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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生卷

第十一章

黎生卷 滾米豆 3683 2020-03-08 23:38:57

  “蘇小姐,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勞煩你重新解釋一遍?!?p>  葉朗盡量采取了含蓄委婉的語氣,不料蘇小姐報以一個諷刺的微笑:“葉捕快何須如此客氣,在你心目中,我不早就是不折不扣的兇手了?那你又何必遮遮掩掩,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有什么想問的盡管提,省得耽誤彼此寶貴的時間。”

  話畢,她的笑容轉(zhuǎn)瞬即逝,只留下了滿面的清冷孤傲。

  葉朗本以為這位尖酸刻薄的蘇小姐只是純粹的挖苦,沒想到她還主動戳破了彼此的猜忌,于是他索性放下重重顧慮,直接挑明了自己的目的:

  “我確實將你列為了疑犯之一,因為你有一件事始終無法說服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一口咬定令尊是突發(fā)急病而亡,可令尊顯然是遭人毒手不幸遇難,而你又精通醫(yī)理,所以你為何要誤導(dǎo)劉管家?又為何堅持不報官?”

  蘇小姐不屑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愿宣揚此事,畢竟父親避世隱匿于此,就是為了圖個安寧,現(xiàn)在人都走了,難道就不配享有死后的清凈了嗎?”

  “不,這并不能解釋你的行為,”葉朗根本不信這套詭辯之辭,一口回絕了對方的解釋,“任何一個人在看到自己父親暴斃的尸體之后,第一反應(yīng)絕不可能是息事寧人,而且你精通醫(yī)術(shù),應(yīng)當明白兇手的手段是多么殘忍狠毒,簡直已經(jīng)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就連劉管家這個外人尚且都不忍坐視不理,而你身為蘇大人的獨女,怎么可以如此冷漠絕情?”

  “冷漠絕情?”蘇小姐身子微微一震,眼眶瞬間紅了一大圈,她死死地盯住葉朗,清越的聲音里竟帶著幾分顫抖:“你為什么說我冷漠絕情?”

  葉朗見她隱隱有噙淚之勢,心中難免生出憐惜之情,但一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極有可能參與了這場駭人聽聞的謀殺案,旋即又堅定了自己的立場,于是提高音量反擊道:“因為你秘不發(fā)喪,蓄意隱瞞,視親生父親的性命如兒戲,如果不是王爺及時趕到,恐怕這個世上再也無人知曉令尊暴斃的真相了吧!”

  蘇小姐的胸口起起伏伏,顯然是在壓抑內(nèi)心的憤怒,可還未等她張嘴,一旁的劉管家卻急得團團轉(zhuǎn):“葉捕快,你不能平白無故冤枉小姐啊!我在山莊里服侍這么多年,小姐是什么品行的人,我心里可是一清二楚,小姐絕不是你口中說的那種人?。 ?p>  葉朗招架不住老人家這般磨嘰,正欲出口勸阻時,卻聽蘇小姐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劉伯,你不必為我求情,像他們外頭這些人,怎么可能體諒我們的心思呢?”

  說到這兒,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她消瘦的臉龐悄然滑落,葉朗聽她話中之意似有難言之隱,不禁緩和了一下氣氛:“蘇小姐,你若有隱情,其實可以單獨告訴我,我們也都是通情達理之人,畢竟府上出了此等大事,如果你……”

  “這些都不過是你們一廂情愿自作多情罷了。”

  蘇小姐冷靜地打斷了葉朗的話語,眼中含淚的她雙目通紅,憔悴的面容中卻透著一絲倔強:“我若告訴你,秘不發(fā)喪是先父生前的遺愿,你會相信嗎?你們自然是不信的,即使信了,也根本不可能袖手旁觀,因為像你這樣的官府之人只在乎破案后的加官進爵,而像睿王那樣的皇室之人,在意的也不過是所謂朝廷體恤臣下的表面文章,試問又有誰真正尊重過我父親的意愿?”

  這番話正好一語道破葉朗的心思,他呆呆地杵在原地,臉上竟有陣陣火辣辣的滋味,心頭頓感羞愧汗顏,可他轉(zhuǎn)念又想到蘇小姐方才所言“遺愿”一詞,不由生疑:“蘇小姐,你剛剛所說的遺愿是指……”

  “先父早在我們剛搬來山莊的時候,就已經(jīng)同我說過了他的遺愿,雖然當時父親正值盛年,可他已歸隱山林,對俗世也幾無牽掛,所以對身后之事也早已有了決斷?!?p>  蘇小姐別過頭幽幽地望向了窗外,庭內(nèi)密竹搖曳交錯,游離的竹影投映于她清瘦的面龐,留下了一條條陰郁的暗紋,掩蓋了她彷徨的神情:

  “先父一生宦海沉浮數(shù)十載,外人看來雖屬榮耀至極,卻也難免樹大招風(fēng),縱使父親自認于公于私皆問心無愧,終究還是得罪了朝中不少人。父親早就料到自己一旦退隱,就會有仇家上門尋仇,但他為人光明磊落,從不信奉冤冤相報之事,所以一直囑咐我,倘若有一天他不幸喪命于仇家之手,切勿替他報仇,只當作替他在陰間積德,讓他安靜地離開人世便好?!?p>  逆光籠罩著蘇小姐的側(cè)影,在她的周身泛起一層朦朧的光暈,葉朗聞言心下唏噓不已,本欲好言勸慰,卻又從字里行間聽出了一些蹊蹺的端倪——

  若真如蘇小姐所言,蘇長赟對待生死早已灑脫無畏,他何苦背井離鄉(xiāng)搬遷至這偏遠的桑隴城?蘇長赟精心打造云昶山莊,卻又刻意將山莊營造成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無非就是想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杜絕旁人泄露風(fēng)聲,這般謹小慎微之人怎么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清心寡欲?

  只怕蘇長赟比誰都惜命吧!

  經(jīng)過這樣一番思量,葉朗覺得自己不應(yīng)輕信對方的片面之詞,便緩緩開口道:“蘇大人的確是正人君子,但是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沅京貴為都城,自然更適合頤養(yǎng)天年,而且令尊早在京中時就已籌謀好了身后事,那為何不留居京城養(yǎng)老,反而千里迢迢搬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小城?”

  豈料那伶牙俐齒的蘇小姐聽出葉朗的言外之意后,卻不似先前般鋒芒畢露,只是淺淺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話,我也明白你在想什么,在你眼里,先父不過就是貪生怕死、沽名釣譽之徒,所以才會躲進這荒山野嶺,逃避仇家的追殺,不是嗎?”

  葉朗緘默不語,他在靜靜等待蘇小姐的答案,而那蘇小姐斜目瞥了一眼葉朗后,也繼續(xù)說了下去:“可你們不知道,雖然父親早已將生死置之于度外,但那些窮兇極惡的狂徒怎么可能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父親是為了避免牽連無辜的族人,才不得不選擇遠走他鄉(xiāng)隱世避居,而他耗盡畢生財力建造這座山莊,并非為了貪圖享樂,只是為了讓子孫后代在他百年之后起碼不會淪落到貧苦度日、無家可歸的境地?!?p>  話音未落,蘇小姐果斷走到了葉朗的面前,神色決絕地盯住他的雙眸:“至于你所懷疑的遺愿,那也是因為父親早有先見之明。他料到自己離開人世之后,朝中必然會引發(fā)軒然大波,他擔心那些小人借機上門尋仇,而到了那時,他已經(jīng)無力保護我們這些家人,所以不得已之下才在生前立了‘死后秘不發(fā)喪’的遺愿!”

  葉朗從未這樣凝視過女子的瞳眸,只見蘇小姐濕潤的眼眶霧氣氤氳,那原本凌厲的眼神逐漸黯淡了下來,卻依舊殘留著一抹剛毅之色。

  其實葉朗也算得上憐香惜玉之人,此時的他見蘇小姐淚眼婆娑,儼然忘記了男女大防,竟久久地注視著那雙盈盈妙目,遲遲不曾回過神,直到蘇小姐引帕拭淚之時,他才驀然反應(yīng)過來,趕緊不好意思地挪開了視線。

  蘇小姐剛剛的一席話回蕩在他的耳畔,他思忖了片刻,忽然憶起幼時在學(xué)堂讀書時先生曾經(jīng)傳授過的一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轉(zhuǎn)而又惦念起家中的慈母幼妹,不禁心頭一軟,于是一改方才的嚴肅之情,對著那蘇小姐和顏悅色道:“其實目前并沒有太多人知道令尊暴斃的真相,可兇手卻已經(jīng)知道了蘇家的住處,既然蘇大人如此深謀遠慮是為了保護家人不受傷害,那我們更應(yīng)該抓緊時間找出兇手,這樣才能避免讓山莊陷入危險之中。”

  “你們又懂得什么?”蘇小姐悵然若失地佇立于窗前,“你們?nèi)粽嫘臑樯角f著想,就應(yīng)當讓父親以重病之名安然離去,可你們偏偏大肆宣揚,恐怕明天就要鬧得滿城風(fēng)雨了吧。”

  葉朗以為蘇小姐擔心自己有性命之虞,便寬慰道:“你不必過于憂慮,現(xiàn)在縣衙的人日夜都守在山莊這兒,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你和劉管家的安危,任何人都傷不了你們的?!?p>  哪知蘇小姐搖了搖頭道:“能夠動得了父親的人,又豈是你們能防得住的?更何況,我擔心的并非生死之事,我擔心的只是……只是其余族人的安危。”

  葉朗見她話中閃爍其辭,正欲急著追問時,沒想到被劉管家打了岔:“小姐,蘇家在沅京畢竟是名門望族,我想應(yīng)該是出不了大事的,但是有一件事我想來想去總覺得蹊蹺,不知道葉捕快能不能幫我們打聽一下?”

  “什么?”葉朗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就忘記了所想之事,只好順著劉管家的思路跟了下去,“是和案件有關(guān)的事情嗎?”

  “唉,我也不知道和老爺有沒有關(guān)系,”劉管家滿面為難,踟躕了半天,才猶豫地吐露道:“我在想,老爺在這山莊住了三年多,除了幫忙干活的伙計之外,從未有他人登門造訪,可是偏偏在老爺去世的第二天,微服私訪的睿王爺就來上門拜訪了,我……我也不敢胡思亂想,只是這件事未免太巧合了,讓人不得不懷疑……”

  雖然山莊里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人,可劉管家生怕隔墻有耳,刻意斂聲屏氣壓低了音量,而還未等葉朗來得及揣摩,卻聽那蘇小姐正色道:“劉伯,這種胡言亂語以后絕不能再說出口了?!?p>  劉管家見主人神態(tài)拘謹,只好連忙點頭稱是:“對對,我也只是瞎猜,以后再也不會亂說了?!?p>  不過葉朗受到了劉管家的啟發(fā),心底倒也萌發(fā)了點點苗頭——

  其實劉伯的設(shè)想也并非異想天開,雖說蘇長赟號稱從未將山莊透露給任何人,可睿王這位不速之客的到訪顯然說明早已有人掌握了蘇長赟的蹤跡,而這個人既然可以接觸到睿王,那一定也不是泛泛之輩,很有可能和尚在朝中為官的蘇長赟結(jié)下過梁子,所以也很有可能就是這起命案的主謀……

  葉朗腦中飛快運轉(zhuǎn),企圖將零亂的線索逐一串聯(lián)起來,但這時蘇小姐卻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葉捕快,你不用把劉伯的話記到心里去,我家和睿王素無恩怨,我雖不知他為何忽然造訪,但也相信王爺既無必要也無可能做出此等卑劣之事?!?p>  葉朗依舊不解:“可是王爺又怎么會知道你們住在這兒?”

  “其實,對于睿王這樣的皇親貴胄,若想知道我們的住處,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難?!碧K小姐低下頭微微嘆了口氣,“你難道忘記我父親生前的官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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