承諾道,“你不用怕,萬事有我。”
他眸中滿是篤定之色,我下意識點了點頭,我發(fā)自內心地相信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會保護我。
于是回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容,突然覺得好奇又有些好玩,隨口問道,“你為何對我這么好?”
他神色未變,不可置否地肯定道,“你是我娘子?!?p> 恩?可明明以前我還未嫁給他時,他也對我很好啊。這家伙果然還是不會說話,看我怎么捉弄他!
我故作天真的神情,不明所以道,“那相公以后要是有了別的娘子,還會對我那么好嗎?”
哼~這怎么說都是一道難題!看你如何作答。我揣著手饒有趣味地盯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只見他唇角微揚,笑容中竟帶著幾絲邪氣,意味深長地徐徐道。
“娘子應該知道我公務繁忙,精力有限,恐怕此生只能顧及你這一位娘子?!?p> 第一次聽見男子不納妾的理由是說自己公務繁忙?這話我聽得不由一樂,直直嘲笑著確認道,“公務繁忙?!”
見我笑得得意忘形,對于我的智商,他只得輕嘆了口氣,似是有些無奈,不緊不慢地再次提示道,“傻,重點在精力有限。”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腳下一空,又落入了他的懷抱。
我不免緊張阻攔道,“別這樣,我們還在街上呢!人家看著不太好?!?p> 可那人卻毫無聽從的想法,完全充耳不聞,大步流星地穿過眾人圍觀指點的目光,向魏府方向走去。
他一臉悠然自得,理所應當?shù)溃拔倚奶畚易约旱哪镒?,有何不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