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待月西廂
那日的僵持,被門外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打斷。楚天闊沒頭沒腦的闖進(jìn)廳去,看著正杵在正廳案壁旁相擁的二人,氣氛尤為尷尬。
正不知進(jìn)退,只聽得低沉的一句“何事”?又見那玉雕樣的側(cè)臉帶著一絲不悅。楚天闊抱拳恭敬回道:“稟廠督,北方有要事來報(bào)”。
暮墨卿聽后并未多言隨出了門去,臨走向站在一旁神情未定的路晼晚撂下一句:“你好生想想吧”。
被暮墨卿箍住許久的身體突然被釋放,路晼晚深深的喘了口氣如懸崖深淵邊終于剎住腳一般。
暮墨卿走后一夜未歸,次日路晼晚也索性以??堤蟀朐潞笊剑杼崆皞溲鐬橛蓴y了嬿歸蟬止,主仆三人入了宮去,給太后請了安后,便去魏娉婷的宮中住了一日。
自皇上解了舒貴妃禁足,二人雖嘀咕了幾日卻也不曾產(chǎn)生什么嫌隙,畢竟兩下都是有情的,皇上依舊寵著舒貴妃,三天兩頭召見,時(shí)而也會來至貴妃處看望,路晼晚識趣不忍揮簪成河做了那討人嫌的王母,即便魏娉婷不以為然,那皇上是極難纏的不知背后怎么怨她。便回了康裕太后處。
在宮中的住所太后依舊為她留著,時(shí)時(shí)有宮人打掃拾掇,屋內(nèi)一應(yīng)用品擺設(shè)也都齊全,想起暮墨卿,又多了一分在宮中住下的決心,若不知如何回答,不如干脆躲著不答,反正暮墨卿又不能殺進(jìn)宮來。
說起康裕太后對路晼晚這個(gè)毫無血緣的女兒還算不錯(cuò),為人又謹(jǐn)慎淡泊,遠(yuǎn)離是非,事不關(guān)己便做不知?;噬侠^位后之所以對這位庶母格外關(guān)照。除了當(dāng)年小半年的養(yǎng)育之恩,也是因?yàn)樽韵鹊蹠r(shí)太后便是后宮中少有的安靜之人,又是最早侍奉在先帝身邊的妃嬪,先帝待她相敬如賓,給她位份卻無寵愛,這樣無子無寵無家室,清清靜靜的過了半生,所以如今皇上也十分愿意給她康裕太后之尊。
先前因先帝駕崩康裕幾年都未過生辰,皇上的意思是要借著生辰讓辦一場家宴,一為盡些孝道,二也為皇族眾親多聚些不至骨肉疏離,除了遠(yuǎn)在御宮修養(yǎng)不便出行的太后,后宮所有妃嬪及族中親眷都會受邀參宴,連極少見人的敬虞長公主,皇上的嫡姑母也會前來。
路晼晚是借著太后生辰一事才從暮府脫身,如今也要正經(jīng)著手備宴一事,卻一時(shí)不知該如何下手,宮宴少不得歌舞戲曲助興,又多是女眷,自然是趣熱鬧越圓滿戲的戲最佳,只是路晼晚還不了解本朝的風(fēng)土人情,有心排演一場好戲,卻不知選哪一出,此時(shí)嬿歸正端了一份山藥糖蒸的點(diǎn)心,雪白一碟進(jìn)來,看著路晼晚一籌莫展小心的說著:“公主怕是餓了吧,奴婢去膳房取的可口點(diǎn)心公主可要嘗嘗”?
“???”路晼晚的思路被嬿給打斷,看著她小心乖巧的模樣問道:“嬿歸啊,你可知西廂記”?
那丫鬟被突如其來的一句問的怔住,杏眼瞪得圓圓隨又跟著問了一句:“西廂記”?“對啊,你知道嗎”?路晼晚問
“公主,可別難為奴婢了,奴婢哪里知道這些啊”。嬿歸臉上微紅靦腆說道?!皬膩矶紱]聽說過”?路晼晚追問。“奴婢從未聽說過這個(gè)什么記”。
“嬿歸,我去一趟戲苑,你別跟著了”,路晼晚說罷急急起身,未等嬿歸聽清已風(fēng)一般走出門去。
晌午,驕陽升在宮墻正上方,晃得人越發(fā)懶怠挪動。御戲苑,咿咿呀呀的吊嗓低吟,斷斷續(xù)續(xù)的絲竹弦樂。領(lǐng)班頭子坐在里屋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正比比劃劃的排揎剛才不久的小戲子,看到眼前此景,久不登臺的路晼晚心下有蠢蠢欲動之意。
皇上早上了旨意,命戲苑排新戲,此番不得再拿往年舊曲來演。正愁壞了那領(lǐng)班的崔夢生,見了手下不太靈通愈加煩惱,見路晼晚驟然前來雖不知為何,卻也卸下一臉愁云恭敬的迎了上去,含腰拜下笑道:“公主貴步,天掉下來的大事也只需傳咱們?nèi)ケ闶?,怎敢叫您親自前來,看臟了您的鞋”,路晼晚對這等殷勤尤感不適,尤其這崔夢生,這般年紀(jì)卻還扮作油頭粉面小生的姿態(tài)強(qiáng)調(diào),聽的路晼晚身上不禁一寒,轉(zhuǎn)念又生了玩意,卻也裝模作樣的說道:“哪來的油腔滑調(diào),等見了你正兒巴經(jīng)的公主再跪罷”,那崔領(lǐng)班在宮里伺候了多年,最是個(gè)會察言觀色的,又怎不知路晼晚此話雖刁,卻是最隨和不過的主兒。因此也乖乖的起身謝恩。
“貴太妃生辰,班主可備好了戲”?聽路晼晚是為太后生辰一事,原本就犯愁的崔夢生鼻子眼兒更是擰成麻花,欲哭不哭極為難的樣子,支支吾吾道:“這…這,不敢欺瞞公主,奴才們正在籌備,只是,只是…”
“只是,還未選好戲本”?路晼晚打斷他說
“公主贖罪”。
“我又不是來問罪的,贖什么罪”?路晼晚盈盈笑著,又道:“班主可聽說過,待月西廂下,迎風(fēng)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呦,好別致靈巧的句子,這可是什么新戲”?崔夢生眼前一亮。
“自然是新戲,且還是好戲,你若喜歡,我寫下這出戲給你如何”?
“那公主便是奴才的再生爹娘了”。
知道路晼晚來意,那崔夢生更加殷勤奉承,忙命人奉了上好的茶點(diǎn),只等著救命恩人提點(diǎn)。
雖不同朝,好在曲調(diào)相同,無甚差別。與這些自小生在粉墨春秋里的行家論戲談曲,竟也一點(diǎn)即通,路晼晚憑著前世的記憶將戲盡數(shù)說于了崔夢生,又找了戲班能寫字的小子寫了本子,按上曲,經(jīng)過一番改動折對,一出西廂記小全本便有了,只是新曲需要時(shí)間排演,選角,不過半月的時(shí)間倒也難不住這些國手名角。
這幾日一邊待在戲苑看著戲子們排演,一邊命人置辦戲服工具,轉(zhuǎn)眼半月時(shí)日已過了七八日,只是忙壞了嬿歸,蟬止二位,因著路晼晚生在了苑里一般,她們也將平常侍奉的營生都搬了來,端茶倒水,扇涼奉食,聽著曲兒,嘰嘰喳喳好不熱鬧,偏又百般伶俐好動,幫著小戲子們拾掇安置,兩腳不沾地的忙了個(gè)不亦樂乎。
蟬止最是個(gè)急性子嘴又快的,看著臺上戲角黛眉微皺,恨鐵不成鋼的斥責(zé)道:“這無用的書生,整天介只知道吟詩彈琴,這老夫人如此變卦他竟不知反駁,白白落下一身病,奴婢若是這張生定帶了心愛之人遠(yuǎn)走,管他什么叛軍門第的”。
“叫奴婢說啊,這鶯鶯小姐跟咱們公主一般的佳人兒,眼光卻沒有公主好”嬿歸過來拿了一個(gè)薄荷香包遞在路晼晚手中道:“午后日頭毒,公主別中了暑氣”。見蟬止不解,又道:“這張君瑞思慕成疾委實(shí)是失了男子氣魄,竟不及督主半分”。
二人在耳邊你一言我一語,聒噪的路晼晚方才正想著什么卻也忘了,又聞嬿歸提起暮墨卿沒好氣道:“好端端聽?wèi)?,怎么扯上了督主?我倒不知你是在評戲還是借戲評人”。說著似是發(fā)覺什么一般驚呼道:“莫不是你這丫頭,看上了督主?你若有此意,我便與督主納你做姨娘如何”?說完與蟬止咯咯笑起,羞的嬿歸滿臉通紅絹?zhàn)诱谥豢夏孟聡碌溃骸鞍パ?!公主你…你不害臊”?p> 主仆三人正嬉笑打鬧著,卻沒發(fā)現(xiàn)苑門早已有人站了許久,“本督不知公主竟如此賢德”,暮墨卿如風(fēng)輕輕走來語氣亦云淡風(fēng)輕,沒有一絲波瀾,嚇得路晼晚差點(diǎn)跌了手中茶碗,回頭看著那人一步步走來。
嬿歸和蟬止趕緊收了方才嬉鬧神色,低頭行了禮恭敬的站在那里。暮墨卿擺手示意戲子們繼續(xù),拎起衣擺坐在路晼晚身邊,路晼晚不想這暮墨卿還真殺到了宮中來,一時(shí)間別扭的不知說些什么。
暮墨卿絲毫不理會她的面貌神態(tài),自顧自說著:“康裕太后生辰,本督不知該送些什么祝壽,本想與公主商量,聽聞公主這幾日在戲苑忙著,就自己尋了過來”。
“此次是家宴,你是外臣,又不參宴,送的什么賀禮”?路晼晚不客氣道
暮墨卿笑笑湊到路晼晚跟前:“本督是公主的夫君,駙馬也算親眷”。
路晼晚輕輕瞟了他一眼道:“我記得有人說過不喜歡被稱作駙馬”。
“如今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