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伍并沒能按計劃出城,他幫晚聲照看了一上午阿音,直到采藥的郎中回來才起身告別,可趕回涼城時卻遇上了一些麻煩。
中年男子在派發(fā)糧食的地方提著刀破口大罵,很快就圍了一圈人。官差奪了他手上的刀把他按在地上,而他因為被羞辱的憤恨罵得更兇了,大伍走過去撥開人群看時,那人身邊還躺著一個人,面色泛著冷寂的死灰,沒有生機,也沒有呼吸,前面因派糧而支起的臨時攤子前站著的正是曹二和阿雄。
曹二站在那里沉默不言,阿雄卻忍不住了,向那人吼道:“我說你這人怎么這樣?昨日你就來鬧,今日你還來鬧,咱們奉令前來送糧本就是朝廷的救濟了,怎么會是我們下毒害得你女兒呢?我們是軍中的人,救濟你們都忙不過來,害她做什么?你這莽夫怎么榆木腦袋?!”
曹二用力地點點頭:“就是!”
那人吼道:“怎么不是你們!就是你們害死了人!我們丫頭就是生得好看,你們定是要乘人之危才逼死了她,不然好端端的給她送野兔肉干什么?怎么就單給她送呢?”
大伍看向那位死去的女子,確實生得好看,就算皮膚失去生機沒有了光澤,也是眉清目秀的樣子。
曹二開口了,顯然他第一次遇到跟莽夫吵架的場面,氣勢上就弱了一截,他道:“我們在山里遇到一窩野兔,也不止給了她一個,就算只給了她一個,你們家難道只有她一人吃了?怎么偏就賴在我們頭上了?”
大伍走上去:“怎么了?”
“大伍哥!你怎么在這里?”曹二眼睛一亮。
大伍走過去問男人:“你說你女兒是因為野兔肉死的?”
那男人打量了大伍一番,見他也是軍中打扮,冷笑一聲:“一伙兒的?你是他們頭兒么?”
大伍不在乎這個,點點頭:“不是頭兒,一伙兒的?!?p> “滾!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大伍聳肩,點點頭道:“那就沒人給你解決了唄。”
男人不再說話。
“是因為吃了野兔肉才死的么?”大伍向來好耐心,依然面色沉靜又問了一遍。
“不然呢?就是吃了野兔肉之后隔天她就不舒服了,發(fā)燒昏迷,緊接著就去了,不是因為野兔肉是因為什么?”
“只有她一人吃了么?”
大伍的一貫的冷靜好像能讓他也不再那么暴躁,漸漸也開始安靜下來整理一些有用的回憶,他想了一會兒,說:“我娘牙口不好,沒有吃,我和我們家婆娘都吃了?!?p> “你們都沒事?”
“倒是沒有?!彼q豫著開口,忽然又轉(zhuǎn)口說道,“我婆娘有的,她第二日說有些不舒服,答應(yīng)了我娘去買糕都沒去,還是我去的呢!”
“她現(xiàn)在再家么?可請了大夫看看?”
“看什么大夫?飯都吃不起了。再說她隔天就好了,浪費那個錢做什么?”那漢子說起這些事又有些不滿。
大伍正要說什么,一酩急急忙忙跑來找阿雄:“阿雄!誒?這里怎么了……大伍哥怎么也在?”
“你什么事兒?”阿雄催促他。
一酩十分焦急:“哦,出大事兒了,前兒說不知怎么發(fā)燒了的伯巳方才沒了?!?p> 在場的人具是一愣,圍觀的群眾騷動起來,官差粗暴地將他們趕開:“散了散了散了,都圍在這里做什么?擾亂了治安,等著被治罪么?”
人群緩緩散去,大伍覺得事情有些麻煩,試探著問:“他也吃兔肉了?”
一酩道:“吃了,那日端了一窩兔子,送了些給百姓們,咱們許多人都吃了?!?p> 大伍抱著劍立在那里,心下卻不停地整理著思緒。
找晚聲那日遇到的婦人抱著她發(fā)燒的孩子去找大夫,她說這病來得快,發(fā)了燒沒兩天就撐不住了,還說好多人家已經(jīng)因此絕戶了。
對了,山中的情況已經(jīng)十分嚴(yán)重,山外的涼城因為一窩山中的野兔已經(jīng)死了兩個人了,姑且認(rèn)為是野兔的緣故,那是不是不久之后涼城也會和山中的境況一樣糟糕。不對,會更糟糕,因為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了兔肉……
大伍皺了眉頭,看著焦急的一酩和嘟嘟囔囔抱著女兒繼續(xù)罵人的中年男人,覺得此事似乎難以收場,一時竟決定不下是先去找保寧將軍好,還是留下來收拾完中年男人這件事好。
旁邊曹二看出他的為難,問他:“大伍哥在想什么?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我們……”大伍奮力地思索著,“你吃兔肉了么?”
曹二搖頭。
“好,你即刻出城沿著官道騎快馬去找將軍,告訴他,我在尋茫山中遇到許多人生了一樣的病,已經(jīng)死了許多人,如今涼城中也出現(xiàn)了相似癥狀的病人?!?p> 曹二應(yīng)下,牽了匹快馬就出城去。
曹二一走大伍才真地頭疼起來,他讓阿雄和一酩去查一查城中有多少人吃到了那些野兔肉,自己又去找那個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不再罵人,只是頹然地坐在那里,他心里也知道也許真的不能怪罪這些士兵,但事情變成了冤無頭債無主的樣子,令他不知所措接下來要干什么,他只是坐在冰冷的女兒身邊,一言不發(fā)。
“大哥,我們一定幫你搞清楚到底是不是那盤兔肉的緣故,但他們絕不會有心害你女兒。”
“那是誰有心?”
“……”大伍說不上來。
“我這好好地一個女兒就這樣沒了,我就沒地方說理去了么?”
“大哥,節(jié)哀。”
大伍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走開了。
軍中死掉的那位伯巳,大約也是相同的境況,燒了幾天眼看著就不中用了,因著同尋常頭疼腦熱并無差別,一開始也不甚在意,以為休息兩日就能好起來的,現(xiàn)在他一走,同住的戰(zhàn)友們紛紛懊悔早該為他請個大夫,或許就能好起來。大伍哥不是說了么,山中有位晚姑娘能治這個病的。
大伍也沒有一刻停下來,又折回去山中尋晚聲,晚聲聽他說了一番涼城的事,交代了幾句給山中的郎中,就背著藥箱同大伍匆匆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