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客廳,四五個成年的男人。
童詩雅回到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場景。
林桂碧在看到女兒的那一刻情緒近乎崩潰:“詩雅……他們說……你父親欠了賭債……跑了……”
原來是這樣,童虎簽離婚協(xié)議書時選擇了凈身出戶,不是因為良心發(fā)現(xiàn),而是早就想好了逃債。
童詩雅沒有像林桂碧那般,她總是很沉穩(wěn),此時也不例外。
先把林桂碧扶到沙發(fā)上坐下,自己和領(lǐng)頭的男人對峙:“所以,童虎欠你們多少?”
男人見她是個高中生,語氣難免不屑:“就算告訴了你有什么用?你能拿得出十萬塊錢?”
林桂碧嗚咽著:“他哪有能力借那么多錢!一定是你們敲詐!”
“大姐,”領(lǐng)頭男人裝作很無辜的樣子:“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更何況是跟我們高利貸做買賣,利滾利,這都是行情,你說我們敲詐?過分了點吧?”
“那你們打算怎么辦?”童詩雅問。
領(lǐng)頭男人愣了愣,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有小姑娘見了他們不害怕的:
“雖說我們是放高利貸的,但做人不能不講道理?!?p> 說著他從袋子里抽出一張紙,振振有詞:“童虎在借錢的時候已經(jīng)把這間房抵押給我們了,我也說我們是講道理的,不要求你們孤兒寡母立馬搬走,一個星期是我們的最大讓步了。”
這句話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
林桂碧臉色煞白:“不可能!他怎么敢把房子抵押!我不信!”
女人猙獰著從沙發(fā)上爬起來就要去搶那人手上的欠條,不等她靠近,男人身后的壯漢就把她擋住。
童詩雅見狀皺眉,上前去扶林桂碧,可女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精神失控,兩只手胡亂揮舞著,也不看來人是誰,無意識地用力一推,童詩雅當即被推到地上,前額重重磕到桌腿!
左眼被血糊住,傷口鉆心地疼。
“詩雅!”
林桂碧終于醒了神,才發(fā)現(xiàn)女兒早已被自己傷到。
“我沒事?!彼牧伺呐说氖直场?p> 那人把欠條收好:“還十萬還是搬家你們自己掂量,該說的我都說了,與其在這里苦天喊地還不如為以后做打算,家破人亡的事我們也見了不少,千萬別跟我們比狠……”
說完,一群人浩浩蕩蕩離開了。
童詩雅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汨汨留著血,可林桂碧只知道哭泣:“詩雅,怎么辦,我們該怎么辦啊……”
十萬,數(shù)字不大,但對于她們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童詩雅借著桌腿費力地爬起來,也不再安慰地上的女人,只身走出了家門。
水晶吊燈在餐廳光線的照射下散發(fā)出斑駁的光影,桌上冰冷的餐具折射著用餐人的臉。
儲亦臻這場晚餐吃得心不在焉。
坐在他對面的儲映來有些不悅:“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您說什么了?!彼室鈿馑?。
儲映來果然放下了刀叉:“真是在國外混野了,連我的話都不聽!”
“怎么敢?”
話是服軟的話,眼里卻完全沒有服軟的意思。
儲映來嘆氣,似是妥協(xié)般重復(fù):“我剛剛說,你既然回國了就多和司家的小孩走動走動,以后的人脈關(guān)系早早建起來,也省得我為你費心。”
“這次的宴會非同小可,司家那位老太太明里是給外孫女舉辦成人宴,這其實就是變相的選駙馬,等到了那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動……”
儲亦臻聽著,一聲不吭。
“你要是還喜歡那丫頭,就自己爭取,別等到人家跑了再后悔?!?p> 儲映來輕輕抿了一口紅酒,清新感在口腔中回味,他點點頭:“這家的紅酒確實不錯,我之前讓你過來挑禮物怎么不過來?”
“不想?!?p> 儲映來只當他還?。骸艾F(xiàn)在說不想,等你長大后就懂了?!?p> 他說完舉手示意服務(wù)生:“同款酒再來一瓶,帶走?!?p> 服務(wù)員得了指令,應(yīng)聲退下。
儲亦臻歪頭看窗外,那里能看到上次下雨天堵車的街道,他想起了那抹香檳色的人影。
“您還記得沐婉瑩嗎?”
男人舉杯的手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那是誰?”
“北城的時候,我交了個朋友,后來你把我?guī)У酵┏?,我也沒來得及和那個孩子打招呼,沐婉瑩就是他的母親,現(xiàn)在是南秋山的續(xù)弦。”
儲映來依舊搖頭:“北城……都多少年的事了?!?p> “是嘛,”儲亦臻對上父親的眼睛:“我以為您應(yīng)該有印象?!?p> 短暫的對視,儲映來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秘密可言。
他偏過頭:“……都過去了?!?p> 他承認曾經(jīng)和沐婉瑩有過,但那是一夜歡情,利益往來。
潦倒的北城,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送上門的誘惑,更何況儲映來的原配早已過世多年。
那是一個不算晴朗的下午,光鮮亮麗的沐婉瑩敲響了他家的門,成年人之間只需一個眼神就知道來者何意,她說的很明白。
得付錢。
可儲映來沒想到自己唯一一次情欲的放縱被提早放學的儲亦臻看在了眼里。
是職位調(diào)動或者也有心虛,他匆匆離開了北城,將所有過往和那個荒唐的下午拋在了時間的軌道上。
可現(xiàn)實總是事與愿違,誰又能想到時間的變遷足以讓一切都天翻地覆,沐婉瑩也擺脫了北城的污穢搖身成為了司家乘龍快婿南秋山的續(xù)弦,而儲映來也靠著一步一腳印走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
兩個身份不凡的人,有著同一段撕破臉皮的丑事。
儲亦臻側(cè)頭自言自語:“真想知道她看到你會是什么表情?!?p> 司家宴會,沐婉瑩沒理由不在場。
儲映來沒有接話,他也沒打算聽,因為從對面的街道他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晚上的風有些涼,吹散了白天的暑氣。
童詩雅失魂落魄地走著,及腰的長發(fā)凌亂不堪,額前的血疤引得路上的行人紛紛側(cè)目。
儲亦臻一看到她就從餐廳里跑出來了,他朝那個背影大喊:“童詩雅!”
女孩好像沒聽見,依舊朝前走著。
儲亦臻干脆追上去擋住了她的去路:“童詩雅。”
她抬起頭,只覺得眼前的人眼熟:“你好?!?p> “你頭怎么了?”
“磕到了?!?p> 儲亦臻:“怎么不回家?”
“剛從家里出來?!?p> 他有些無奈:“那你準備這個樣子去哪兒?”
童詩雅摸了摸額頭,那里已經(jīng)不疼了:“藥店。”
“我陪你去吧?!?p> 儲亦臻說得理所當然。
“為什么?”童詩雅覺得很沒道理。
他伸手插兜,看向街上的燈海:“因為我也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