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后,圣上在御書房召見了于謙和陳威,陛下的身旁是興安,以及興安懷抱著的兩歲太子朱見濟。
皇上為兩人賜了座,開門見山地說道:“今日召二位前來,主要為了陜西之事,在給圓真的旨意中,朕只言明令其擔任護經(jīng)使者。然則你此番前去,還另有一重大的使命,朕想交付于你,圓真,你看如何?”
陳威起身道:“小僧何德何能蒙陛下青睞,但不知道陛下有何差使交給小僧,小僧便是赴湯蹈火,也愿意效犬馬之勞,為陛下分憂?!?p> 景泰帝微笑道:“朕知道你一片赤誠忠心,否則也不會為了救朕一命而冒著極大的風險擊殺賊人。你此次入陜,絕非只為護送經(jīng)文,另有一項重大的使命,于卿,你向圓通說明一下?!?p> 于謙拱手道:“臣謹遵圣命!”回身對陳威說道:“自土木堡之變發(fā)生以來,白蓮教漸漸死灰復燃,漸成大明肘腋之患,近來白蓮教在陜西活動頻繁,勢力猖獗,錦衣衛(wèi)同知畢旺已經(jīng)進入陜西剿賊,然收效甚微。陛下此番遣你入陜,是讓你暗中配合畢旺行事,必要時潛入白蓮教內(nèi)部,從內(nèi)部瓦解他們?!?p> 陳威內(nèi)心是崩潰的,前世就是當了臥底才喪命的,怎么回到明朝還要干老本行!便叩頭道:“只恐小僧不諳世事,力有不逮,難堪此任呀!”
于謙道:“你雖是個僧人,然而那日在寺院救駕護主一事,足以看出你膽識過人,絕非等閑之輩。老夫曾詢問過石彪,那日寺外埋伏有眾多賊人,然他們的兩處藏身之所都被你識破,由此看來,你偵查的本事可不小。今日一再推辭,你道陛下和老夫看錯人了?”
陳威忙回道:“小僧絕非此意,承蒙陛下和大人賞識,小僧便是赴湯蹈火,也絕不負陛下圣命?!?p> 于謙道:“這就對了,陜西之行如果順利,陛下一定不會虧待于你?!?p> 圣上道:“圓真,于愛卿對你可是十分賞識呀,朕對你的陜西之行也寄予厚望,聽于愛卿所言,你不僅身負武功絕學,而且腹有詩書,胸有良謀,實乃可造之才,以此來看,你出家為僧,實在可惜。倘若朕封你官職,你可愿意下山?”
聽聞此言,陳威內(nèi)心砰砰直跳,此可謂千載難逢之機也,然直覺告訴他,圣上此言,極可能為試探之言,便回道:“小僧先行謝過吾皇,然小僧現(xiàn)在乃一介出家之人,還俗之事,須得稟明方丈師父,須由他老人家定奪才是。即便小僧身在佛門,只要陛下有用得著小僧的地方,小僧定效犬馬之勞?!?p> 皇上欣慰地笑了笑,說道:“你是知書達理之人,還俗之事,可日后再議。你此番入陜,朕還有一事要囑托于你,白蓮教教眾多為平民百姓,他們生性淳樸,易受人蠱惑,你持朕的手諭,告誡畢旺,切不可濫殺無辜。你們真正要對付的是白蓮教的各宗派頭目,這些人狡猾難纏,多讀過孔孟之學,你可留心處置。于尚書言你善于查探敵情,若是無法打入白蓮教內(nèi)部,則探知到其頭目之所在并殲之,亦可立下不世之功。朕賜你一把折扇,別人識不得,畢旺可認得,關鍵時刻,你可憑此扇從畢旺處調(diào)兵,亦可以此扇轄制他?!闭f著從御案上拿過一把邊框鑲金的折扇,扇面上有皇上的題字。
陳威恭恭敬敬地跪地接過扇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口中呼道:“謝陛下隆恩!”
皇上繼續(xù)叮囑道:“你到陜西,少不了和陜西的地方官吏打交道,切不可輕言你身上所負之命。同時你也可暗中監(jiān)視這些地方官員,看其中是否有人暗通白蓮教眾,或是魚肉百姓,行貪墨之事。對于地方官員的不法之事,你可秘密奏報于朕?!?p> 陳威回道:“小僧謹遵圣命!”
陳威抬起頭來,正好看到興安懷里的太子朱見濟,發(fā)現(xiàn)朱見濟正吃吃地看著自己,皇上也注意到這一點,說道:“這便是太子,我大明未來的君王?!?p> 雖然朱見濟還是孩童,然陳威還是向其叩首道:“小僧圓真見過太子殿下!”
皇上欣然道:“免禮!”從興安的手里抱過太子,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愛憐與期翼之情,這個孩子可是朱祁鈺的命脈和希望之所在?。?p> 皇上忽然對陳威說道:“來,圓真,你來抱抱太子!”
陳威慌忙跪地回道:“小僧不敢!小僧不敢!”
皇上臉露不悅之色:“讓你抱你就抱,難道你想抗旨嗎?”
陳威無奈,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身來,兩股戰(zhàn)戰(zhàn),小心謹慎地接過太子,如履薄冰,只怕失手令太子墜落。他無比緊張地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卻沖著他笑了,陳威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微放松一分。
陳威不明白陛下為何要將尚處于幼童的太子抱到御書房,難道是想讓太子在學語之際便浸淫于國家大政,將來好成為一名有道國君?這位皇上的思維果然與歷史上其他帝王大不相同,讓一個幼兒學習帝王之道,這思維可太過超前了。
陳威看著這個可愛的太子,心中思緒萬千,皇上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位未來天子的身上,然而陳威知道,朱見濟在被冊封為太子的第二年,便不幸夭折了,那對景泰帝將是致命的打擊,本來意氣風發(fā)的大明帝國統(tǒng)治者由此消沉了下去,身體每況愈下。本有中興跡象的大明王朝也在景泰四年之后陷入停滯,不得不說朱見濟之死乃為景泰一朝的轉(zhuǎn)折點。
陳威心里知道明年將要發(fā)生的這一大事,卻不能言說,心中只能暗自慨嘆。倘若這個皇子能逃過此劫,那么多年以后,陳威或許能驕傲地回憶當初,他也是抱過天子的人!
陛下重新抱回太子,眼中充滿無限的父愛,他看著兒子,說道:“朕的江山早晚要傳給太子,那時,朕不僅要留給他一個太平盛世,還要為他物色一批治世能臣。”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威一眼。
陳威碰上了陛下的那道眼神,驚得他差點站立不穩(wěn)。
圣上繼續(xù)說道:“而今北疆瓦剌威脅已不足為患,然我大明自太祖至宣宗日益堅固的國本,隨著土木堡一戰(zhàn)失利而蕩然動搖,朝廷威信掃地,百姓背心離德。朕御極以來,雖然國力漸強,江山日趨穩(wěn)固,但終究無法與諸位先皇在位時相比,朕自知振興大明非一事一日之功,須得我輩君臣同心同德,鞏固基業(yè),為后世之君鋪平道路,唯有如此,才可令大明蒸蒸日上,國富民強?!?p> 陳威能切身感受到朱祁鈺心中對于復興大明的一腔熱血,只是他知道,憑景泰朝現(xiàn)有的國力和政治生態(tài),難以達到。大明的國力自土木堡之變后受到嚴重削弱,國庫虧空,加上各地災害不斷,致使大明的統(tǒng)治者捉襟見肘。
土木堡之變不僅葬送了大明數(shù)十萬精銳,也令前朝一幫治世能臣殉難于戰(zhàn)場,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兵部尚書鄺埜,戶部尚書王佐等盡皆喪命,致使景泰一朝朝臣中,除去于謙等少數(shù)德才兼?zhèn)涞拇蟪?,其他各部和?nèi)閣官員,大多庸庸碌碌,而且滿朝文武幾乎盡數(shù)為前朝舊臣,景泰帝登基之后未對內(nèi)閣、六部和都察院等部門的官僚進行更換,這就無法保證政令暢通。
這一些問題,也許景泰帝自己也意識到了,只不過他沒有進行改革,或是無力改革。
陳威言道:“陛下心系江山社稷,夙興夜寐,為大明嘔心瀝血,可謂大明萬千黎民百姓之福??!小僧祈愿吾皇早日蕩平宇內(nèi),開創(chuàng)盛世偉業(yè)!”
皇上笑道:“你這小和尚倒是挺會說話。”
陳威雙手合十道:“陛下過獎了!”
皇上說道:“依你看來,如何才能開創(chuàng)盛世偉業(yè)?”
陳威答道:“小僧不才,然也知悉,國之興旺,其一在于人,人才乃謀業(yè)之本,太祖得徐達、常遇春、劉伯溫之輩而成大業(yè),開大明;仁宗得楊榮、楊溥、楊世奇之流而有仁宣之治。由此來看,我大明若要迎來中興,開辟盛世,須得大才輔佐方能成事?!?p> 皇上道:“你的意思,是我朝中無人了?”
陳威道:“小僧沒這個意思,然請陛下恕小僧冒昧地說一句,朝中人才濟濟,然實難找到如上述小僧所列之賢才?!?p> 皇上詢道:“依你看來,于大人可堪此大任否?”
陳威道:“于大人乃救世之能臣,不世出之大才,國家柱石,這樣的賢才千百年難遇。然則我大明若想復興,僅有于大人是不夠的?!?p> 皇上道:“想不到你一介小小僧人,見識卻不淺薄,我滿朝文武大臣,竟只有于尚書能入你法眼?!?p> 陳威慌忙跪下道:“小僧萬死,不該妄議朝政和朝中大臣!”
皇上微笑道:“無妨,朕既然詢問你,就希望聽到實話,而不是滿口的歌功頌德。人才說完了,那治國之另一因素呢?”
陳威回道:“其二在于器?”
皇上感興趣道:“哦?說來聽聽!”
陳威說道:“器者,不僅僅為器物也,更是治國安民之手段也。陛下對手銃可熟悉?”
皇上道:“此乃大明開國以來神機營最重要的武器,朕如何不知?”接著放低聲音道:“朕豈不知當日你便是憑此利器救了朕一命,怎么,莫非你對朕另求?”
陳威答道:“小僧不敢,小僧雖然愚鈍,卻也不敢憑微末的功勞而自視甚高,邀功討賞。小僧想說的是,火銃雖然早已問世,然始終未得重視,歷來戰(zhàn)爭皆以刀弓劍戟為主,倘若能對火銃和火炮加以重視并改良,廣泛使用與行伍,則威力不容小覷。若能尋得良匠,對火銃進行全面改良,則可使我大明軍威遠播海外?!?p> 于謙在一旁說道:“臣亦深知火銃之威力,然此物缺點也不少,填裝彈藥太慢,遇到雨天則更是要命。只不知圓真師父要如何改良法?”
陳威在一張紙上畫出了一支后世步槍的圖案,這可令景泰帝和于謙大開眼界。然而陳威一畫完就懊喪起來,自己雖然熟悉各類槍支的原理和構建,但是要在明朝這樣一個科技水平低下的時代造出槍支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景泰帝問道:“這款改良火銃何時能造出?”
陳威為難道:“這還只是小僧的一個構想,短時間內(nèi)難以完成,不過小僧只要造出來,會第一時間呈給陛下。小僧提到火銃,只是想說明器物之改良對于國家的重要意義。大明不僅要改良武器,還要改良車船運輸,改良鋤犁工具,當然了,最重要的是改變?nèi)说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