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郁睜開眼,眼中還是混沌一片,腦中卻清醒了一點:“不好意思,我忘了……”
“不許忘!”
沐辭突然低吼出聲。
南郁被他吼得更清醒了,慢慢讓自己的臉從他手掌上移開,畢竟是自己認錯了人:“對……不……”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男生冰涼的手猛地繞過女孩肩膀,放到了她的后頸,然后將她按向了自己的胸膛,南郁的臉被他肩膀的骨頭硌得生疼,身后的窗戶上映襯著兩人相擁的畫卷。
這是他們第二次擁抱,和上次不同的是,沐辭很清醒。
他身上的煙草味比任何時候都要重。
他抽煙了。
南郁的耳邊好像有兩顆心臟間或跳躍著,她的手在男生背后懸空,無處安放:
“你怎么了?”
沐辭的聲音悶悶的:“別說話?!?p> 南郁聽話的閉上嘴。
脖子間能清晰地感受到沐辭的呼吸,又燙又癢。
她身上的味道和信里寫得一模一樣。
那是一種甜甜的香,聞起來很舒服,就像是陽光曬過的被褥……
沐辭:“你憑什么有權(quán)利選擇忘記?!?p> 南郁沒聽清:“你說什么?”
肩膀上的男孩又不說話了。
嘖,她都遇到的什么人啊,都說話只說一半。
肩膀上終于又有了動靜:“今天有人跟我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被上天溫柔眷顧的女孩?!?p> “能說出這句話的人想必也很溫柔吧?!?p> 沐辭沉默了一會兒:“是的,他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p> 看來他對那個人很有好感。
“你覺得,什么樣的人最不值得被人原諒?”
男孩的語氣有些猶疑,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內(nèi)心的方向。
南郁很高興沐辭能和自己聊人生,但是非得用抱著的方式嗎,抱著也就算了,但現(xiàn)在的姿勢真的對她這一方很不友好啊!
“你能不能松開我說話?我腿麻了……”
她感覺到男孩的身體一僵,然后終于慢慢解開了對她的禁錮。
沐辭神色有些不自然:“抱歉?!?p> “沒事,”南郁揉了揉僵硬的腰:“你下次注意點就行?!?p> 沐辭聞言唇角上揚:“你還想有下次嗎?”
南郁這才注意到剛剛那句話的歧義,她干咳兩聲:“我的意思是說,你下次抱其他人的時候注意點就行了!”
這下沐辭不說話了,南郁頓時覺得自己扳回一局。
南郁:“你剛剛問我什么人最不值得被原諒?”
此時的氣氛已經(jīng)沒有剛才煽情了,現(xiàn)在再來說這個話題反而有點別扭。
沐辭好像也有這種感覺:“你不用特意回答。”
話雖如此,但他其實還是想聽聽自己的想法的吧,不然也不會來問她。
南郁認真想了想,回道:“如果是我的話,我覺得殺人的人最不能被人原諒……”
南郁沒有注意到沐辭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瞳孔微縮,好像是回憶起了一件黑暗往事。
沐辭:“為什么?”
南郁覺得他在明知故問:“殺人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而且隨心所欲地抹殺掉一個人的生命你不覺得很殘忍嗎?”
她側(cè)過身子看向窗外,天邊的余暉紅似鮮血:“如果有一天,我抹殺了一條鮮活的生命,我一定會受到很深的自我譴責吧……”
沐辭看著女孩的側(cè)臉,白皙的臉蛋好像能輕易地看到表面一層薄薄的絨毛和細細的血管。
南郁突然轉(zhuǎn)身對上他出神的眼睛:“那你呢,你不會原諒什么樣的人?”
沐辭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把桌上的手機放回兜里站了起來,他放慢了呼吸,像在深思熟慮:“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是值得被我原諒的?!?p> “我感覺你在裝逼?!蹦嫌敉耆幌嘈潘@是真話。
沐辭笑:“不信就算了?!?p> 南郁:“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她指著他的鼻子憤憤:“那也只能說明你有反社會人格!”
反正不是正常人。
“隨你怎么想?!?p> 沐辭丟下這句話,跨上包,朝教室門口走去。
看吧看吧,正常人能把這么較弱的少女獨自一人扔在教室嗎!
很多年以后,在未來的某一天,南郁坐在落地窗前冥想,她才意識到,原來早在這個時候,她和沐辭兩個人的人生軌跡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就像后來司允告訴她:這個世界給了所有人原諒的權(quán)利,卻獨獨忘了給我們選擇的權(quán)利,可悲的我們連選擇是否降生在這個世界的權(quán)利都沒有,那還有什么勇氣選擇逃離?
房間外面的吵鬧聲自童詩雅回到家就沒有停歇過。
林桂碧的哭聲混合著童虎的謾罵聽得讓人心煩,童詩雅強迫自己沉浸在題海中,她除了麻木的寫題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我拿錢出去喝點酒怎么了!你以為我為什么要賭錢!我還不是想讓這個家里好過一點!你知道我要是翻盤了,能賺多少嗎??!”
“那是詩雅的學費啊!你還是人嘛?。?!”
“你要我說多少遍!我會翻盤的??!”
“你每次都這么說!哪一次應(yīng)驗了!?你知不知道我那晚差點死了??!”
“你這不是沒事嘛?你說你為了這些小事你至于……”
“我們離婚吧?。。。 ?p> 女人聲嘶力竭的尖叫結(jié)束了這一場爭執(zhí)。
整個房子都清凈了下來,屋外淅淅瀝瀝,開始下雨了。
童詩雅捏了捏手中的筆,她已經(jīng)卡在這一題很久了。
童虎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林桂碧抹去臉上的淚痕,聲音平復下來:“我們離婚吧,我受不了了?!?p> “阿碧,”男人跪在了她腳邊:“我們在一起二十年了,你知道這二十年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多少嘛?你不能意氣用事啊……”
童虎抱住林桂碧的腿,膝蓋在地上挪動著:“我改!我這次一定改!我求求你,別和我離婚……我真的不能沒有你!阿碧!阿碧?。?!”
窗外的雨大了起來,有雨滴水在了試卷上,童詩雅放下筆,起身把窗關(guān)嚴。
林桂碧一點一點把男人的手掰開,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在用力:“你娶我的時候,你說你這輩子一定會對我好……”
男人的左手慢慢被她掰開。
“你說不會讓我吃苦……你說要賺錢供女兒上大學……”
男人的右手終于也離開了女人的腿。
“童虎,我真的很累了,你知道嗎?有些苦只能吃二十年……”
林桂碧最后嘆了一口氣:“明天就把事辦了吧……”
男人的腦袋塌慫著,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地上有水漬,一滴一滴砸出了暗色的花。
良久,童虎宛如磨砂紙磨過的沙啞嗓音回蕩在屋子里:
“好……”
他終于賭得一無所有了。
卡住的思路好像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清晰,童詩雅重新提起了筆,每一個公式都爛熟于心。
這個世界確實沒有給我們選擇的權(quán)利,我們也不能浪費勇氣去逃離,既然這樣,何不光明正大地面對呢?
付司哲擺成一個“大“字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手機被他丟在一邊,屏幕還亮著,是和南郁的聊天界面,最后一句話是他發(fā)的:
我表白了
桌子上的手機嗡嗡兩聲后亮起。
南郁摸過,點開信息未讀的聊天窗口。
付司哲:我表白了
在回消息前,南郁就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果,但她還是問了一句:
成功了嗎?
付司哲那邊很快回復:
是她錯過了一個頂好的男人!
南郁看到消息后笑得露出牙齒,剛才的擔心飄散如煙。
她忽然想起了今天下午的那個擁抱,仿佛心跳從那一刻起就躁動的難以平復,她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什么,她想要更了解沐辭,比現(xiàn)在還要了解,她想要彌補這六年丟失的一切。
手邊的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付司哲摸索到手機,躺著解鎖,等他看清信息的那一剎那,手里一松,黑板磚狠狠砸向他的臉。
他疼的嗷嗚叫出了聲。
但還是重新看了一遍南郁的信息:
你認識儲亦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