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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風渡

第33章 滿城盡帶黃金甲(7)

又是一年秋風渡 錦與尋 2008 2020-08-27 21:00:00

  世人慣于喜新厭舊。

  麗景戲園的角兒被燒死后,不過唏噓一陣,幾天便忘在腦后,又歡歡喜喜地去捧下一個角兒。沒有幾人記得曾經(jīng)技驚四座的虞姬,只識今日臺上的易三蟲和馬昔。

  她們唱的還是在草臺班的那出《西廂記》。臉上鋪白敷紅,不僅喜怒哀樂全藏入粉墨,原本的樣貌也盡數(shù)掩去。這一刻,她們只是崔鶯鶯和紅娘。在紅娘的撮合下,崔鶯鶯和張君瑞終成眷屬。

  一場戲唱得圓滿,就連四方鬼神聽了也歡喜。

  池座中的觀眾紛紛拍手高聲叫好,是給名角兒的排面。

  眾人和鬼神都圓滿了,可驚鵲不圓滿。她才不要做那牽線搭橋的紅娘,把崔鶯鶯推入別人的溫柔鄉(xiāng)。

  于是她最喜歡的,是那場《梁?!?。既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又體驗了一番被梁山伯愛得死去活來的感覺。即使是一樁悲劇,但也是相互愛著的,總比她在一邊獨自相思要強得多。

  她珍惜著,享受著和素蝶同臺,更貪戀她扮演梁山伯時對她的相思和癡戀,由此做了一場圓滿的夢。

  她看著素蝶摟了兩包銀元跑來,歡天喜地的,像從前戲弄那些公子哥一般開心。

  “你瞧,這兩場戲竟賺了這么多?!?p>  驚鵲嗔笑道:“不過兩包銀元,還不及之前開戲園子的半數(shù),你就這般滿足?”

  “今時不同往日。人嘛,得識時務知進退,才能在這亂世之中立足?!?p>  素蝶將銀元置在桌上,拈過煙斗,點上煙絲,抽了一口又道:“這些錢先還給阿季,我們勤奮些,多演幾場,再賺一些給師哥。”

  竟似平常百姓一般勤儉打算,為保巢穴不傾,為了家中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安好。

  驚鵲不免欷吁:“你從前花錢如流水,何曾這般拮據(jù)?!?p>  “從前是有父親庇護。我們也不能總寄人籬下,好歹要想些法子?!?p>  驚鵲驀地凝住,指著她手中的煙斗,不動聲色地問:“它是何時回到你手上的?你不是贈給了程澈?”

  素蝶一愣,忙撇清:“何曾贈過他?是他拿錯了煙斗,上回相見時還了給我。”

  驚鵲滿意了:“是了,一支煙斗也不要相欠,從此就斬斷聯(lián)系,與他程家不相往來?!?p>  素蝶不知驚鵲心思,疑惑道:“程澈常追捧你,你對他絲毫無意?”

  “那樣的高門,那種心狠手辣的當家主母,我可攀不起?!?p>  “他一腔赤子之心,不同于那狠辣的陸桂寒,是可以托付之人。”

  “他怎樣與我何干!你怎知他是可以托付之人?莫不是你心中有他,才覺得他千好萬好?”驚鵲猛地起身,撞得桌面震了震,灑下幾塊銀元,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直撞擊進素蝶的心底。

  驚鵲對程澈全然無意,令她莫名的釋然。

  驚鵲早就捉摸出素蝶的心思,但從未挑明。只要她不說出來,她便當不知道,當她是心無旁騖地為了林小鶴周旋,她還能在心里織一張絢麗的綺夢。

  可她一番話,親手把這張夢網(wǎng)給搗毀了。

  素蝶朗朗地回她:“是。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jīng)入我心里。”

  她忘不了素蝶的眼神,有猶豫,有擔憂,但更多的是情意相通的幸福。

  她不想看見,也不想承認,只覺得心慌胸悶,透不過氣來。她拽緊桌布,奮力一掀,銀元叮叮當當?shù)芈湓诘厣希潭鷺O了。

  心里卻舒爽了。

  素蝶驚住,以為是會錯了意,慌道:“驚鵲……”

  “你終于敢承認了……”驚鵲垂下眼簾,擺擺手,苦笑道,“你與他兩情相悅,甚好。我知你對他有意,還橫亙中間,是我輕賤了?!?p>  “你……你何時知道的?”

  “影子能看透人的一舉一動,但人如何能懂影子?”

  驚鵲思潮起伏,差點兒就將一番心事和盤托出。

  素蝶與她四目相對,猶疑著:“我不愿因一個男人而讓你我心生嫌隙。今日的話,你當我從未說過。”

  驚鵲極力克制住翻騰的五內(nèi),咬牙:“我對他從無半分意思。”

  半晌,素蝶上前擁住她:“驚鵲,我真的看不透你?!?p>  驚鵲聞著素蝶身上的奇異香氣,又心有不甘:“素蝶,你不要與他來往,我們都不要和程家有瓜葛,好嗎?”

  “驚鵲,你相信我,他與那些紈绔子弟全然不同,他與陸桂寒也絕非同一種人?!?p>  驚鵲忽地垮下來。她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她怎能這般了解他?他們何時心意互通了?

  她只了解別人,卻看不透她,正如驚鵲的眼里只有素蝶一個人。

  心里的悲傷決堤了。

  另一邊,獄中的林小鶴也同她一樣,在悲傷的海里沉溺。

  他望著那一方天空,呆呆滯滯,如行尸走肉。

  頭上,臂上,腿上,腰腹上,全纏裹著繃帶。腰間是新傷,鮮血滲染了繃帶,開出一朵艷麗的花。

  “嘎啦——”

  鐵門被打開了,他仍看著天空,渾然不覺。

  進來的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她穿一身白布喪服,眼含怨毒。

  “林小鶴。”

  見他充耳不聞,她心中恨意更甚,從懷里掏出一把剪子,沖上去扎他的脖頸。

  卻是動作大,傷口小。待剪子扎出的口子滲出一點血來,她猶豫了,慌忙移開。她連雞都不敢殺,怎么敢殺人!

  她渾身顫抖,緊盯著被摁在身下的仇人,拿剪子的手一陣哆嗦,遲遲下不了手。

  她在家里設想過千次萬次殺他的場景,剪子無數(shù)次地扎入稻草人的脖頸里,直到扎斷,頭身分離。為的就是今日能一擊刺穿他的喉嚨!

  林小鶴一動不動的躺著,不曾想過反抗。他看著眼前的女人,覺得有些面熟。

  她為什么要殺自己?

  驀地,他想起一張驚慌失措的臉,他還未細看,就一刀插入了她的心臟。

  是在醉生樓!

  他找汪奎尋仇時,誤殺了一個窯姐。他盯著面前的女子,那一雙怨毒的眼睛,像極了那日為妻尋仇的他。

  他爽朗一笑,閉上了雙眼。

  以血償血,以命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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