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怨,情仇
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dāng)年不見收。
影月羅剎佇立在影月樓頂,負(fù)手憑欄,秀手一揮,示意身旁婢女退下。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近幾年在江湖中氙氣燈血雨腥風(fēng)……
她在生死區(qū)一手創(chuàng)立“影月樓”,然后便開始了“魔渡眾生”,將武林中的各大門派逐一收服,形成了以“影月樓”為尊的江湖新秩序,凡是不能與之道不同者皆滅其門。短短幾年之間,除以楓林山莊為首的幾大名門正派聯(lián)合與之抗衡外,“影月樓”儼然成了武林中第一大派,執(zhí)江湖牛耳。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征服武林的竟是一女子。
既然神已無能為力,那末,就讓魔渡眾生吧!
然而,足以顛覆武林的她卻似乎沒有任何的快感,有時候竟會莫名的感到空虛,仿佛眼前所擁有的這一切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每每念及此,她那顆冰冷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沒有流淚,只能流血。在內(nèi)心的血泊中她仿佛又看到了當(dāng)年的那個白衣少年,那個執(zhí)劍立于尸山之上的男子,那個臉龐白皙如雪卻泛著淡淡憂傷連風(fēng)都忍不住想要親吻的少年俠客……
影月樓居高臨下,極目望去,旖旎風(fēng)光盡收眼底,茫茫一片江湖,蒼蒼一片武林,盡在手中掌握,仿佛一聲令下便足以顛覆天下。
那該是二十年前了罷……
那時候,她還只是一個纖弱女子,江湖紛爭在她眼里不過就是一群自詡正義的所謂“英雄豪杰”之間的明爭暗斗,以維護(hù)正義之名堂而皇之的斗爭而已,可生在武林世家的柳月影卻也只能看著這些往來紛爭,無力改變。
直到那個白衣男子如風(fēng)一般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白皙而略帶憂傷的臉龐,手握“火陽神劍”從天而降,“唰唰唰”的只幾招,便將她從惡人手中救出。茫茫江湖從不乏英雄救美之事,然而她從未想過真的有一天會有一個這樣令人癡迷的男子出現(xiàn)。
之后與他一起并肩攜手江湖成了她這一生最想念的事,盡管她并不喜歡這江湖中的紛擾,但她卻寧愿相信終有一天,那個男子會帶著她一起回到寧靜島,一起隱沒于江湖,他們可以一起在泛舟于湖海,那個不屬于他們的江湖會永遠(yuǎn)消失在他們的世界里。
只可惜這一切只能是夢幻泡影罷!
當(dāng)年少室山下一戰(zhàn),血流成河,白衣男子、“人中之神”的劍俠邢楓身受重傷,柳月影為了救他竟情愿被困輪回森林,嘗盡輪回滄桑。輪回森林是“人魔”留下的意念結(jié)界,是他對這世間的仇恨幻化而成,要想破除這個意念除非將這個意念吞噬成為自己的意念,當(dāng)初“人魔”在最后留下這個結(jié)界時就是為了在自己覆滅后復(fù)制另一個“人魔”,吞噬后不僅繼承他“魔渡眾生”的意念,還將承襲他的“魔渡眾生”的絕境武功。然而她卻始終相信那個白衣男子,那個被冠以“人中之神”的劍俠會在打敗“人中之魔”后乘風(fēng)而來,破除結(jié)界,帶她一起廝守。
于是,她執(zhí)守輪回!任他凡事清濁,為你一笑間輪回甘墮。
輪回森林見輪回,所謂執(zhí)念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望著眼前荒蕪生機(jī)的世界,陰冷灰暗,她的心也隨執(zhí)念一起破滅。她不再等待,不再守候。那時候她的意念開始崩塌,一念成魔!
當(dāng)一個執(zhí)念破滅衍生另一執(zhí)念,那衍生來的執(zhí)念曰之為恨,那該是怎樣的執(zhí)恨,竟讓她足以成魔,足以將當(dāng)年的“人魔”復(fù)制。
一念成魔,她最終選擇吞噬意念,“魔渡眾生”。
一念及此,她的心莫名的空虛了一下,那感覺就好像迷途的羔羊找不到方向,好像連靈魂也沒有了棲身之所。影月羅剎的心莫名地微抻了一下,眼角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面龐滴在欄上散開來,被風(fēng)吹干了。她本想強(qiáng)扼住內(nèi)心的波瀾,可是卻始終來不及。是因為他出現(xiàn)了嗎?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在她顛覆江湖的今天,在她即將魔渡眾生的時候,他終于來了。
其實,她心里早該知道,這個白衣男子定會出現(xiàn)的,只要“魔渡眾生”的執(zhí)念不變,他必然會再度出江湖阻止“魔渡眾生”,誰讓他是命運(yùn)的選擇。
但是,這一次,她一定要實現(xiàn)“魔渡眾生”的執(zhí)念,用這樣決絕的執(zhí)念來祭奠內(nèi)心無盡的哀傷,她要讓他后悔,要讓他眼睜睜看著“魔渡眾生”而無能為力,要讓他為當(dāng)年付出代價。一念及此,她的目光中不禁透出冷冽凝絕的殺氣。
“啟稟樓主,流年回來了?!?p> 身后一妙齡女子上前稟道。那女子一身粉色素衣,飄揚(yáng)的秀發(fā)用粉色的絲帶挽著一個髻,渾身仿佛都透著粉色的清香,眼眸透射神秘的光芒,似憂郁,似哀怨。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這女子便是影月羅剎座下“閣樓雙月”之一的櫻桃了。這“閣樓雙月”櫻桃與芭蕉乃是影月羅剎身邊最得力的殺手。想當(dāng)年剿滅日月山莊時,日月山莊乃是中原武林八大山莊之一,日月山莊莊主明靳武功極高,“日月神掌”威震天下,在江湖中地位僅次于八大世家之首的楓林山莊。然而,即便地位再高,武功再強(qiáng)都依然躲不過被滅門的慘痛下場,抑或者說地位越高,便更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日月山莊一戰(zhàn),轟動整個江湖,仿佛晴天里的一個悶雷,震動了整個世界。從此,“閣樓雙月”的名聲隨之令人膽寒。
“他可完成任務(wù)?”
“沒有!”櫻桃的聲音有些遲疑,“楓林山莊莊主季重山的武功實在太高,而且楓林山莊已經(jīng)召集了其他六大山莊和江湖其他門派準(zhǔn)備召開英雄大會,共同與我們?yōu)閿?!?p> 影月羅剎不屑地輕哼一聲,“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只不過拿著正義的幌子在自欺欺人罷了,等到哪天大難臨頭了誰還會去顧及誰?”她的聲音極低,如湖水沒有任何波瀾,似乎這一切都不足以激起她心中的任何波瀾。
“那,流年該如何處置?”芭蕉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激怒了眼前這個喜怒不形于色,令人難以揣測其心思的主人。
“姑且留他一命,讓他帶著‘靈云九魔’先行前往楓林山莊,我要親自前往取季重山人頭!”她的眼眸中忽然露出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煞氣。
“是!”
“爹爹,那我們現(xiàn)在該去哪?”雪兒與邢楓走在森林中,一邊問道。
邢楓略一思索,內(nèi)心忽然略過一絲空虛?!叭ツ摹边@個問題他自己也不知該怎么回答,是該回到寧靜島么,可是這許多年了,在寧靜島卻始終還是逃脫不了江湖的紛紛爭爭,原來人一旦踏入江湖便再不能抽身。他的目光中充滿了厭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路遠(yuǎn),又豈是你想抽身便抽身。
“爹爹,我們方才在客棧中不是有人說楓林山莊要召開英雄大會么,要不我們?nèi)デ魄屏?!”雪兒一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其實她內(nèi)心巴不得可以去見識一下所謂的“英雄大會”。只是,她并不懂得父親為何不愿踏足江湖。
那是一個少年永遠(yuǎn)不會懂得的痛徹心扉??!
“我們還是盡快回去罷,江湖之事還是不要摻和?!?p> “反正我們已經(jīng)出島了,那群追殺我們的人說不定還在那兒等著我們?!毖﹥哼€是不肯放棄。
邢楓輕嘆一聲,說道:“回島吧!”
雪兒無奈的嬌嗔了一下,她知道父親厭倦了江湖的紛爭,脾氣固執(zhí),無論她怎么說也是于事無補(bǔ)的,也就不再多說些什么了。
走出森林來到了一個小鎮(zhèn)上,夕陽的斜暉把路邊的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兩邊的商販不停的吆喝叫賣,行人悠悠忽忽的逛著,在處于江湖中小鎮(zhèn)卻絲毫卻并不在乎所謂的江湖,他們在各自的世界里安好,并不需要誰去為他們主持江湖正義,更不愿被打擾。
邢楓和雪兒在鎮(zhèn)上找了家客棧歇下,準(zhǔn)備天明就啟程回寧靜島。
夜深,月光如水般傾瀉了一地的哀傷。
那個白衣男子獨自站在房間的窗戶邊,房間的燈火已經(jīng)熄滅,他呆呆的望著月色獨自出神。淡淡的月色照在他滿是憂傷的臉上。
他忽然想到今天追殺他們的殺手是來自影月樓,“影月樓”好像似曾相識,那幾個殺手的武功高強(qiáng),而影月樓居然能將如此人物收為己用,著實不簡單。
影月樓上觀月影,雙月閣里俏佳人。
“難道,是她?”邢楓腦海忽然浮現(xiàn)那個淺綠裳的女孩,思緒忽然被拉回到十八年前,他記得她曾說過如果她要是自立門戶,一定要取個優(yōu)雅的名字,就叫“影月樓”。
一想到這,邢楓“哦”了一聲,可是她不是已經(jīng)被“人魔”所殺了么,怎么還會出現(xiàn)?他又忽然想起當(dāng)年與“人魔”那場血流成河的大戰(zhàn),從風(fēng)語樓到生死區(qū)的血河,雖然在幾經(jīng)風(fēng)沙后已然被風(fēng)沙所湮沒,但如今想起依然令人作嘔?!叭四А痹谂R死前說他再也不會見到她了,讓他以為他已經(jīng)被殺,和司徒飛雪一樣葬身于無極之巔,以致于后來他都不曾去尋找過她的蹤跡??扇缃窠铣霈F(xiàn)的“影月樓”難道會是她么,就算她沒死也不該是顛覆武林的魔頭才是啊,但如果真是她,那她又是為了什么?
邢楓的思緒越拉越遠(yuǎn),月色也漸拉漸遠(yuǎn),越遠(yuǎn)仿佛越慘淡。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算了罷,若繼續(xù)追尋下去勢必卷入江湖紛爭,江湖之事他是堅決不想摻和。
翌日。
“咚咚咚”,一大清早邢楓便開始敲門喚雪兒起身。但是奇怪的是敲了半天沒有答應(yīng),邢楓轉(zhuǎn)念一想感覺不對勁,推門而進(jìn),卻發(fā)現(xiàn)房間空無一人,床上的被褥疊得很整齊,似乎從來沒有翻動過,只剩一張桌子和四把凳子,桌上擺著茶壺和茶杯,茶壺下面墊著一張紙條。邢楓急忙抽出一看,氣的是怒目圓睜,紙條乃是雪兒所留,上面寫著:
女兒到外面耍耍,爹爹勿慮,雪兒會照顧好自己,爹爹先回寧靜島,雪兒耍夠了便自行回去!
邢楓雖氣女兒任性妄為,但同時卻眉頭深鎖,一想到江湖險惡,若是遇上一般人以她的武功尚可應(yīng)付,但要是遇上影月樓的殺手,她斷然不是對手,更何況江湖中不乏奸險之徒,又豈單是武功可以應(yīng)付,邢楓的內(nèi)心不禁一揪。
雪兒自留字出走后,一個人走在熱鬧繁華的街道上。從小到大,她可是第一次脫離爹爹的視線,突然間覺得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有趣熱鬧,她終究不明白爹爹為何寧愿守在寧靜島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