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總的事業(yè)部下轄3個工廠五百多名工人,包括辦公室、采購、銷售、電商等6個科室,全體職工開會,把五百人的會議室填的滿滿當當。
郭總和兩名分管業(yè)務的副總坐在主席臺上,科室負責人和廠長坐在第一排。后面則是普通員工和一線工人。
劉遠杰和徐煉、張志新等人一起,這次也被安排到了第一排的最左邊。這對劉遠杰來說還是頭一次。
徐煉和張志新因為經(jīng)常被表彰、上臺領(lǐng)獎和做經(jīng)驗交流,對這種殊榮倒不覺得稀奇。
看著徐煉和張志新兩個人一身正裝,神采飛揚,高昂著頭的樣子,再看看自己一身運動服,連胡子也沒刮的樣子,劉遠杰有些自慚形穢。但做戲做全套,既然已經(jīng)決定放棄了,就不要再掙扎了,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反而能讓自己不至于太丟人。
佛系,一定要佛系。
劉遠杰坐下后沒多久,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頭突然從背后拍了拍他。
“科長?你回來上班了?”劉遠杰一回頭,看到是老科長,趕忙站了起來。
“狗屁,什么叫我回來上班了,我不是天天在上班么?”
劉遠杰使勁點了點頭。是呀是呀,你天天遠程遙控我,自己在家遛鳥逗狗跳廣場舞。
“坐坐坐,你是今天的主角,你快坐著?!?p> 想起自己能被郭總親自接見,還多虧了老科長的推薦,雖然自己無力競爭,但還是感覺辜負了對方。
“科長,我辜負你的信任了?!?p> “辜負?你辜負啥了?”
“競爭東寧長廠長的職位呀。”
“哈哈,辜負啥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做的很好?!崩峡崎L笑著拍了拍劉遠杰的肩膀,然后走向了第一排。
電商科雖然是個清水衙門,在整個事業(yè)部也沒什么存在感。但老科長走向自己座位的時候,所有人還是都站了起來,給他讓位置。
老科長也很客氣地一一點頭,側(cè)著身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眼看所有人都走好后,郭總拍了拍麥克風,清了清嗓子說道:“咱們開個短會。大家和我共事三年,都知道我不是個喜歡開會的人,尤其是開這樣的大會,除了年底表彰和總結(jié)大會之外,這是我第一次突然召集大家開會,但今天這個會不開不行,因為整個事業(yè)部最近都人心惶惶,看戲的看戲,唱戲的唱戲,沒人管生產(chǎn),沒人搞銷售,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這樣下去,我們就不是事業(yè)部了,我們就要變成文藝部了?!?p> 郭總開會一向是這樣,不念稿子,沒有程序,有話就說,算是這個老國營廠的一股新風吧。
他的聲音很大,麥克風把聲音放得更大,坐在前排,聲音震得劉遠杰耳膜疼。但看郭總慍怒的樣子,他可不敢做出捂耳朵的動作來。
“我想搞個試點,想破格提拔一個年輕人下去,還專門派到那么遠的東寧市區(qū),你們知道是為什么么?就是咱們事業(yè)部彌漫的這種歪風邪氣。一說起提拔,就像狗看到骨頭一樣,恨不得瘋了一樣撲上去。其他搶不到骨頭的,不管和自己有沒有關(guān)系,也在旁邊加油助威。你們的生產(chǎn)銷售任務完成了?還是你們今年有什么創(chuàng)新舉措給部里爭光了?人家的事情,別的人操的什么心!”郭總越說越激動,一邊說一邊拍桌子。
嚇得臺下的人噤若寒蟬,尤其是徐煉和張志新,原本高昂的頭現(xiàn)在恨不得成90度埋到胸腔里。
“從第一天談話結(jié)束,打電話的、發(fā)短信的、發(fā)微信的,就沒有停過。連集團總部的董事會都驚動了,你們這么有本事,你們怎么不下海去創(chuàng)業(yè)呢?你們這么有能量,宏遠集團事業(yè)部這個小廟怎么容得下你們!”說到這里,郭總幾乎要破音了??瓷先ミ@幾天發(fā)生的事情的確讓他煩的夠嗆。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只有郭總憤怒的喊聲還在空中回蕩。
“同志們呀,我知道你們覺得這是國企,覺得自己的工作很安穩(wěn)。雖然吃不飽,但也餓不死。但是,同志們呀,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吧,這幾年破產(chǎn)重組的廠子還少么?破產(chǎn)之后,大家的待遇怎么樣,你們也都知道吧?在座的都是各位平均年齡都四十歲了,你們重新去應聘,你們能干什么,給人看大門,還是給人打掃衛(wèi)生,你們能干什么,你們心里沒數(shù)么?”
說到這里,郭總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語氣緩和了不少。
“咱們事業(yè)部現(xiàn)在勉強維持收支平衡,但市場每天都在變化,看看其他公司,每年都會推出多少款產(chǎn)品,咱們呢,還拿著三年前的產(chǎn)品打市場。我來事業(yè)部后,每月都把咱們的市場占有率公布給大家,相信大家都看了吧。到了這個時候,不改革不創(chuàng)新行么?”
郭總越說越顯得疲憊,“可是改革創(chuàng)新也不容易呀。這不,一個小小的試點,一個年產(chǎn)值不過百萬的小廠,任命一個小廠長,有多少人打招呼,想辦法?甚至到了經(jīng)銷商威脅要停止代理,三廠工人要罷工的份上,同志們,你們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呀。我就想問問,宏遠倒閉了,事業(yè)部解散了,年輕人出去再找份工作很容易,你們呢?沒了廠子,你們出去能干啥?”
劉遠杰意識到了不僅徐、張兩人頭埋得很低,其他工人和職員也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一艘船,千瘡百孔,水不斷涌進來,我們這些乘客想的不是去堵住漏洞,而是要挖個更大的洞。等船沉了,在座的各位,你們會游泳么?你們好好想一想吧?!?p> 有兩三分鐘,郭總再沒有說一句話,給所有職工時間消化他說的話。
“好了,話已至此,我今天最后一次說這些沒用的話,今后,想要罷工的,可以,我讓你們罷一輩子工。不想代理咱們產(chǎn)品的,可以,隨時可以退出,好聚好散嘛。至于其他城市的市場,我們憑產(chǎn)品憑銷售打市場,我們指望不了,也不想指望一兩個當官的。對總部,我想說的是,既然總部讓我管理事業(yè)部,事業(yè)部就按照我說的做,出了事,我負責任。要是我說了不算,就請總部換人!”
郭總一拍桌子,掃視全場。
“最后,我宣布一件小事,關(guān)于東寧果汁廠代廠長的人選.......”
雖然前面羞愧難當,但聽到郭總的話,徐煉和張志新還是猛地抬起了頭,兩個人還相互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