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桂樹下的故人
又過了將近一個月,風平浪靜,時間像穿梭在狹縫里的光束一樣,快得讓人分不清昨天和現在。
陳默的世界太小了,甚至都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能去的地方有幾個,躺在床上,看著潔白的天花板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里。
恍惚間,又要到暑假了,馬上就要期末考了,但轉念一想,發(fā)現自己今年比前些年要過得更加有意思,也許是因為露霜的到來,又或許今年還沒有過完,以至于陳默還記憶深刻,陳默有時想跟網上學點東西,比如學學魔方,鍛煉下身體,但……他既沒有多余的錢買魔方,獨自一人鍛煉完卻又覺得孤獨,然后無奈放棄。
君君如往常一樣叫陳默去上網,其實有時候就連君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上網,只是覺得除了網吧這個地方他們別無可去。
陳默從床榻上站起,出了下鼻氣便走出房門。
巴餅緊跟其后地追了上來,三人無話不談,但并沒有交談游戲上面的點,反而是生活中的一些瑣事和好笑的點。
陳凱歌早已離開,凱歌將母親送到了火車站,玉忠想給陳默五百多塊錢的生活費,還給陳默說如果沒有錢就找舅媽借,我之后打錢到舅媽那里,陳默接受了,反正也推脫不開,陳默的床墊下還有一百五十二,那是教完書本費和學校中午食堂的錢,陳默學會了省錢,游戲也能讓他賺得自己的生活費,雖然少,但吃簡單點是能吃飽的。
在網吧里,巴餅破天荒的看起來電影,陳默一看,是周星馳演的《九品芝麻官》,這電影陳默和君君都看了無數遍了,巴餅的后面有人端著可樂也看了起來,然后越來越多,大家其實都看過,但卻不知道為什么還想再看一遍,該笑的地方還是會笑,好像這是大家第一次看一樣。
只要上了網,時間就快得出奇。
走到黃昏鋪滿的道路上,陳默走到黃粱一夢的黃巖上,眺望著遠處的天邊,他突然想起那篇名為《與時間賽跑》的文章,他想奔跑,但他沒有作者當時的意境,也沒有奔跑的理由與借口。
每個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這一點陳默從不懷疑,但陳默也希望別人能看到自己的世界,雨涵也時常會向陳默介紹著自己看到的世界,明明也許是同一個地方,卻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和世界。
人們說,大多數人看的不是黃昏,是看著黃昏的人,但陳默想說,黃昏有它獨特的魅力,也許對于它這種少部分來說,黃昏也許更讓人著迷,所以也許人們看的就是黃昏呢。
人們喜歡把巧合附加在愛情上面,說不上對錯,也很難批判什么,每個人希望被人喜歡,被人寵愛,愛情像兩杯毒藥,一杯裝著天下苦楚,一杯裝著浩瀚星空。
選擇做什么樣的人,選擇走什么樣的路,好像成為以后會變成什么樣的人,最好的基礎與根基。
巴餅也眺望著天邊的黃昏,忍不住想起雨涵;君君望著黃昏,想著的卻是內心世界里的江湖和天邊等待自己的兄弟。
……
晚間,三人繼續(xù)行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幾乎每一日都是如此,走不盡的街道,和交談著好像玩不膩的游戲,但其實卻又好像已經玩膩的游戲,說著重復的話,笑著下午早已笑過的笑話。
昏暗的簡陋小巷內,四周昏暗,遠方的盡頭有一盞明燈,三人行走在陋道內,巴餅和君君走在前面,四周是破舊的土房子,而土房里早已荒草一片,陳默覺得寂靜而又孤寂,有些土房子甚至葬著棺材,陳默小時候和君君偷偷瞄過一眼,當時的場景至今記憶猶新,一塊破舊的塑料袋蓋在棺材的上面,破舊的窗戶縫隙里穿進光束照射在蓋頭上,灰塵宛如繁星一樣懸浮在空中,陳默哪怕沒怎么見過也知道里面是棺材,二人并沒有被嚇壞,倒是看了一眼就沒有看下去的想法。
天空點綴著顆顆閃星,陳默依稀記得誰告訴過他,天上的星星都是天使,也許是那些愛你的人在注視著你,因為愛你,所以不愿意看不到你。
但陳默忘記這是誰說的了,也忘記了自己到底有什么被值得歌頌的過去。
只知道在狹縫里生活,卻又活得讓自己分不清前方道路是否是自己想走的路。
……
很多天都是重復的生活,有時候陳默挺幸福那些天天旅游的人,但又想了想,如果一個人去走天下,會不會太孤獨了呢。
有些路你一走,覺得長得不行,有些路一走,卻總是走走停停,好像在等誰,又好像在對什么東西進行自我妥協。
看著天邊的黃昏,對自己的人生進行自我的和解。
早上的黎明像極樂世界的天光,那是老人常說的“天明”,走在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鄉(xiāng)間小路上,陳默有時也會為自己那不堪入目的成績而擔憂,但又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編織的幻想美夢里。
每一個夢的大相徑庭,卻又各具特色,那是陳默心里的世界,也是幻想活成的樣子。
課間的鈴聲緩緩響起,陳默將手里的作業(yè)還給雨涵,經典的謝了又謝,雨涵輕輕一笑便轉過身聽課。
正在記筆記的時候,后面突然有人搓了搓陳默的后背,后面遞給陳默一個小紙條,陳默接過一看,上面寫著“放學去婆婆那里,謝謝”。
陳默轉過頭一看,也不知為什么,他竟然能想到這是露霜寫給自己的,說實話,寫小紙條還真不是陳默在印象里露霜的設定,陳默看了看露霜,露霜也看了看自己,然后點了點頭,陳默尷尬一笑,也點了點頭。
她豎起大拇指,面無表情。
陳默也豎起大拇指,卻忍不住尷尬一笑。
陳燕斜著眼瞄了瞄,沒有說話。
……
放學時的太陽依舊熾熱,走在大街上仿佛走在火焰山上。
露霜并沒有等陳默,陳默跟君君和巴餅也說了自己有事可能要晚點去。
走在大街上,陳默向小賣部的窗口要了一瓶可樂,窗口里住著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小店里有很多的小零食,一般都是五毛,就連冰棒也是如此,老人叫徐爺爺,大家喜歡叫他“歐陽修”,也許是他有時候也瘋瘋癲癲的,但陳默覺得他年輕的時候應該是挺帥的。
徐爺爺的牙齒早已泛黃,在這差不多與世隔絕的村莊內,陳默其實挺難想象徐爺爺怎么將這些零食送過來的,陳默不相信有人會愿意開車送零食到這么個窮鄉(xiāng)僻壤之地,陳凱歌說徐爺爺是蹬著三輪車從緩坡上騎上來的,陳默不信,因為上山的滑坡實在太長了,騎三輪車上來,先不說累不累人,就是徐爺爺那身體也不可能允許如此吧,但陳凱歌說他見過,陳默也就不好質疑。
陳默其實挺喜歡徐爺爺的,陳凱歌說徐爺爺開那小店是賺不到什么錢的,更何況徐爺爺喜歡打牌,那點錢根本就不夠,陳凱歌說這里以前是沒有零食的,是徐爺爺付出時間和勞苦才讓他們能吃上這些外面人吃過的一些外面才有的東西。
陳默猛地喝了一口可樂,嗯,大蔥味的……
走在滑坡上,陳默赫然看到了在門口發(fā)呆的露霜,陳默自然是上前打了招呼。
露霜看到陳默,也沒有什么表示的走進院子里。
陳默一陣尷尬,但還是沒有說什么,邁過門檻,容婆婆此時正在切西瓜,容婆婆一臉慈祥地看著陳默,揮手讓陳默過來。
陳默覺得一陣尷尬,一臉無語地覺得露霜叫自己來不會就是為了讓自己吃個西瓜吧,陳默很想拒絕,先不說自己渴不渴,這夏天的西瓜陳默幾乎是能吃到吐,但怎么說,也得尊老,陳默自然還是聽話的走了上去,看著快年過百歲的容婆婆給自己切西瓜,陳默只覺得使不得,簡直掉陽壽??!
陳默要過容婆婆的刀,容婆婆也不拒絕,她雖然能切出來,但對她的腰來說還是傷害有點大,更何況前不久才舉行過祭祀儀式,恐怕容婆婆還沒有恢復過來。
露霜拿起一塊吃,突然間面部猙獰,眉頭翹起的讓陳默覺得有點好笑,陳默也吃了一苦(家鄉(xiāng)語),突然臉也變得難看起來,“我去,濃濃的大蒜味,感覺自己吃了一口大蒜果汁”陳默內心萬馬奔騰,味道沖得直接感覺要上天。
容婆婆拿起一苦,陳默和露霜想拒絕,但又害怕碰到奶奶,以至于就在兩邊手舞足蹈,看起來呆得要死。
容婆婆微微一笑,吃了下去,輕輕咀嚼的她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陳默皺了皺眉頭,露霜也一陣無語,兩人同時拿起一塊一嘗,差點要吐出來,如果不是害怕容婆婆傷心,露霜和陳默早就蹲在墻角把嘴里的西瓜吐出來了,然后再把這些“難吃”的西瓜喂豬,如果是一點點味道陳默還能接受,但這味實在太沖了,實在受不了。
陳默洗了洗刀,然后將一塊切成好幾份,露霜吃了中間的,豎起大拇指,陳默一笑,沒有說話。
夏日炎炎,陳默蹲在屋檐下乘涼,耳邊是夏日配套的蟬鳴和樹梢聲,灼燒的陽光好像在這一刻擁有了獨屬于它的聲音。
露霜坐在椅子上,也不知看向何處地眺望著遠方。
兩人保持著沉默,好像都在聆聽著夏日的聲音。
露霜突然發(fā)出細微的聲音道:“我可能要離開了。”
夏日的蟬鳴聲有點大,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陳默一愣,卻沒聽清露霜在說什么。
露霜看了看一臉發(fā)愣的陳默,問道:“我們以后還有機會見面嗎?”
陳默沉默不語,突然間,陳默想起來剛見露霜時的樣子,他知道露霜有病,卻不知為何在最近的兩個月里,好像自我忘記了露霜這么個設定,陳默以為露霜是害怕死亡,所以說道:“我相信會有的,因為你現在還在這里,我會記住你的?!?p> “真的嗎?”
“真的?!?p> 陳默微微一笑,露霜抿了抿嘴,托著下巴眺望著遠方。
氣氛才一起變得沉默起來,陳默的內心卻也沉默了起來。
在陳默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托著下巴的露霜突然一笑起來,微笑的幅度絕對是陳默從來沒有看過的,只可惜陳默無此機遇欣賞。
……
下午五點半的時候,陳默欲要離開,就在這時,容婆婆讓陳默幫忙抬盆子出來,盆子里都是一些西瓜汁,而且看著有點發(fā)酸的西瓜角,這些應該都是壞掉的,陳默以為容婆婆要他拿去喂豬,可卻讓陳默灑在桂樹下。
陳默問:“這樣會不會太臟了?”
容婆婆說:“沒事,我每過幾天就會把這些外層的土挖去的?!?p> 陳默又問:“容婆婆,你把西瓜倒這里是為什么啊,這些爛西瓜拿去喂豬不是更好嗎?”
容婆婆微微一笑道:“土里面有位老爺爺托夢讓我給他送西瓜吃,我怎么能拒絕呢!”
陳默震驚不已,腦袋也是嗡嗡的叫。
容婆婆淡笑的接過盆子,謝過陳默,挑起眉間,說道:“這棵桂樹是他和我的約定,也是我們沒有再見的告別?!?p> 年紀尚淺的陳默還不明白沒有再見的告別。
只覺得沉重和壓抑。
陳默沒有接受容婆婆的晚飯挽留,走在街道上,陳默回頭再一次眺望起那隨風搖曳的桂樹,呼嘯而來的大風吹拂著陳默的衣袖,陳默再一次陷入到了自己深沉的內心里。
黃昏掛在掛樹上,像是掛樹的果子,又像是相思之人漂浮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