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國人好茶，即使入夜茶樓依然生意火爆。小伙計領(lǐng)著他們繞過五扇木制花鳥插屏，穿過蜿蜒曲水，停在一個雅致的茶室前。
“客官里面請。這間茶室喚作禪意居，里面設(shè)有木炭銅爐，小人這就去取甘冽的泉水來?！?p> 那白衣書生自稱姓吳，單名忌，烈曜陽和若瑾也報上姓名，一個喚作楊烈，一個喚作金絡(luò)。
他們?nèi)藝鸂t坐下，伙計擔來泉水，布置好細瓷茶碟、茶盞等物悄然退下。
吳忌提壺煮茶，不一會便滿室茶香?！按四宋湟膸r茶，香高而悠遠，味醇而益清?！?p> 他將沸湯注入茶海，又分至三人的茶盞中，果然湯色甘醇如酒釀一般。
“姜國盛產(chǎn)碧螺春，但愚兄我獨愛巖茶，此茶初入口中濃醇味苦，但入喉之后回味微甘，所謂否極泰來?！彼ｎD了一下問道：“聽兩位口音似是煜國人？”
“吳兄好耳力，我們在煜國經(jīng)商，所以口音更接近煜國?！?p> “當今天下，唯獨煜國歷經(jīng)七代，疆域廣闊，國力強盛?！眳羌商頋M茶海，“只是近來幼帝繼位，內(nèi)有外戚專權(quán)，外有義渠、有戎伺機燒殺劫掠，帝君勢弱，國力式微?！?p> 吳忌凝神沉思，本欲分茶的手觸碰銅壺，他徒然被燙慌忙縮手。
烈曜陽端起茶海，為三人分茶，“煜國朝內(nèi)如今便如這沸湯一般，各派勢力暗結(jié)蠢蠢欲動，觸之燙手。邊境外族作亂視人命如草芥，朝廷苛政猛于虎直逼人餓死街頭，最苦還是貧民百姓?！?p> “是啊，煜國前車之鑒，姜國又豈能獨免？如今義渠兩姓之爭，九黎五族之亂，姜國也有內(nèi)耗。所謂戰(zhàn)亂傷民，民乃國之根本，如此消耗下去，必生民亂?！?p> “吳兄認為如何才能強盛國力呢？”
“朝廷上下一心，對內(nèi)，減征低賦，對外發(fā)展邊貿(mào)，與民休息方能強盛國力，便如這武夷巖茶苦盡甘來?！眳羌赡槠鸺毚刹璞?，輕輕一晃，杯里茶湯微漾。他昂首眺望遠方似要穿透這一方茶室，目光逡巡在杳渺長空之中。
烈曜陽也撫掌附和，他亦昂首遠眺，神魂似已離開這異國他鄉(xiāng)，飄蕩再廣袤的煜國大地之上。
寥寥數(shù)語，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然而二人畢竟相識不久，彼此心存保留，彼此也心照不宣。茶室里暫時陷入沉默，又過了約莫半炷香功夫，吳忌飲盡杯中茶，他拱手抱拳，“愚兄今晚先行一步。若日后二位前往夜央，千萬要去愚兄府里一敘?！?p> 他取出一枚扇墜遞給烈曜陽，“愚兄府邸就在夜央姜南坊，愚兄恭候二位賢弟大駕光臨。”
烈曜陽接過扇墜，微微一笑：“小弟過幾日自會前去叨擾?！?p> 三人告辭，烈曜陽和若瑾目送吳忌離開，烈曜陽挑眉說道：“若我猜的不錯，他是姜國太子姜無忌?！?p> “姜無忌，聽他話語之間似乎也有頗多感慨。”
“姜無忌是姜國國君長子，數(shù)年前已被立為太子，但后來他的母家卷入了貪賄案，國君也因此貶謫他的母親麗姬為庶人。國君膝下還有四、五個成年公子，其中二公子的母親清姬最為受寵，母族勢力最強，這兩年二公子與他明爭暗斗，想必他過的并不如意。今日被毀的馬車本是他坐，他能逃過一劫，自然是感慨萬千?！?p> 若瑾慨嘆一聲，“我們今日巧遇姜國太子，也是有緣。適才見你們縱論天下，彼此之間也真是英雄惜英雄。”
“是啊，姜國二公子乃魯莽粗鄙之人，若姜無忌日后能順利登上姜國皇位，以他的心性必會休兵停戰(zhàn)，止戈為武，與民休息，這豈不是也有利于煜國，有利于兩國黎民百姓?！?p> 若瑾見烈曜陽慷慨陳詞，意氣昂揚，她心頭一熱，“他終究還是那個揮斥方遒，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
翌日午時，若瑾拉著烈曜陽來到九菱居。
九菱居是菱歌城最大的酒樓，常有官員仕宦云集于此，若瑾與烈曜陽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先送上三碟小菜，“這是本店的爽口小菜：蜜漬藕條，桃膠核桃仁，巧拌豌豆苗，客官先嘗嘗?！?p> 若瑾一看這三碟小菜果然色香味俱佳，她來了興致又點了幾個店小二推薦的招牌菜，再一抬頭發(fā)現(xiàn)烈曜陽的目光穿過素紗窗，落在酒樓外一個魁梧挺拔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身高七尺有余，紫紅面膛，生的闊口朗目，一把虬髯根根如針刺一般，他身著軟甲腰間束著一根寸許寬的鹿皮帶，腳下蹬著皂底靴。
虬髯男子帶著兩名隨從蹬蹬蹬邁進酒樓，店小二急忙迎上去，“客官來嘍！您啊這邊請！”
小二將他們領(lǐng)到窗前空位上，恰巧與若瑾毗鄰。
虬髯男子大剌剌坐下，旁邊的隨從說：“撿這店里最好的幾樣菜，快快給咱端上來！”
“好嘞！”
店小二方轉(zhuǎn)身，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已站在虬髯男子面前，“石將軍，我家主人想與您見面小敘?！?p> “嗯？你家主人是？”
丫鬟微微張開半邊手掌，“石將軍可識得這個？”
“?。∧慵抑魅嗽谀睦?？”
“主人在后庭雅間恭候多時。請將軍隨我來?！?p> ?
烈曜陽向若瑾使了個眼色，隨即起身跟去。
約莫一炷香功夫他才回來，他悄悄告訴若瑾那虬髯男子是姜國大將軍石印，約他見面的人應該是姜國某位公主，只是二人會面的雅間外有幾名隨從把守，聽不見他們談些什么。
若瑾見他談及石印頗有幾分遺憾，“你怎么知道他是將軍石?。磕悄銈円娺^？”
“久聞其名，只是未曾有緣沙場相見?！?p> 半個時辰后，石印大踏步走出來，他經(jīng)過若瑾時忽然停下，“公子這把劍很是不凡，可是由郴州名匠鑄造？”
“正是”烈曜陽今日出來特意貼了兩撇小胡子，這會刻意壓低聲音，顯得有些病弱。
“好劍，好劍！”石印豪情滿懷，連聲夸贊。他回頭對手下說：“昆吾劍出自郴州，乃天下第一名劍，有朝一日我一定去會上一會?！?p> 手下隨從也哈哈大笑，他們大步邁出酒樓。
自古寶刀配英雄，昆吾乃是名劍，石印的偃月刀亦是刀中翹楚。烈曜陽注視著石印遠去的背影，眸中流露出贊賞之色。
烈曜陽眼含笑意凝望若瑾，“今日各路人馬齊聚菱歌城，看來明日的龍舟節(jié)必將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