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張騰的夢······
侍女達瑪似乎很鐘情于她講述的故事里的吳文貴,幾次細細描寫吳文貴的心里活動,甚至隨著吳文貴的喜怒而升高或壓低聲音,拉珍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但她還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對,興致濃濃地聽著,尤其是當聽到達瑪模仿吳文貴粗粗的聲音跟老二急的這段:
“這個孩子好歹是給我娘的法事出過力的,改個口不行???你的心眼子能不能用在正處,操這閑心干嘛,我要是不愿意賣她,再把你叫回來是吃飽撐的啊,再說了,你的貨我不可能不給你一個交代,就悄沒聲地處理了啊,你這火是沖我來的嗎?意思是?”老二看吳文貴的火上來了,也不敢再裝牛了,馬上陪著笑臉說:
“吳哥,你還不知道我的臭毛病,喜歡犯個二,您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就當我放了個屁,啊,咱們還是說正事吧,您是說那買家明早還來是吧,這就好了,我剛回家把解藥拿回來了,幾下子就能把這——孩子的啞病治好?!眳俏馁F皺了皺眉頭問:
“解藥?怎么回事?她重了什么毒?”老二不以為然地說:
“也不是中了什么毒,我就是喂她吃了一點東西,讓她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而已,本以為她能不能說話都不會影響到賣的價錢,可誰知還弄出這么個亂子來,讓我不得不回去討要一下解藥,唉,我這個腿啊差點跑斷了,因為怕買主走了,簡直小跑著弄了個來回,這不還是沒趕上!”吳文貴停頓了一下,問:
“討要解藥?那解藥沒在你自己家里?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打算讓這孩子以后能說話?”老二晃了晃他那碩大的腦袋,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
“嗯,我沒想那么多,能出手就行了唄,還考慮以后干什么——”他忽然看見吳文貴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趕緊改口說:
“哦,是我考慮不周,這不,我跑著把解藥拿回來了嗎,啊,有人嗎,拿杯水過來!”老二不想跟吳文貴再糾纏于這個問題,唯恐再惹毛了這個“財神爺”,趕緊叫人端水。有村民應聲進來,拎了個大茶壺和幾個茶碗,給幾個人就地擺好,倒上水,又出去了。老二從褲腰里摸出一個小紙包,撕開了,從里面倒出一些綠色的藥面直接進了一個茶碗,就見那些藥面一沾水竟然冒出一些火苗子,幸虧碗是放在地上,要不然水非灑了不行,老二被那火苗子嚇得本來半蹲著的身子猛地往后一坐,正好坐到半截子磚頭上,硌得他一嗓子尖叫,隨后又罵:
“哪個缺八輩子德的把這玩意兒放在這,害得老子屁股差點開了花!”吳文貴內(nèi)心一陣厭惡,卻沒有發(fā)出火來,只是順手撿了起來拎去了墻角,冷冷地來了句:
“一定是剛才做法事時需要的,但忙著收拾時,可能忘在這了?!崩隙黠@感到了吳文貴對自己態(tài)度的冷落,齜牙咧嘴地爬起來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忙忙活活地就去端那碗藥,等到他走向小珠子時,吳文貴卻站到了他面前擋住了去路。老二有些著急地說:
“吳哥,你攔我干什么,不是說要治這——孩子的啞病嗎?”吳文貴伸手接過那碗藥,說:
“我先問你,這碗里的解藥是什么?”老二摸著腦袋說:
“你要問我這是什么,嗯,我確實問了那藥師一句,他回答說是什么銅?!眳俏馁F又問:
“他沒告訴你,把藥放進水里,會冒出火苗子吧?”老二搖搖頭:
“肯定沒有啊,要不把我也嚇了一跳,這是什么鬼藥啊,跟變戲法似得,竟然會冒這么高的綠火苗子出來!”吳文貴端起藥放到了窗臺上,老二在他身后叫:
“別呀,你不是說要治啞病嗎,干嘛放那啊,讓她喝下去呀。”吳文貴回身說:
“我信不過你,這是什么藥啊,還會冒火苗子,這萬一喝下去人死了,咱們可什么都剩不下了?!崩隙钡弥比氯拢?p> “你是不了解我們村的那藥師,他可是什么病都能治的,再說了,我可是給了他錢的,他怎么會坑我呢!快點讓她吃了吧,沒問題,肯定能治好的?!眳俏馁F又問:
“那我再問你,之前你給這孩子吃了什么藥,才讓她啞巴了。”老二再次摸摸頭說:
“這我也問了藥師了,他說是半,半,半什么——啊,半夏,就是這個詞兒!”
“半夏是什么?”
“誰知道是什么!反正我說只是想讓一個小孩子說不出話來,他就給了我一些熬好的湯汁,說是就是這半夏,等我按他說的給這——孩子喝下去后,她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混賬!什么東西!”聽吳文貴罵,老二急了:
“你罵我呢?”吳文貴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連忙說:
“我不是罵你,是罵那個藥師,怎么就不說清楚,這要是吃錯了藥,孩子連命都得丟了,不行,我得問問,哎,外面有人嗎?”他這一嗓子,剛才端水的那個村民又進來了,吳文貴吩咐說:
“你且去前面那個村子,把劉大夫叫來。”村民問都不問是誰,扭頭就走了,看來這個劉大夫是遠近很有名的。老二真是累了,也不跟吳文貴再矯情,干脆坐下來一起喝水,直到劉大夫進來。吳文貴從懷里掏出一吊錢塞到他手里,問:
“劉大夫,問您個事,您知道這‘半夏’是什么東西嗎?”那劉大夫攥著手里的錢,有些受寵若驚,似乎想對得起這吊錢,不住嘴地說了一大堆:
“半夏色白、圓形、辛辣,這些特質(zhì)都符合乾卦的特點。它又生長在地下(地代表坤),那就構成了上面是坤卦、下面是乾卦的‘地天泰’卦。有了這個卦象,它剛好對應的病象就是上乾下坤的‘天地否’卦。而半夏最擅長治療的一個病就是痞證。”吳文貴聽得有些暈,問:
“這半夏,是中藥材?”那劉大夫不喜別人的打斷,接著說:
“首先我們看一下半夏的來源:半夏是天南星科植物,多年生草本——半夏的塊莖。這個植物大多生長在山坡、小河或者小溪邊的陰濕之地。在藥類法象上,我們把半夏歸屬于濕化成類。也有的人認為半夏應該歸屬于燥降收類,這也有道理,但是我們認為歸屬濕化成類更帖切。因為從卦象上看,半夏是白顏色、圓形、辛辣,這些特質(zhì)都符合乾卦的特點。這個像乾卦一樣的藥物,它又生長在地下,地代表坤,那就構成了上面是坤卦、下面是乾卦,構成了“地天泰”卦。
那么我們一看到這個卦,馬上就反應出來,它剛好所對應的病象,上面是乾,下面是坤,叫‘天地否’卦。談到否卦,我們就馬上可以聯(lián)系到半夏最擅長治療的一個病就是痞癥。那么我們接下來談一下半夏的藥效。它的直接作用,第一個作用就是治療痞癥。什么叫痞證呢?從卦象上其實已經(jīng)說明問題了,‘痞’是天氣不能下降,地氣不能上升導致的一個病證,把‘否極泰來’的這個‘否’加個病字旁就成了‘痞’癥了。其實它的真正的病癥可以理解為‘上熱中寒證’,也可以說叫‘心肺熱、脾胃寒’的病癥,從臟腑來說是這樣,心肺熱而不降,脾胃寒而不升。那么經(jīng)典方里,包括半夏瀉心湯、生姜瀉心湯、甘草瀉心湯、黃連湯、旋覆花代赭石湯等等,雖然它治療不同特點的痞癥,但總的病機其實就是心肺熱、脾胃虛寒或者脾胃寒濕。在這里半夏代表的一個重要角色就是可以溫胃降逆。另外,配伍干姜可以升脾之陽氣,用黃連、黃芩來分別降心肺之氣,同時清心肺之熱,它就構成了一個轉‘否’為‘泰’的這么個正?,F(xiàn)象,其實核心要點,也就是這個方的君藥,都是半夏,這是治療痞癥。?”吳文貴耐心地聽完劉大夫這如“天文”一樣的藥理解釋,剛想插話請他轉入正題,誰知談興正濃的劉大夫說:
“那么我們下面看看半夏的用法?!币宦犨@個,吳文貴又來了耐心,就聽劉大夫說:
“半夏一般可以內(nèi)服。內(nèi)服有兩種方法,大多數(shù)是炮制以后再用,也可以生用。炮制品里面有姜半夏、有清半夏、有法半夏。個人喜好不同,但是事實上呢,這幾種半夏是不一樣的;還有一種半夏比較少見,就是鮮半夏。
這個姜半夏是用的生姜加明礬,清半夏就光用的明礬,也就是白礬。法半夏用的甘草石灰水來炮制的。?其中法半夏這個石灰其實是很有毒性的,它是個大熱有毒的藥。有些患者用了以后,胃里會很難受。清半夏大家知道,它這個白礬制的,它是比較酸寒;而半夏是辛溫的,酸寒加辛溫,其實把這個半夏的性全部都改了。有點像做了個變性手術,把一個爺們兒變成了一個娘娘腔。這種方法炮制確實可以減弱毒性,但是呢我們認為這個炮制已經(jīng)讓半夏的優(yōu)勢喪失殆盡。它沒有特點了。稍微靠譜一點的是姜半夏,包括姜半夏里面也有明礬。
我們建議用半夏,應該遵從經(jīng)方里面的,半夏用溫水浸泡,洗上若干次,洗去黏滑以后就可以用了。為了安全起見,你可以加生姜,生姜與半夏一塊用,剛好可以解毒。這種半夏我們在臨床用比較安全,也不會出現(xiàn)什么毒性反應。一般它的劑量可以用10克到30克,或者50克不等,直接生用可以。但是如果你要是擔心的話,你就用一些姜半夏。
另外一個,半夏就是可以外用。我們剛提到的吹鼻取嚏法可以治療五絕。這個五絕病是一個急癥。比方說有自縊的、被墻壓倒的、有溺水的、或者夢魘的,或者是產(chǎn)后昏迷的,這幾種都是一些急癥,都可以吹鼻取嚏,他馬上就可以蘇醒過來,包括小兒驚風也可以吹鼻取嚏。
另外半夏外用,還有一個美白的作用。在《本草綱目》里記載,面上有黑氣的,我們用半夏,把它在小火上焙干,然后研成粉末,然后再用米醋把它調(diào)一下敷成面膜,完了的時候不能見風,因為半夏是比較辛溫的,不能見風。一天可以敷若干次,從早到晚一天三遍,或者五遍。連續(xù)做上三天。每次用皂角湯把它洗干凈,大概三天以后,就會發(fā)現(xiàn)面瑩如玉。
不過皮膚過敏的人使用要注意,我建議可以先小劑量的實驗一下。先在手上試試,你看你手是不是變白了。然后在額頭或者是下巴頦試試。因為有的人這個面部過敏,非常明顯。稍用一點他臉馬上都紅。面部過敏的不能用這個方法。這是半夏的外用法······”吳文貴終于耐不住性子,打斷他的話直接問道:
“劉大夫,你知道這半夏可以使人成為啞巴嗎?”劉大夫愣了一下,說:
“我是見過半夏的,南方的山上,每到春季來臨的時候,背陰處就會長出這種翠綠色的植物,可是這種植物的毒性非常厲害的。我曾用這半夏做過藥丸,成分為半夏和蜈蚣,半夏是取自早春高山之巔第一茬半夏塊莖,蜈蚣必須是六年以上藏于山峰縫隙的老蜈蚣,曬干后,一同研成粉末,用蜂蜜調(diào)和,制成這種藥丸。高山之巔的半夏已很難找,山峰縫隙中的老蜈蚣更為難找啦?!眳俏馁F覺得劉大夫并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剛想再問一遍,不想劉大夫又開始講:
“半夏這個名字非常雅致有格調(diào),常出現(xiàn)在各種藥名詩中,用作時令詞,如明代鄭文康的藥名詩‘半夏里來知母健,忍冬歸去亦忘憂’。馮夢龍所輯的民間小調(diào)集《掛枝兒》里也收錄了一首通俗易懂、雅俗共賞的?藥名歌:想人參最是離別恨,只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黃連心苦苦地為伊擔心,白芷兒寫不盡離別意,囑咐使君子切莫作負恩人。你果是半夏當歸也,我情愿對著天南星徹夜地等。
《植物名實圖考》還記載了半夏的一個別名叫?蝎子草,因為花序的梢上翹如蝎尾,據(jù)說被蝎子螫了,以根敷之,能夠止痛。其實半夏本身就足夠螫人了,它的塊莖含有許多粘液,其味辛辣戧喉,在古代醫(yī)藥書籍中被列為毒草類。
半夏的塊莖含有多種有毒成分,主要是刺激性的皂毒甙和草酸鈣針晶,以及其他有毒的生物堿。?極少量半夏就會令人口舌麻木失聲,攝入較多則會對口腔、咽喉、消化道粘膜造成強烈刺激,導致腫脹疼痛和嘔吐,若大量攝入可能會喉頭嚴重水腫,呼吸困難而死。在古代史書和小說中出現(xiàn)的“啞藥”其中想必少不了生半夏的成分。而用以治病的半夏都須經(jīng)過炮制,需要用水泡一個星期,每天漂洗三四遍,洗去粘液,然后再曬干或烤干。如果粘液洗不干凈,就會‘?令人氣逆’。如果要以半夏入藥,還是需要慎重一些。”吳文貴知道,再這么講下去,估計天亮也不會說出個所以然的,所以他不抱希望地問道:
“那您知道,這人如果服用半夏致啞,服用什么銅能再說話嗎?”不想劉大夫肯定地回答說:
“少量硫酸銅溶液致啞,中度的話會瞎,重度的話會死。
三國時,諸葛亮率軍南征至云南西洱河,遇四口毒泉,其中一口為啞泉。時逢天氣好生炎熱,人馬飲用了啞泉水后,一個個說不出話來。后來幸得一智者指教,復飲安樂泉水,隨即吐出惡涎,便能言語。?
為什么飲用啞泉水后會說不出話來呢?其實,啞水是一種含銅鹽的泉水,即硫酸銅(膽礬)的水溶液,稱為膽水。這種膽水飲用后會使人惡心、嘔吐、腹瀉,言語不清,直至虛脫、痙攣而死。解毒的簡單方法是摻進大量石灰水,使與之起化學反應生成不溶于水的氫氧化銅和硫酸鈣沉淀。這里的安樂泉,即為堿性水,能使銅鹽生成不溶于水的沉淀物。
在一些戲折子中,有用‘啞藥’讓服藥者變成啞巴的情節(jié),這種啞巴雖然不能開口講話,但有良好的聽力,能聽懂別人說話,并作出相應的動作,這就與一般的聾啞人不同?!畣 值囊环N理解是失語,即不能說話。失語者能聽到語言,但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所謂只聞其聲,不解其意,也就不能作出正確的回答。失語與服用藥物關系不大,因此,也不支持有‘啞藥’之說。”吳文貴無奈地準備放棄:
“唉,我是問,如果服用半夏致啞,怎么才能治好,你卻告訴我,這硫酸銅也是可以使人致啞······”誰知劉大夫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說:
“以毒攻毒嘛,如果服用適中量的硫酸銅自是可以使半夏的毒解掉的?!眳俏馁F大喜過望,看來老二拿回來的是硫酸銅無疑了,他又問:
“這硫酸銅要是倒入水中會冒出火苗嗎?”劉大夫的頭搖得象不浪鼓,讓劉文貴的心又一下子涼了,但是劉大夫又說了下面的話:
“金屬鉀遇水會冒出火苗,很多時候的硫酸銅都不純,會有少量金屬鉀摻入,也并不會影響藥效?!?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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