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此時跪在雪地中，捂眼的雙手不住顫抖，幾乎要將兩只眼珠從后腦勺按將出來。
他的聲音也和雙手一樣顫抖著：“此毒無解藥，我這眼睛算是瞎了，今日有眼不識泰山，但求留我一命！”
小蝶搶道：“留你一命可以，但你要告知我們白猿寨所在！”
那漢子聞言，彎腰伏在雪上，沉默許久，嘴里突然呢喃道：“明日便是七月十五了，十五、十五……明晚就……不！”
“不”字出口，他仿佛是變了個人一般，突然間異常冷靜，淡淡道：“殺了我吧。”
林一不禁皺眉，上前俯身，輕撫那漢子的肩膀，柔聲道：“明日七月十五怎么了？有什么難處，只要可以，我們定會鼎力相助?！?p> 漢子沉默不語，唯有頭頂冷風呼嘯。
他面部抽搐著，樹根一樣粗糙的手指幾乎要插進眼睛里，整個上半身都趴在了雪上，似乎在做強烈的內(nèi)心掙扎。
林一嘆了口氣，道：“罷了，我們自己再找便是?！?p> 漢子感到一只溫暖的手抵住了自己的后頸，他的心卻剎那間變得冰冷：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動手了！
一股熱流自林一手心傳入漢子體內(nèi)，先是包裹了全身，后又匯聚在雙眼，一時間雙眼窩內(nèi)猶如烈火焚燒，直把那漢子痛得咬牙切齒，大喝道：“要殺要剮來個痛快，竟敢折磨你爺爺！”
說話時，一只手成鷹爪狀，想要往后反擒林一的手。小蝶眼疾手快，一腳踢在漢子肩頭，漢子手臂“咔嚓”一聲脫了臼。
小蝶叱道：“你這嘴巴不干凈的東西，人家替你療傷，你倒要反咬一口！”
“療傷？這……”
漢子似乎幡然醒悟，緊咬牙關，一聲也不再言語。
隨著林一繼續(xù)療傷，那漢子雙眼中開始淌出兩行墨也似的黑汁，順著兩邊臉頰，淌入圍巾之中，待黑汁流得幾乎干凈，取而代之的是兩行鮮紅的血液時，林一才收回手。
“我已將你的眼睛內(nèi)毒素盡數(shù)驅除，只需休息個幾日便可重復光明?！绷忠晦D身走了兩步，忽又回頭問道：“既然閣下不肯說出白猿寨所在之處，那能否透露‘白毛巨猿’的消息？”
漢子沉默許久，拿起圍巾緩緩擦掉臉上的血漬，道：“數(shù)十年來，已有不下二十人來尋找‘白毛巨猿’，這些人要么手段毒辣，要么假仁假義，更有甚者，竟將寨子里的村民抓起來拷打，逼問‘白毛巨猿’的消息，但卻都無功而返，你們可知為何？”
菱兒道：“莫非這‘白毛巨猿’與你們關系重大，故此死也不可透露？”
漢子搖頭道：“只因為全寨村民，對‘白毛巨猿’的事真的是一概不知！”
小蝶冷笑道：“你若是拿這話去哄騙小孩子，興許還能成功?！?p> 漢子并不說話，磨動膝蓋，轉過身子，朝著林一的方向磕了三個頭，沉聲道：“今日風某人技不如人，卻又偏生死要面子，遂起歹心，使了這下三濫的手段害人。不想幾位非但不計較，還醫(yī)我雙眼，實在是廟堂之量，我又怎會欺騙恩人？”
漢子站了起來，身子晃了兩晃才站穩(wěn)，說道：“我這眼睛一時半會兒是看不到路了，在這風雪之中勢必難活，幾位若肯好人做到底，便帶在下回家吧。”
小蝶與菱兒異口同聲叫道：“你肯帶我們?nèi)グ自痴?？?p> 漢子苦笑道：“在下只是為了自己而已，幾位到了白猿寨，行事務必低調(diào)！”
“我順風而來，如今便逆風而歸……”
風雪似乎來得更緊了，在漢子的指引下，林一扶著漢子來到了白猿寨。
白猿寨處于兩山之間，又寬又直的街道從寨子大門延伸到遠處，大街上廖無幾人，清清冷冷，街道兩側的屋子各自背靠山崖，沿街而去。
“進寨門后沿街右側第二十三個屋子，便是我家?！?p> 林一扶著漢子，貼著右側的屋子往前走，以避風雪。
走到第三家門口時，一陣風在寨子上空呼嘯而過，屋內(nèi)突然傳出一聲驚呼：“啊呀！是狼來了？”
這聲音蒼老、顫抖，充滿了恐懼：“怎么又似鬼哭，又似狼嚎？”
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說道：“爺爺，那是大風在吹！”
“大風？這小地方哪經(jīng)得起大風吹呢……”
聽到老人沉重的嘆息，門外的漢子腳步略微遲疑，卻又繼續(xù)往前走了。
…………
最近的山巔之上，有一襲黑袍獵獵作響。
他身材魁梧，抱胸而立，猶如狂風中的一桿大旗，氣勢滂沱。那精光閃閃的眼睛，眺望著白猿寨的大街。
一半刺青的臉上，泛起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