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影月樓
血紅色的殘陽布滿血絲般的灑落在岸邊的樹上投下斑駁的樹影婆娑,隨著殘陽西沉,斑駁的樹影和血紅色慢慢殆盡,等到邢楓帶著雪兒趕到江邊時只剩一片夜的幽暗,月似乎能嗅到這江湖的血腥,竟也被嚇得躲了起來。
邢楓望著看不到邊際的對岸,無奈的嘆了一聲氣。
通往寧靜島的江面素來不平靜,江面時常伴著云霧,時不時又會有暗流涌動,莫說此時天色已暗辨不得方向,就是大白天在這云霧當中也難辨別方向,一不小心還會被困在江中,遇上暗流則有船翻人溺的危險。因此這條本不平靜的江河人跡罕至,倒也落得“平靜”。
然而也多虧了這云霧和暗流,邢楓隱居寧靜島從未有外人進入,加上他在近島的江面上又布下“迷迭陣”,一般人只要闖入此陣便會失去方向,找不到寧靜島的入口。
饒是如此,即便是寧靜島的主人也不敢輕易在夜里行船,畢竟云霧和暗流乃是自然之力。無奈之下,邢楓只能帶著雪兒行到五里外的一荒廢的茅草屋暫時休息,待天明再回寧靜島了。
邢楓拾了些柴草,生了一堆火,勉強點亮了陰暗的茅屋,雪兒靠在父親的肩膀早已睡著了。邢楓從柴草中隨意拾起一支干柴,撥了撥火堆,火星斑駁一閃。他望了望熟睡的女兒,又看了一眼屋外黑暗如怖的夜空,往事浮上心頭,那是一段怎樣悲傷的過往,令這個男子每每憶起時眉宇間總少不了憂愁……
二十年前的血戰(zhàn)歷歷在目,當年他與“人魔”一戰(zhàn)雖是邪不勝正,而此后江湖也重歸于平靜,但也付出了“血流成河”的代價,“人魔”臨死前一手制造了“血流成河”的詛咒,如今二十年過去了,“血河”的血腥依舊令人作嘔。饒是如此,江湖的殺戮從來就不會因為“血流成河”而停止,只會愈演愈烈。
他好不容易退出江湖二十年,無論如何是不愿再卷入江湖紛爭,更不愿讓他疼愛的雪兒卷入江湖殺戮。想到此處,他的心不禁微微一顫。
夜色黑暗如怖,令人不禁膽寒!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來人腳步聲可以判斷對方有數(shù)十人,且個個都是武林高手。
果然,這一出手,他便注定要卷入江湖紛爭,再難脫身!他急忙把雪兒叫醒,目光如炬,盯著屋外的情況。
“怎么啦?”雪兒一臉惺忪,邢楓示意她不要出聲,雪兒立刻便會意,馬上打起精神時刻備戰(zhàn)。
只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屋外一個又一個黑影把屋子團團圍住了,陡然“哐”的一聲,原本殘舊的門立刻變得粉碎,闖進來的是一群黑衣人,頭上纏著一塊黑色頭巾,額頭中間繡著一個“月”字形的標記,他們手中操著一柄長而彎如新月的鋼刀,刀鋒在黑暗中發(fā)出如毒蛇吐絲的“嘶嘶”的可怖聲,仿佛已經(jīng)饑渴得太久了,想飲血為快!
邢楓與雪兒背靠而立,睥睨著場中的黑衣殺手。
“逢樓主命,取殺害我影月樓門徒之人頭顱!”黑衣人話音未落,彎刀刀光一閃,橫空一斬,愣是劈出一道凌厲的刀鋒。邢楓與雪兒“啊”的一聲,身形迅如閃電,只一閃便輕易躲過,刀鋒落在地面,竟狠狠撕開一道口子!
邢楓雙足順勢一點,半空中一個翻身,右手并指為劍,向著當中一黑衣人一掃,旋即指尖蹦出一道冷冽的劍氣,如電光石火噴射而出!
悲情十三劍第八劍——悲天劍!
那黑衣人“啊”的一聲驚呼,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只得用彎刀擋在胸前,只聽“咯噔”一聲,彎刀立刻斷為兩截不說,自己也被劍氣震得倒退半丈有余,胸中一腔熱血不由自主吐出。若不是他用內(nèi)力集聚彎刀上,用彎刀擋去劍氣,怕是性命不保,縱是如此自己也被震得內(nèi)傷!
雪兒也卷入戰(zhàn)斗中,只聽她嬌喝一聲,腳下“虛空落葉步”同時展開,加上父親傳授的“孤傷拳”,竟絲毫沒占上風,來人武功確實不弱,幾個回合下來,雪兒被幾個人圍住,步伐不斷縮小,“虛空落葉步”已施展不開,只得用“孤傷拳”與其周旋,但已處下風!
雪兒眼見彎刀往自己頭上劈將下來,自己已是來不及躲避,手中又無兵器格擋,若是伸手去擋,一只手臂非被砍斷不可,正當她嚇得嬌顏失色時,那操刀的黑衣人被一掌擊中,橫空飛出,恰好重重的撞在墻上,摔在地上,鮮血噴射而出,當場斃命,彎刀隨之“哐當”落地。
這是,蒼龍入海神掌第八式——蒼龍破空!
原來邢楓一邊御敵,一邊還不時瞥一眼愛女,從剛剛的那一刀他便知來人均是高手,即便是他自己,雖然武功已臻化境,但同時應付十幾個高手,雖不致不敵,幾百個回合下來,也稍占上風,但卻脫不開身去援助雪兒。
眼看雪兒就要招架不住了,邢楓甚是著急,生怕雪兒受傷。只見他凌空一躍,右腿一掃,一陣強勁的腿風將黑衣人震得倒退幾步,趁這一空隙,他施展“蒼龍入海神掌”,只見他右手掄一個半圓,右掌回到胸前,內(nèi)力同時集聚掌心,只聽他一聲斷喝,右掌向圍著雪兒的黑衣人憑空打出,仿佛有一條白色蒼龍嘶吼著從掌心奔騰而出!
“蒼龍入海神掌”乃是邢楓師公玄陽真人所創(chuàng),當年玄陽真人憑借這套上乘掌法和“悲情十三劍”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未逢敵手,晚年退隱江湖后又將一身絕學傳于愛徒之子,當年的“刀劍雙俠”邢楓與昊天。但“蒼龍入海神掌”不僅威力無比,且反噬之力也不容小覷,每打出一掌內(nèi)力便會隨之損耗,是所謂“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因此他極少施展。
饒是如此,此刻雪兒有危險,他即使是耗盡功力自是在所不惜。
只見他左手再度一掄,掌心再次集聚力量,向著雪兒身旁的幾個黑衣人一推,瞬間一股強勁的力量從掌心噴發(fā)而出,化作一條白色的蒼龍嘶吼著沖向場中!
蒼龍入海神掌第七式——蒼龍破空!
頓時“崩”的一聲,地面被震碎,地板碎片四射,圍攻雪兒的幾個黑衣人登時也被震得四散,雖性命無虞,但個個被震得倒地后口吐鮮血,已受內(nèi)傷!
雪兒見自己危機已解,急忙施展“虛空落葉步”躲到邢楓身后,適才被邢楓一腿掃開的幾個黑衣人再次沖上來,邢楓把雪兒護在身后,兩手交叉在胸前,兩手手指再次并指為劍,集聚內(nèi)勁于雙手指尖,雙手往前一托,同時橫空一掃,兩道冷冽的劍氣同時從指間噴射而出!
悲情十三劍第十劍——悲心劍!
只聽“崩”的一聲,再次圍上來的黑衣人被兩道劍氣掃中,瞬間“噔噔噔”倒退,撞上茅屋的兩扇門,痛苦倒地。
趁著這一縫隙,邢楓攙著雪兒,雙腳在地面用勁一蹬,往上一躍,沖破茅屋屋頂,腳下“虛空落葉步”同時展開,迅疾如風,仿佛踏著清風離去。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邢楓停下來的時候,晨曦已經(jīng)沖破黑暗,他們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湖邊!
“雪兒,跑了一夜,你累不累?休息一會!”邢楓一邊說著,一邊幫雪兒擦拭額角的汗水。
“爹爹,對不起,我不該多管閑事,惹來麻煩?!毖﹥河悬c慚愧,她知道父親這么多年一直獨守孤島,不愿踏足江湖,更不愿多管江湖中事,這次若不是她執(zhí)意救人,也不會多生是非。
“怎么,后悔了?”
“爹爹,我……”
“傻妮子,別難過了,江湖就是這樣,既然你決定了要伸張正義,路見不平,那么為此可能帶來的一切后果就必須承受,但是你不能后悔?!毙蠗魍铝艘豢跉?,撫摸著雪兒的頭,“只要你認定了是對的事,那你就要去做,就要堅持,哪怕要為此付出一切代價都在所不惜,都要遵從自己的初心!”他的臉上露出了熟悉的憂傷,想必又是想起了當年吧!
那該是一段怎樣的愁腸,竟讓他每一念及都痛不可抑。
這是一座平地而起的塔樓,圓形樓頂,一十八層樓閣,高聳入云霄。塔樓四面環(huán)水,仿佛湖中小島,在天地間赫然而立。在高空俯視,圓形的樓頂仿佛映襯在水中,隨波而動,恰如水中之月,若隱若現(xiàn)。故曰影月樓。
此時,奉樓主影月羅剎之命追殺一男一女的“地支十二刀魔”御風而歸,腳尖如蜻蜓點水般踏水而隱于樓中?!暗刂赌А蹦耸请[于影月樓第十二層的絕頂殺手,所謂“支者樹之枝也”,子者,孳也,陽氣始萌,孳生于下也;丑者,紐也,寒氣自屈曲也;寅者,演也,津也,寒土中屈曲的草木,迎著春陽從地面伸展;卯者,茂也,日照東方,萬物滋茂;辰者,震也,伸也,萬物震起而生,陽氣生發(fā)已經(jīng)過半;巳者巳也,陽氣畢布已矣;午者,仵也,萬物豐滿長大,陰陽交相愕而仵,陽氣充盛,陰氣開始萌生;未者,眛也,日中則昃,陽向幽也;申者,伸束以成,萬物之體皆成也;酉者就也,萬物成熟;戌者,滅也,萬物滅盡;亥者,核也,萬物收藏,皆堅核也。
“稟樓主,屬下等人追到俯允鎮(zhèn)一茅屋中,那男子武功太高,屬下等人均不是對手,追殺任務失敗,請樓主責罰!”“十二刀魔”為首的子魔身著灰袍,額頭用灰色麻布纏繞成弱冠模樣,臉上用灰布遮住,只露出一雙滿是殺氣的眼睛的三旬男子單膝跪下,身后跟著十一個與其一般裝束的男子一起單膝下跪。
座上的乃是一身紫衣的女子,她用紫色面紗遮住臉龐,額間是鑲嵌著極小綠寶石的頭帶,紫色的衣袖卷住她的中指,指尖掛著一串鈴鐺。她臉上的表情如死水般平淡,眼神中似充滿殺氣,又仿佛透著淡淡的憂郁,使你無法讀取眼前這個女人任何的波瀾。然而,正是這樣的女子,卻讓整個江湖聞風喪膽,那些平日里好像無所不能的男子都必須聽她號令。
“可探出對方武功?”她的聲音平淡如樓外的水,絲毫沒有起伏,仿佛這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男子武功極高,并指為劍,劍氣凌厲決絕……”子魔在想起昨夜的一場打斗,內(nèi)心不禁一陣涼意拂過,自影月樓統(tǒng)領江湖以來從未遇到如此高手。
“可知那是何劍法?”
“屬下無能,并不識其劍法,當今武林似乎從未見過。不過那男子除了劍法卓絕,掌法恐武林中難有敵手?!?p> “是何掌法?”
“那掌法帶著一股極其強勁的內(nèi)力,仿如蒼龍纏繞,殺傷力極強!”
影月羅剎一聽到這,內(nèi)心不禁劃過一陣悸動,“是他么?——‘悲情十三劍’,‘蒼龍入海神掌’,那定然是他了呀!”
內(nèi)心甫一想起,但隨即又強忍扼住,如清風拂過湖面般雖微波泛起,但即可歸于平靜,似乎從未有過波瀾,仿佛是擔心被窺見內(nèi)心的悸動。
可是,哪怕她可以運用當年“人魔”留下的絕世武功征服整個江湖,哪怕她如今已是執(zhí)武林牛耳的絕頂人物,哪怕影月樓如今是令人聞風喪膽,然而她的內(nèi)心似乎總是不覺得滿足,好像雖然征服了全武林,卻終究征服不了那個當年的白衣少年,那個讓她忍不住悸動的白衣少年。
梧桐半死清霜后,白頭鴛鴦失伴飛。
那白衣少年喲,白衣不改,卻已非年少。只是這許多年了,他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