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城鎮(zhèn)
小鎮(zhèn)中心一座私人花園內
“我希望你們可以盡快叫她回來?!?p> 一名留著長須的白發(fā)老人說道,他身穿黑長棉袍,左手拿一根燒著的雪茄,右手拄著一根拐杖,朝著一旁些許個身材碩高的男子說道。
遠遠看過去,周圍正值深冬季節(jié)的梅花樹,片片紅色并沒將這塊土地變得溫暖,而仿佛是寒霜,環(huán)繞在這群人身旁。眾男子紛紛點頭,刁鉆的風將老人的白須吹起,他瞇著眼睛,看了看南邊。
南門
這是一個并不太漆黑的夜晚,路燈雖少但卻有夠明亮,正對面有一片小房子,屋子里的燈光昏黃透過玻璃,宛如火燭又若天上的星星,斑駁陸離,有高有低的林立著的小房屋連成片,仿佛樹海,一望無際,
“誒喲,走到了走到了,這就是雪城鎮(zhèn)南門了?!?p> 憐叔喘著粗氣,朝葉三說道。
“還真是所謂“輕車熟路”,這一路上,您任何一個失誤都有可能讓咱們早些走到這里?!?p> 葉三犀利的的吐槽字眼一個一個蹦了出來。
憐叔的笑容抽搐了一下,
“你小子嘴里就吐不出象牙來?!?p> 二人說著,踏進了大門。
這個鎮(zhèn)子的冬天,是歡快的,要說從何而起的歡快,那就不得不說起這位鎮(zhèn)長,在幾年前,據(jù)說因為自己的女兒嫌這里太冷,就在小鎮(zhèn)所有路的下方設置了地暖,于是,小鎮(zhèn)居民在冬天甚至可以光著腳出門,也屬于造福于民罷。小鎮(zhèn)很喜歡長梅花樹,不論春夏秋冬都存在著,可唯獨這冬天最為旺盛,仿佛在抵御著什么,為小鎮(zhèn),或只是為了所有梅花樹。
“要說所有小鎮(zhèn)里,我唯獨喜歡來這?!?p> 憐叔感慨道。
走在街道上,葉三能感覺到,從腳底傳來的溫熱,那是一種純粹的熱,而并非流入心里的溫暖,但依舊讓這個原本應該處于霜凍的北地區(qū)的小鎮(zhèn)變得熱鬧了起來,現(xiàn)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半,街上依舊喧囂,太陽還沒完全落下,街道的小路燈已經亮起,行人有來有往,街邊的小吃店正在暢銷的時候,居民和游客們紛紛排隊購買,
“咕---”
葉三下意識撫摸著的肚子發(fā)出了它的信號,他嘆了口氣。
“有點餓了……”
“走,我?guī)愠詵|西去。”
憐叔看著葉三,咧了咧嘴。
街上有不少吃飯的館子,大多為自家烹制的小吃甜點或炸物。
葉三有些目不暇接地看著這些門店,
“想好了沒?吃什么?”
憐叔伸出手指一家一家點了起來,
“就這個吧,我做主了!”
葉三的目光跟著憐叔的手指放在了一個牌匾上面--------望雙閣
“憐叔,你說,這個店會不會東西很貴啊,我?guī)С鰜淼腻X不多,別到時候被留下來刷碗了。”
葉三和憐叔朝那家店走著,說道。
“放心,你憐叔有的是錢?!?p> 這是一棟與這個小鎮(zhèn)有些格格不入的建筑,與其說是吃飯的地方,倒不如說是個吃喝玩樂衣食住行的客棧,二人一見便更加欣喜,這樣晚上的住處也有著落了。
推開吱呀的木門,里面環(huán)境布置也比較熱鬧,但可能因為建筑形式與其他店面的差異,來獵奇的顧客沒有那么多,剛好留下了一兩桌空著,葉三和憐叔見狀也就坐了上去。
“掌柜,來上幾個好菜。”
“好嘞您稍等呀!”
一聲明朗的嗓音傳了過來,葉三聞聲望去,是柜臺那邊的一位女子,玉簪烏發(fā),胭脂水粉,身穿紅色旗袍,腳落黑色高跟鞋,手拿遮面扇,一望便非俗人。
“這女人看來是掌柜的?!?p> 憐叔叼了根煙,
“煙入霜苔若伶仃,黛眉挑姿倦年青。”
葉三看著憐叔,他點著的煙隨著光霧升騰向房梁,又在房梁處盤旋,穿入又穿出,憐叔的眼睛依舊瞇著,是掌柜的正在走來的方向,卻不難看出憐叔的心思并不在眼中所見,而便是心中所念了,看來年輕的憐叔可能是個風流人物吧。
“二位,您們要點兒什么呀?”
距離拉進后,聲音更具象的入耳,那份乍一聽的明朗好像逐漸消散,透露出一絲妖媚和陰柔。折纖腰以微步,艷可壓曉霞。
憐叔一挑眼皮,粗壯而黝黑的眉毛中間折了起來,其實憐叔是雙眼皮,頗有一副冷峻總裁的風格,葉三一直很糾結,關于憐叔到底是自己的爺爺輩還是叔叔輩,發(fā)絲雖白卻濃密,絡腮的胡子也很干練,最為神秘的便是那眼睛,一直被耷著的眼皮遮擋,沒法看透。輕輕吹了口氣,一口煙就在女子面前鋪開,
“這位爺,我們本來是不讓抽煙的呀……”
女子用扇子掩住了面,嗔道。
“好嘞那還多勞您擔待?!?p> 憐叔嘴角勾了一筆,葉三仿佛感覺這個老頭要開始暴露本性了。
掌柜女子和憐叔對視了一下,面色微潤,點了點頭,笑了一聲,這聲笑的莞爾,又動人。
“得,就先來這幾份吧姑娘。”
憐叔指了指菜單上的幾個地方,葉三都沒看清點的是什么,女子依舊抿著嘴淺笑著,走向了另一桌,高跟鞋觸地,聲音卻十分細小,
“咔嗒-咔嗒-”
旗袍掠過掀起的微風將身上的胭脂味道撒在葉三臉頰,吹起了旗袍下擺露出冰肌玉骨,雖然有憐叔的煙味做遮擋,可也不得不恍惚了一下。
“小子,這女人妖的很,小心點,別被她勾引了?!?p> 憐叔并沒轉頭地朝葉三說道。
葉三嘴角抽了一下,看著眼神直勾勾的憐叔,
“明明在提醒你自己吧……”
他暗罵道,緊接著便注意到這名女子在其他桌與那些看似達官顯貴的人士均十分曖昧,不得不感慨可能這就是紅顏禍水吧,看她年紀大約有四十歲了,也不知道她的丈夫現(xiàn)在頭頂有沒有綠色。
葉三想著,菜便來了,很豐盛,二人也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便不再顧忌,大快朵頤。
二人吃的很快,不一會兒盤子竟被掃得精光,憐叔找女掌柜辦了一晚上的住宿,本來二人打算休息,卻因為女掌柜一句
“沒發(fā)現(xiàn)今天大家都出門了嗎?這個小鎮(zhèn)不下雪的晚上很難得呀?!?p> 就這樣,葉三和憐叔走到了酒館外,果不其然,街上依舊燈火通明,天空雖暗卻十分澄澈,每一顆星星仿佛一個獨立的個體,照亮著周圍的黑色,也照亮了葉三的心。
他想著,心中有些喜悅,在小時候覺得自己的人生還長,從未感受過這過眼的風景,此般景象,在即將消亡之際顯得彌足珍貴。
鞋踩在雪地上,雪陷了下去,腳抬起來,又被周圍的雪填平,感受著街邊的喧鬧和風鈴聲,“叮叮當當-”,葉三的心也隨著軟風搖動,
“我無法看著那月亮,因為月亮是留給真正有思念之人的人看的,”
他想著,
“思念的是媽媽嗎?不,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媽我每天都會見,這才不見一天沒什么思念可言,兒時也沒什么好朋友,”
葉三停頓了一下,神情恍惚了幾秒,
“父親……我會思念我的父親嗎?”
葉三搖了搖頭,
“不不,在我記事前,父親就去世了,雖然據(jù)母親說我的父親生前在做著非常危險而高尚的事情,我卻從未感受過有這樣一位長輩的存在?!?p> 葉三笑了笑,是在自嘲,他看著憐叔,憐叔負手而立走于前方,
“是啊,憐叔獨占著那月亮?!?p> 葉三隨著憐叔的目光也看向那月亮,正值冬季,月亮出奇的恬靜而廓圓,雖不及星星閃耀,但依舊明亮而透徹,甚至超越繁星的一點溫馨,那就是思念的味道吧。
葉三不禁咋舌,面前這個老人未知的東西太多,年輕的憐叔,深不可測。
順著路朝小鎮(zhèn)中心方向走一段,便能看到一大片胡泊,岸邊停著些許小船,看來是個開放的人工湖,湖中心有個小島,說是小島但其實只是葉三站得太遠,在視野中顯得小,葉三定睛一看,小島上是一棟別墅,別墅旁有一片自家種的樹林,
“是梅花樹?!?p> 葉三朝憐叔道。
“嗯,不過路邊都是梅花樹,為何唯獨要注意那幾棵?!?p> 憐叔問道,
“你發(fā)現(xiàn)了那些梅花樹有什么不同?!?p> “那些梅花樹比起這里路邊栽的,挺拔粗壯,傲骨英風,仿佛在抵御著遠超小鎮(zhèn)的寒冬。”
葉三看著那片樹林說道,不知為何,這白雪皚皚之中的幾抹紅色,給他一種熟悉感。
“我每次來這小鎮(zhèn),都會在這湖邊坐會兒,那片梅林很神奇,大概將那座小島散發(fā)出的冷氣都擋住了,沒有泄到外面?!?p> 憐叔端詳起葉三,一個身材碩高,小麥色皮膚,眼神卻依舊稚嫩和清純的男孩,他嘴角勾起,但又閃過一絲暗淡。
“這里雖冷,卻與城里的寒冷不同?!?p> 憐叔道,
“既然今晚有閑暇時間,給你講一講你憐叔這風流的一生吧……”
“說什么一生,明明還沒結束,這只能算……前半生?!?p> 葉三補充道。憐叔聽罷連忙點頭,
“對對,前半生,哈哈,你這小子?!?p> 憐叔拽著葉三的衣袖,湖邊碼頭上有一張木桌,木桌旁是幾把木質椅子,可能是這里的居民吃燒烤時用的。二人坐了下來,憐叔翹了個二郎腿,拿出了根煙,看了看葉三,又收了起來,
“算了,抽挺多的了,不抽了不抽了?!?p> 憐叔咧了咧嘴,刻意眼神避開了和葉三的對視,如果有人看到,會發(fā)現(xiàn)他此時的神情,那是一種愧疚。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年輕時候擁有的女人是什么樣的,會讓我這樣著迷?!?p> 憐叔直戳重點,葉三點了點頭,他恰好好奇這個。
“眾所周知,一個人只能擁有三世生命,故而每一世都彌足珍貴,我也擁有著這樣的良知。我和你說的那個余文虎,那是我大學同學,他和我不一樣,他很有理想,夢想就是成為一個領導者,最終他也成功了,算是修成正果?!?p> 憐叔向下看了看,月光映湖面反射到他瞳孔里便沒再射出,
“我呢,沒那么高要求,我愛生活,其實和你愛寫作有點相似,我也希望能以一種特別的方式,留下我自己的記憶,大學畢業(yè)之后,我也在努力工作,事業(yè)雖沒能飛黃騰達,但也算穩(wěn)步提升,在二十四歲的時候,我擁有了第一個想去保護的女人。也算是正式的第一個女朋友,我不記得她的名字,甚至不記得她的長相,她留給我的是一份感情,很甜,很膩,”
憐叔說著眼睛又瞇了起來,抬起了頭,月光依舊皎潔,卻沒有剛剛那樣尖銳,而是一種撲面而來的香氣,
“分手的原因只是我不喜歡了,在之后我投身于事業(yè)后,這樣的女友便顯得太粘人了,于是在朋友介紹下,我認識了另一個女人,結了婚,我依舊不記得她的名字和長相,甚至她沒能給我留下感覺,她知書達理,卻不懂我的心思,她在我身邊,如一團霧,用手一揮便散去,過陣子又聚集起來?!?p> 月光點點地灑在二人身上,
“直到三十三歲的時候,我被查出了肺癌……”
“什么?!”
葉三驚訝出聲,
“那您現(xiàn)在?”
“你聽我說完,后來我便辭了工作進行治療,幾個月之后醫(yī)生對我說,不是肺癌,只是一個小瘤子,沒有侵襲性?!?p> 葉三長舒了一口氣,他還在想,這個老人要是挺著癌癥活這么多年真是活見鬼了。
“可是我的事業(yè),就因為這次辭退,一蹶不振,之后我也沒再找工作。那時我妻子因為我得癌癥和我離婚了,我沒有反對,之后陪伴在我身邊的,是一名護士,我依舊不記得她的長相……”
“叔……”
葉三眉頭一簇,打斷了他,
“您怎么每個女友的臉都記不住?!這算什么風流人士啊……”
“哈哈?!?p> 憐叔笑了,葉三沒見他笑過這么開心,甚至有些猖狂,
“生命到盡頭的時候,用來思念的沒有長相,只有情感?!?p> 憐叔又徐徐道來,
“離婚之后,我便和那個護士生活在一起,那段日子我沒有工作,很難,她留給我的感覺,便為苦,同甘共苦的苦罷。這三個是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三個女友了,剩下的,便都是俗人鄙輩,無需回憶。”
憐叔兩只手抱在一起,搭在了木桌上,月光變暗了,葉三抬頭看著那輪明月,被云霧遮住了一半,
“原來是這樣,那您的這半生也是挺曲折的啊……”
葉三目光沒能離開那玉盤般的“情感”,感慨道。
“講講你吧,我說了這么多,你小子也得說說吧?!?p> 憐叔轉頭看向葉三,葉三怔了一下,
“我……我這就活了二十年,要說什么讓我印象最深,就是……別的第三世的同學都可以留下前兩世的技藝,我明知我第一世是學醫(yī)的,卻對于醫(yī)學記憶十分模糊……”
葉三說到這,哽咽了一下,看向憐叔,卻發(fā)現(xiàn)憐叔也愣著,瞳孔縮著,
“憐叔?”
葉三戳了戳憐叔,憐叔這才回過神來,
“您是不是困了?要不咱們回去吧?!?p> 憐叔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沒有……沒,我沒困。”
憐叔突然的語序錯亂讓葉三有點迷糊,
“算了咱們回去吧,早點休息,有話明天再說吧,正好我回去可以寫篇日記,記錄一下這次旅行?!?p> 葉三笑了笑,本來以為要用這個機會和憐叔說出自己的病情了,這樣也好,畢竟是自己的事情,這段時間,就好好陪憐叔,能看出來憐叔應該也不是壞人。
憐叔沒說話,看了看葉三,只好點點頭。
“二位,”
突然從身后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葉三站住了,他知道,他們的背后應該是湖,湖里為什么會傳來聲音?
打飛的老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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