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尚未反應(yīng)過來,就短暫失去了意識。
待意識回轉(zhuǎn),發(fā)現(xiàn)星沉緊緊抱著他的胳膊,雙目緊閉,還未醒過來。
莫樹根與小癸不知所蹤。
此時他們所處之地已經(jīng)不是地底溝壑,而是一間石室。
張旭輕輕掰開星沉雙手,站起身觀察周圍。
室內(nèi)沒有過多裝飾,只有一張床榻,上面放著四五個疊好的被褥。
床榻前方安置著一只桌子,桌上只有一盞亮著的燈。
桌燈比尋常燈盞要亮一些,散發(fā)出的淡藍色光芒,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由于光芒顏色特殊,房間里也籠罩著一層冷淡的氛圍。
看室內(nèi)設(shè)置擺放,應(yīng)該是有人住的,而且應(yīng)該是多人合住。
那些神官,應(yīng)該不至于磕磣到與別人擠在一間屋子里。
這屋子里住的,大概率是神役。
不知道地底溝壑的那只火獅是什么來路,張旭尚未來及仔細觀察,僅僅一個照面,就被它傳送出來。
它修為到了什么地步,張旭無法想象。
哪怕傳說中快成仙的婁也鳴都無法做到多人空間傳送,它那么輕而易舉的,就傳四人離開。
既然送他們離開,想必它對這些意外踏入自己領(lǐng)地的弱小修者并沒有什么惡意。
又或者,無涯地宮這些人,與那火獅有關(guān)系,火獅誤以為張旭等人是無涯地宮的人,所以將他們傳送了上來。
不論怎么說,張旭都非常擔(dān)心莫樹根和小癸。
他和星沉算是運氣較好,被送到此處,若是莫樹根與小癸被傳送到那些神官旁邊,可就麻煩了。
莫樹根修為受損,至今未恢復(fù),張旭估摸他現(xiàn)在修為應(yīng)該在練氣四階或者五階。
對上葉神官或者玄石,勝算都不大,更遑論這里還有其他神官,若是遇上多名神官,甚是兇險。
想到此處,張旭憂心如焚,想快些找到莫樹根與小癸。
但是他身邊還有星沉,他一個人帶著星沉,萬一與敵人對上,很難護她周全。
張旭決定還是先送星沉出去,再回來找莫樹根和小癸。
星沉被張旭喚醒,雙手揉著眼睛。
“張旭,我做了個夢,夢到我們?nèi)チ说氐住!毙浅撩悦院馈?p> “那不是夢,此地兇險,我們先離開?!?p> “那小癸呢?還有莫樹根?!毙浅磷罘判牟幌滦」锪恕?p> 張旭結(jié)了保護陣法,護住星沉。
還怕不保險,在陣法里面又施加了一層浩氣作為護罩。
最后張旭強忍痛苦,將剛得到的血火,從丹田中分出一縷,放在陣法和浩氣中間。
他現(xiàn)在勉強能控制浩氣與血火二者相互不排斥。
浩氣與血火在陣法覆蓋下,隱去光芒。
做完這些以后,張旭才開口道:“我先送你出去,再回來找他們。”
說完張旭輕輕打開石門,不想驚動外面的人。
星沉像是有什么話要說,但是看到張旭閃身出去,就緊緊跟在他后面,不再出聲。
周圍這一片看來都是神役居住的地方,只有大同小異的一些房間,并沒有什么特殊的。
地宮結(jié)構(gòu)復(fù)雜,此處有好幾條通向其他地方的道路。
先前進來的時候,張旭是沿著邊緣小路走的,并沒有經(jīng)過中心地帶。
如今要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從此處出去,就可能穿過中心地區(qū),遇上大量神祠人員,甚至神官。
張旭選擇其中一條路,帶著星沉走過去。
前方越走越暗,大有通往地底的趨勢,張旭及時止步,帶著星沉原路返回。
重新選擇道路,張旭這次選擇了一條與方才方向相反的道路。
這條路上也沒有岔道口,直直地通往一個方向。
行至道路盡頭,只有一個空蕩巨大的丹室。
丹室比隱園后山的丹室大出許多,有隱園后山丹室五六倍大小。
就連中間擺放的丹爐,都比隱園后山的大出不少。
爐火熄滅,但是爐上閃著不尋常的光芒,偶爾還有陣陣青色漣漪蕩過,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間丹室,應(yīng)該也是玄石的,起碼也跟他有很大的關(guān)系。
一想到玄石用這只寶貝鼎爐,做過那么多缺德事,張旭就氣血翻涌,覺得玄石暴殄天物。
與其將這么好的東西留在這里讓玄石糟蹋,不如自己帶走,日后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張旭對星沉道:“你不是喜歡醫(yī)術(shù)么?這只丹爐不錯,等你以后醫(yī)道有成,可以拿來煉藥?!?p> 說完將丹爐收進自己的小空間。
星沉聽說這么漂亮的丹爐,以后要給她用,開心地瞇起大眼。
丹室后面應(yīng)該不簡單,但是張旭并不打算長久停留,于是帶著星沉繼續(xù)原路返回。
現(xiàn)在從神役居所通向外面的路,只有兩條了,一條大路,一條小路。
張旭選了小路,大路可能直通地宮中樞。
這回走出去不遠,就聽到細碎的談話聲。
此時旁邊的岔路上又出現(xiàn)一些神役,那些人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張旭和星沉。
“什么...人......”
“人”字卡在嗓子眼里未說出口,張旭星潮出鞘,一個來回之間,那些神役已經(jīng)殞命。
張旭二話不說,劍氣掃過,前面那些神役也無聲倒地。
帶著星沉繼續(xù)向前。
前方是一座大廳,張旭沿著墻壁悄悄過去,干凈利落地解決了里面的人。
大廳神役比先前遇到的那些修為要高些,衣著打扮也略有不同。
大廳前方并排擺放著三把石椅,應(yīng)該是為所謂的神官準備的。
看來這里除了玄石和葉神官,還有另外一名神官,只是張旭至今未遇到。
大廳中央鏤空,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洞窟,朝下望去黑漆漆的,黑暗中間帶著些許黃色光點。
洞窟周圍以石欄桿圍住,防止一些修為低下的神役掉下去。
洞窟上方懸浮著一只巨大光球。
光球上面覆蓋著淡藍色水汽,乍看過去朦朦朧朧的。
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水汽組成各種畫面不斷變化著。
時而像是一副地圖,時而又有一些場景畫面閃過。
光球畫面變換到地圖時,張旭與自己一路行來的軌跡相互對比。
這圖果然就是無涯地宮的地圖,張旭快速記憶地圖。
記憶地圖的過程中,張旭發(fā)現(xiàn),光球上出現(xiàn)的那些場景,居然是地宮內(nèi)部各處投影。
投影很小,張旭無法操控光球,只能大致判斷是哪個地方。
不好!
有這光球在,說不定玄石等人早就發(fā)現(xiàn)他們進來了,得趕快離開。
他們此時所處的大廳,名為“海波平”。
很奇怪的名字,但是張旭此時無心細細考究其來歷。
按照地圖,從海波平左右兩側(cè)的門里出去,一直向前,通過連接兩座建筑的石橋,就能到地宮前面,出了前廳,就能到來時的地道。
張旭背起星沉,速度像是快要飛起般朝地宮前廳而去。
穿過巨大石橋,順利進入地宮前廳,張旭松一口氣。
離出口不遠了。
就在此時,張旭暗道不好。
地宮前廳里站滿了人,全是神役。
葉神官站在堂上,面帶微笑,看起來溫柔親和。
原來他帶人在此守株待兔。
“小友果然實力非凡,我就知道小友能從地底出來。”葉神官笑著開口道。
看來張旭等人去往地底的事,他也知道。
張旭道:“所以,梯子是你撤的?”
他們還真是,黑色階梯突然消失,只是懷疑地底特殊詭異,從來沒想到,居然是被上面的人發(fā)現(xiàn)了。
“玄云梯是我所造,不想給未經(jīng)邀請、擅自來訪的客人使用,怎么?不應(yīng)該嗎?”
葉神官聲音溫潤好聽,非常具有迷惑性。
張旭沉默,表面上不動如山,暗地里悄悄放出浩氣,試探周圍,伺機逃脫。
“老夫葉全山,是滄波神祠的主神官,也是這無涯神宮的主人。”
出乎張旭意料,葉全山居然開始自我介紹。
“神明憐憫眾生,要天下無災(zāi)殃。
我等信仰神明,自然是想護持一方百姓,為了回風(fēng)城的百姓,可以說是耗盡心力。
卻不想包括小友在內(nèi)的很多人,對我等有諸多誤解。”
葉全山語氣溫和哀傷,一副蒙受大冤屈,不被世人理解的態(tài)度。
“唉,實不相瞞。”葉全山輕嘆一聲,繼續(xù)開口,“我等在這地下安家,猶如老鼠蟲蛇般見不得光,實在是迫不得已?!?p> 說著葉全山滿含熱淚,看向廳內(nèi)的神役,“我們這些人,從開始信仰神明的那刻起,就將一切都奉獻給了神。
為了神明,我們愿意一生待在地下,但是我們也希望獲得別人的理解尊重,尤其是那些歲歲年年受我們保護之人?!?p> 葉全山是真的會演戲,下面的神役們都開始落淚。
張旭若非在隱園后山見過玄石的所作所為,怕是真的會相信他們是被自己是誤會了好人。
見張旭神情冷漠,不為所動,葉全山繼續(xù)道:“老夫知道小友是看到了玄云梯上的懸魂珠,不愿相信我。
但是那些懸魂珠,也是無奈之舉。
世道動蕩,民不聊生,冤魂野魂太多了,多到地獄都不愿收他們。
任由他們游蕩人間,又會給生者帶來無數(shù)傷害,所以我們將他們暫時收容在懸魂珠內(nèi),待日后時機成熟,一并送往地獄?!?p> 葉全山半真半假,說了許多,為了取信張旭,他又道:“我們之所以將懸魂珠放在那里,也正是因為,小友之前去的地方,疑似接近地獄。
我們?yōu)榱藢⒛切┗昶撬腿サ鬲z,才在此處建造地宮,以求地獄能接納它們。
我說的這些,小友應(yīng)該會相信吧?!?p> 說到此處,葉全山停頓,看著張旭被燒到扭曲的面容,道:“燒傷小友面容的,也并非凡火,而是地獄之火。”
葉全山以為張旭的臉是被地底的血火所燒傷,于是將血火來歷和盤托出。
張旭實在沒想到,自己吞噬了那么多的,居然是地獄火,實在匪夷所思。
當然,張旭對葉全山所說的話,持保留態(tài)度。
“葉神官多年來守護百姓,實在是辛苦。那么敢問神官在此處等我,又是為了何事?”
張旭不信葉全山將他堵在這里,就是為了陳情訴苦,向他編謊話,訴說自己的不容易。
“呵呵呵?!比~全山輕笑,“能闖入我無涯神宮,可見小友是為了追查城內(nèi)邪祟而來,又能從地底安然脫逃,可見小友很有本領(lǐng)。
老夫不由得生出些愛才之心,想請小友入我神教,做滄波神官?!?p> 這葉全山看著不到三十歲的樣子,卻一口一個老夫,看來他真實年紀應(yīng)該不小了。
張旭心想自己還是改不掉根據(jù)外表判斷年紀的毛病。
葉全山突然來一手招安,恐怕也沒安什么好心。
“還請神官恕罪,我既有信仰,又有師門,怕是入不了貴教。”張旭拒絕。
“既然如此,你這邪教徒就莫怪老夫心狠了?!?p> 葉全山居然一言不合就翻臉,語氣瞬間冷了下來,說話間武器就朝張旭刺來。
此刻張旭也想學(xué)莫樹根罵娘了,這人什么東西。
修養(yǎng)比起玄石來可差太多了。
玄石跟張旭打了一輪,玄石都還一口一個小友,語氣親切的不行。
到了葉全山這兒,話不投機,一開口就扣邪教徒的帽子。
葉全山的武器活像一把魚叉,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的漁民手里坑蒙拐騙來的。
張旭閃避葉全山的攻擊,不愿戀戰(zhàn),帶著星沉火速向出口而去。
圍在他身邊的神役,被他身上的浩氣擊翻在地。
葉全山自然不會放過張旭,飛向張旭逃走的方向,大片神役跟在他后面。
會飛真的了不起,縱使張旭疾速運起霸王決,不到片刻,葉全山還是攔在了前面。
“張旭,你一個人跑?!币恢蔽撮_口的星沉,勸張旭一人離開。
張旭自然不理會她的胡言亂語,一手抓著星沉,一手持劍,正面對上葉全山的魚叉攻擊。
能讓葉全山拿在手里當武器使的,自然不是普通魚叉。
葉全山魚叉這一擊,力道居然勝張旭三分,張旭虎口隱隱發(fā)麻。
要知道,自從學(xué)了霸王決,張旭出招向來以凌厲霸道取勝,少有人能在力道上讓他吃虧。
是因為葉全山境界比他高出許多的原因嗎?
很顯然,這一招葉全山也沒有撈到好處,握著魚叉的右手不住發(fā)抖。
“呵,邪教孽障,倒是小看你了?!比~全山冷哼一聲,講出來的話更難聽。
經(jīng)過方才一招,葉全山不想再短兵相接,只想速戰(zhàn)速決。
身后跟著那么多神役,要是此戰(zhàn)失了顏面,對他日后領(lǐng)導(dǎo)滄波神祠大有影響。
既然對戰(zhàn)無法取勝,就只能境界碾壓了。
張旭覺察葉全山意圖,急急運轉(zhuǎn)浩氣。
葉全山不知修的是何功法,身上氣息涌動,張旭卻分辨不出來是何種。
這氣息像極了水之氣,張旭又能明顯感覺不是水之氣,奇怪非常。
葉全山氣息暴漲,直到身上藍色波濤滾滾,像是身處江河湖海之中。
波濤瞬間沖向張旭,張旭站在星沉前面護住她,浩氣在身前形成一個厚屏障,將波濤攔在外面。
“如果你只有這點本事的話,那你就死在這里吧,小孽障。”
雖然放出的波濤不能靠近張旭,葉全山嘴上還是不饒人。
“魚躍滄波!??!”
葉全山很中二地喊出招式名字,魚叉舉到頭頂,滾滾波濤向魚叉涌去,波濤中出現(xiàn)成千上萬的藍色魚群幻影。
當頭頂藍色光芒開始耀眼的時候,葉全山向張旭的方向揮動魚叉。
波濤巨浪帶著無數(shù)幻影魚群向張旭而去。
隔著浩氣,張旭被波濤淹沒,甚至能看到周圍幻影魚身上淺色的血管脈絡(luò)。
波濤和魚群不斷沖擊浩氣罩,張旭持續(xù)往護罩里面輸入浩氣。
看著張旭吃力抵擋,葉全山這個狗東西不講武德,自己藏在波濤后面偷襲。
魚叉一下刺破浩氣護罩,洶涌浪潮與魚群幻影全數(shù)順著浩氣裂縫刺入張旭身體。
張旭身體承受不住,皮開肉綻,血霧彌漫在空氣中。
星沉吃力地扶住張旭快要倒下的身體。
“孽障,死吧?!比~全山追命的聲音又傳來。
張旭強撐身體,不管不顧地調(diào)動丹田內(nèi)的地獄火,熊熊烈火撲向葉全山以及他身后的神役。
“啊啊啊?。。∧跽?!”
火海中葉全山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張旭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昏迷中的張旭,隱約感覺到,好像是星沉吃力地想背著他走。
可是他又高又重,星沉根本背不起。
她只好拖著張旭,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拖著張旭走幾步,休息一會兒,繼續(xù)拖著他走。
就這樣,張旭感覺他們走了很久很久。
張旭想對她說,讓她不要管他,自己趕快走。
可是現(xiàn)在的張旭,身體四肢好像都不屬于他自己,他根本控制不了,話根本沒辦法從嘴里講出來。
張旭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一片黑暗里,仿佛斷了和世界的聯(lián)系。
只有遍布全身的痛,和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提醒他自己還活著。
張旭知道那哭聲是星沉的,他想出言安慰,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嘴在哪里,要怎么說話。
他想挪動四肢,讓拖著他走的星沉能輕松一些,可是他好像與自己的身體失去了聯(lián)系。
張旭掙扎著,直到痛苦和哭聲都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