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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確診為癌癥后的十五次會面

第五章 真愛的委托

  他們回頭看去,那是一艘船,船不大,是木制的卻很精致,關(guān)鍵部位都用精鋼做了固定,能看到船中站著的人身穿黑色泥大衣,頭發(fā)蒼白而整齊,戴著牛皮手套,手中拄拐,頗有達官顯貴的風范。

  憐叔也有些愕然,畢竟這艘船靠岸的毫無征兆和氣息,二人根本沒能察覺出來,這絕對不簡單。

  “男孩?!?p>  他看向葉三,

  “聽說你會寫文,文筆如何?”

  雖然年齡長相都與憐叔相似,但他的聲音很有磁性,貫穿了葉三的耳朵,鼓膜拼命余震使葉三有些緊張,

  “我……”

  “會寫信么?”

  他問道。

  “啊,可以吧應該……”

  葉三囁嚅道。

  “我這有一份委托交給你,我現(xiàn)在要出去一趟,這張紙上面有委托人,你去幫她寫信,”

  他呼了口氣,嘴角撇了一下,

  “放心男孩,只要你辦的好,不會虧待你?!?p>  他摘下手套,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張疊好的白紙,遞給了葉三。

  “為什么找他?”

  葉三伸手去接,被憐叔攔住了。

  “……”

  “你這老頭,怎么不說話了?!?p>  憐叔繼續(xù)問道。

  “我們鎮(zhèn)是不是應該種桃花而不是梅花樹?”

  老人盯著憐叔,平平淡淡說了只一句話,憐叔瞳孔擴張,下意識后撤了兩步,搖搖欲墜,葉三嚇得趕緊扶住,

  “憐叔你怎么了?”

  葉三連忙問道,

  老人看向葉三,他的瞳孔并不如憐叔般深邃,卻異常沉重,仿佛凝視一會兒便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好好好,我?guī)湍惚闶恰?p>  葉三最終妥協(xié)了,憐叔今晚有些疲乏,他不得不趕緊周旋過去帶憐叔休息,感受到壓力瞬間減小,如釋重負,他長舒了一口氣。

  “好,那說好,你辦事,我給你酬勞。”

  他說著,又向葉三丟出了一枚硬幣,

  “這是小鎮(zhèn)的流通貨幣,我鑄了兩枚特別的,材質(zhì)特殊,便當做信物好了,

  葉三下意識看了看那枚硬幣,很陳舊,仿佛有年頭的老古董,能看出它嶄新時候的精致,憐叔下意識松開了葉三的手,坐到了椅子上,葉三看著憐叔,憐叔雖有些反常但也在意料之內(nèi),舟車勞頓對于中老年人而言是項費體力的活。

  “我知道你們不是小鎮(zhèn)的人,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來找你們?!?p>  那拐棍老人說話依舊很沉,戴上手套,和葉三擦肩而過,帶起的風仿佛凝結(jié)成霜,葉三整個人打了個寒戰(zhàn),他知道湖中心的寒冷大多來源于這個人。遠處路的盡頭照來兩束黃光,隨著發(fā)動機的聲音,很快便開過來了一輛黑色汽車,停在了離碼頭最近的街邊。

  “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男孩?!?p>  他撂下一句話,上了汽車,揚長而去,排氣筒吐出和憐叔吐出的一樣形狀的煙團,散在空中,微風徐徐,湖面掀起的波瀾愈發(fā)的亮了,葉三抬起頭,原來是那片遮擋著月亮的云離開了,可是真的離開了嗎?還會回來嗎?葉三不知道。

  第二天

  “什么?!”

  憐叔錯愕地問道。

  “對,委托人貌似就是望雙閣掌柜,這張紙上寫的名字是……紅珠?!?p>  “紅珠……”

  憐叔念叨著,

  “是個好名字。”

  “很明顯是因為您喜歡她才覺得是好名字吧?!?p>  葉三撓了撓頭,

  “那我去找她一趟好了。”

  “哎哎等會,”

  葉三剛要出門,被憐叔一嗓子又叫回了客房,

  “我想著,咱們本來是今天下午的火車回去,既然有這檔子事估計要再住一晚了,這白天大好時光,咱爺倆出去玩玩,反正也得明天才走了,你晚上回來再隨便給她寫個信就完了。”

  憐叔表情得意得像一顆大菠蘿,好像自己從來沒做過這樣周密的計劃。

  “不行,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shù)呢,”

  葉三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這個紅珠小姐要寫多少字,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醞釀出來,萬一寫不出來,我覺得昨天十個憐叔也打不過昨天那個拄拐的老頭?!?p>  葉三默默說道。

  憐叔聽到這臉色一變,轉(zhuǎn)而有些失落,

  “你小子,反正我老頭子是出來玩的,你不玩拉倒,我自己去~”

  憐叔說著站了起來,回頭又看了葉三一眼,表情有些奇怪,背著手走了出去。

  “哎--”

  葉三嘆了口氣,拿起了委托的那張紙,又端詳著確認了一遍紅珠就是望雙閣掌柜,便也出門,走下樓去。

  “呀!二位起的真早,是有行程嗎?”

  掌柜嬌媚的聲音伴隨著二人踏入大廳的腳步出現(xiàn)了,葉三看了看表,確實很早,這才只有七點半而已。

  憐叔給了葉三一個可憐他的眼神,朝掌柜笑了笑,拋了個媚眼,便出門揚長而去。

  “小公子呀,你不跟著他嗎?”

  掌柜收拾起一旁桌子上的籠屜。

  “內(nèi)個,紅珠小姐?!?p>  掌柜怔了一下,轉(zhuǎn)而抿抿嘴,依舊笑著,

  “這邊聊呀~”

  她放下手里的籠屜,叫來了一旁的小二收拾桌子,葉三跟著她,走到了大柜臺,掌柜隔著柜臺輕聲問道:

  “公子能否告訴我,是從哪知道這個名字的呀?”

  葉三把委托書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推給了她,

  “昨天有個爺爺找到我,讓我?guī)汀?p>  “這樣呀!”

  紅珠拍了一下手,從她身上洶涌而出的仿佛是一種激動,并有些急不可耐,

  “沒看出來呀公子,您年齡這么小竟會寫書信呀?!?p>  紅珠將雙肘搭在柜臺上,兩只手摩挲著,涂抹著胭脂的面頰貼近了葉三,說話時嘴里微微呼出的熱氣正經(jīng)過葉三的耳根,搞得葉三瞬間面紅耳赤起來,

  “嘻嘻-”

  紅珠用扇子遮住了臉,笑了起來,

  “小公子真害羞,既然這樣,為了寫好這封信,我們找一間最豪華的客房呀!”

  說著紅珠從大柜臺后走出,由于旗袍的束腿限制了她的步伐,但葉三能看出來,她真的很渴望寫這封信。

  “還不知,紅珠小姐是要寫給……”

  葉三上樓時跟在紅珠后面,問道。

  “我丈夫呀?!?p>  紅珠嘴唇微張,一手提著旗袍的下擺,一節(jié)一節(jié)地上著樓梯,高跟鞋的聲音沒有昨日那樣輕盈,卻聲聲入耳清脆而干練,

  “他是個戰(zhàn)士,在邊疆做將軍,我們小鎮(zhèn)很封閉,他出去后,杳無音信,生死未卜,據(jù)回來的戰(zhàn)友說那邊是死了個將軍……”

  “這樣啊……抱歉我無意冒犯……”

  葉三聲音變得沉重了些。

  紅珠低著頭,眼中帶過一筆憂傷,但轉(zhuǎn)瞬又笑了起來,

  “我等了他這幾年了,也沒給他寫過信,想著,這次給他寫一個,也算是,這一世無愧呀?!?p>  “這一世的愧會影響到下一世嗎?”

  葉三問道,其實這是他很好奇的問題,畢竟這相當于每后一世的人都可以知道自己前世是否有罪過,那難道不需要贖罪嗎?

  “當然呀,至少在我們小鎮(zhèn),是這樣的。這一世做了錯事,就要下一世做盡好事來償還,誰都不愿意給自己下一世留麻煩呀?!?p>  紅珠停在了走廊拐角第一間客房門口,

  “我們到了,公子請進呀。”

  紅珠推開門,房間很大,很寬敞,初升的陽光順著窗戶射進來,正對著這扇門,照在葉三身上,整個人如鍍金般閃亮,

  “這間屋子采光這么好啊?!?p>  葉三不禁感慨。

  “是呀,這是我覺得全客棧最暖的房間了。我沒事也喜歡到這里來坐一坐。”

  紅珠將扇子放在一旁,坐在沙發(fā)上,示意葉三坐在她對面。

  兩張沙發(fā)中間有個不高不矮的桌子,對葉三來說寫字有些費腰,他瞄到一旁的一個抽屜柜,比桌子高了一頭左右,剛好適合寫字,三下五除二,葉三把桌子搬到一旁,把抽屜柜搬了過來,紅珠有些茫然,她的身高雖不矮,但和近兩米的男人比起來還是遜色很多,抽屜柜直接擋到了紅珠的脖子,只露出了那勻著粉的面頰和插著玉簪的秀發(fā)。

  “不好意思啊紅珠小姐,我這樣寫字更方便一些。”

  葉三坐了下來,解釋道。

  “無礙呀,公子寫字好,信也就寫得好,何樂而不為呀?!?p>  紅珠掩面莞爾。

  “對了,我還有一個事情……”

  “公子有所不知呀,我猜你一定好奇,為什么我要寫信而不是打電話?!?p>  葉三這樣被紅珠盯著,眼神告訴他仿佛他要問的問題已經(jīng)被洞察透徹,事實證明紅珠說對了,這就是葉三好奇的,明明科技這么發(fā)達,在這個小鎮(zhèn)卻很少見有人使用電子設備。

  “您相信鬼神之說嗎?”

  紅珠湊近了朝葉三輕輕道,面容有些鬼魅,但依舊平淡。

  “我……我不知道,可能吧。”

  葉三一下被問愣了。

  “雪城鎮(zhèn)旁邊那一座高山你知道嘛?”

  紅珠問道。

  “我在電視上好像看見過,叫什么,玄山。”

  “對呀?!?p>  紅珠繼續(xù)說著,

  “玄山是一座鎮(zhèn)鬼山呀,據(jù)說很久以前曾有仙人設下結(jié)界,山頂以一桃花樹為印,封印住了所有怨靈。所謂怨靈呀,便是三世之中的前兩世,他們在死后,失去了軀殼而靈魂還在,一般的靈魂會歸于魂罐,待三世靈魂均歸結(jié)后,決定此魂罐的命運,也便是所謂,善終和惡果叭??捎行┎辉敢鈿w于魂罐的靈魂就會成為怨靈,會在世間游蕩后逐漸消散……”

  葉三聽傻了,這種他一貫以為的封建迷信竟被這樣鄭重其辭地說出來了,甚至頭頭是道,讓他難以懷疑,

  “還有這種說法?!”

  葉三問道。

  “是呀,不過可能只是我們鎮(zhèn)有這個詛咒吧,午夜兇鈴看過沒有,鬼會從電視機里爬出來,因此我們?nèi)?zhèn)沒有一個顯示屏呀。之前還有人偷偷買了手機,最后惡鬼從手機屏幕里伸出手直接扣掉了他的眼珠?!?p>  紅珠依舊輕聲地說道,

  “怎么樣呀公子,是不是非常神奇?!?p>  她收起一臉的嚴肅,又淺笑了起來,

  “言歸正傳呀,我寫這封信是想,讓我這一世不愧于他,我的丈夫,也是為了最后能獲得一個善終叭?!?p>  葉三點點頭,

  “那,我們開始吧?!?p>  此時雪城鎮(zhèn)大街上

  “玄山……依舊很典雅而美麗啊?!?p>  憐叔望著遠處一座山腳下黑霧繚繞山頂卻陽光遍布的高山,

  “劇情已經(jīng)變得有些看頭了?!?p>  客棧內(nèi)

  葉三一字一眼地幫紅珠描述著,

  “公子可懂思念呀?”

  紅珠問葉三。

  “不懂。”

  思念二字對葉三而言和愛一樣難以琢磨。

  “其實思念就是寂寞的體現(xiàn)呀,”

  紅珠娓娓道來,

  “只是身邊的某個位置缺了什么,才會想起以前出現(xiàn)的人,希望他可以再次出現(xiàn)陪著自己。但如果換個人,能發(fā)揮相同的作用……”

  紅珠眼睛向上看著,歪著頭,好像在想著什么,

  “呀,我在說什么呀?!?p>  她看了看葉三,又笑了起來。

  “其實思念的并不是人,而是一種感覺對嗎?”

  葉三其實有點不可置信,但看著紅珠的腦袋上下晃了晃,他確信了,紅珠竟然和憐叔的生活方式有異曲同工之妙,怪不得二人相見甚歡。

  最終,葉三提筆開始寫后只用了半個時辰左右,卻用了兩個時辰聽紅珠講她的故事。

  下午兩點半

  “紅珠小姐,我已經(jīng)寫完了,您還想加些什么東西嗎?”

  紅珠抿了抿嘴,幾滴眼淚順著她臉頰滑落,葉三已經(jīng)麻木了,這兩個半時辰里紅珠經(jīng)常二話不說地哭泣,搞得他這個直男很為難,不知道怎么勸,這次幸好只是最后的幾滴,淚水都讓她哭干了。頭上斜插著的簪子耷了下來,臉上的胭脂早已被淚的紋路侵染,變得有些地方干有些地方濕,嘴角一抽一抽的,淚滴剛剛滑到紅唇上便隨著抽吸進入口中,青螺眉黛微皺著,不知為何,看著面前這位一向優(yōu)雅的紅珠小姐掩面哭啼模樣,葉三也有些許可憐她,這封信大體都是按照紅珠小姐的真情實感撰寫的,其中有一些情感還是葉三沒法理解的,但葉三寫過也看過很多言情或古典類小說了,關(guān)于要點還是拿捏得恰如其分。

  “再加一點……和他道個別呀。”

  紅珠哽咽著道。

  “道別嗎?”

  葉三想了想,道別可能對于自己而言要比思念更容易體會,畢竟自己現(xiàn)在正面臨著與這個世界的道別,他點了點頭,提筆就寫。

  半柱香時間后,葉三將信封好,和紅珠小姐走了下樓,緊接著紅珠小姐進了化妝間補妝,葉三出了門準備找一個郵筒。

  “對了,也不知道憐叔回沒回來?!?p>  葉三這么想著,突然一雙沉重的手拍在了他肩膀上,他緩緩回頭,雖然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但他還是想說:“一個蒼老而透露著一絲絲可有可無的英俊的老頭赫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p>  “小子,你和紅珠小姐二人同房卿卿我我這么久,有沒有發(fā)生什么!”

  憐叔很明顯有些吃醋地質(zhì)問葉三。

  “蛤?明明我讓您去陪您不去,誒對了,您干什么去了這一天?!?p>  “我?不用管我,反正是一些正事了,哦還有,”

  憐叔停頓了一下,

  “這次我不和你回去了,我要在這個小鎮(zhèn)多待幾天,放你幾天假?!?p>  憐叔眼神向左看了一下,食指勾起來用第二關(guān)節(jié)刮了一下鼻尖道。

  “哦?這么好,”

  葉三有些激動,這才過了三天,就可以擁有自己支配的時間了,雖然提到自己支配也覺得有些凄慘,但事實證明和憐叔在一起確實會有很多新奇的際遇,

  “一看您就玩上癮了,是不是還得和紅珠小姐多約幾次。”

  葉三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其實打趣這樣說著,葉三自己卻真的不明白,憐叔對紅珠,或是對女人,對愛人的感情,也或者不止是憐叔,所有男女之間的那種神秘的感情,他常常無法拿捏到。

  “臭小子,你現(xiàn)在是不是找郵筒呢。”

  憐叔笑罵道,

  “喏,那就有一個?!?p>  他指了指街道的對面,一家古玩店門前,杵著一個紅色郵筒,像是剛刷過的漆,十分嶄新。

  看著葉三將信投進郵筒,古玩店櫥窗內(nèi)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眨了一下,目光落在憐叔身上,眼神有些狡黠。

打飛的老鼠人

日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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