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峨山書院在清明過后頒布了不論世家大族還是官宦百姓,家中幼學(xué)以上的女子均可通過書院測試就讀峨山。
此文書在錦城轟動一時,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傳至天下。
當(dāng)安之澄將錦年傳喚到書房問她是否愿意和哥哥一起去峨山書院時,她剛剛從春英嘴里聽說了如今街頭巷尾的普通百姓在熱火朝天的討論女子入學(xué)一事,并且是爭論不休。
她回父親愿意的,父親欣慰的點(diǎn)頭笑看她溫和的雙眸隱含深深的笑意,就好像看透了她心中所有隱藏的心思。
父親說他會將此事報予京中祖父知道,之后會派下人專門為她準(zhǔn)備入學(xué)所需的文房四寶,至于合適的穿著衣物,母親那里自會為她準(zhǔn)備妥當(dāng)。
她欣然接受。
不過,父親也說了一件不好的事,從今之后,她必須每日五更起來到書房接受父親的教導(dǎo)直到入學(xué)測試之際。
錦年同樣欣然接受,雖然她自認(rèn)為曾專門在南宮世家私塾里接受先生教誨的她想來通過峨山書院小小的測試不在話下,不過看見父親臉上甚是正視此時如此上心的模樣,錦年自覺的不能讓他失望去。
作為書法大家的父親,能夠親自教導(dǎo)于她也是她的榮幸。
當(dāng)然,她答應(yīng)之際跟父親提了一個條件,明日她要去一趟只存在傳說卻很少人得見的“方覺寺”。
父親同樣笑著應(yīng)允,她的心思在父親面前無所遁形。
離開書房,她沿著鵝石鋪成的小路穿過已經(jīng)兩側(cè)充滿綠意的花廊,有些話她終歸是無法向父親和盤托出的。
花廊的盡頭有一處花亭,她走進(jìn)亭內(nèi),隨處尋了地方倚欄而坐,眼睛眺望著一眼看到的后花園,心思是千頭萬緒理不清。
清明時節(jié),她連個祭亡家人的墳冢都找不見,再生為人,她不僅丟了南宮的姓氏,也失去了一切認(rèn)祖歸宗的資格,無人明白她內(nèi)心深藏的悲涼和彷徨。
也許,只有方覺寺一行,才能給她一個答案,一個讓她可以靜下來的答案。
前一日,她書信給了謝子宸,若如當(dāng)初二人之間的約定,他此時還愿意同她一起去的話給她一個回話,可一天過去了,她卻久久沒有等到音信,這讓她難免心中以為他定是不愿意了,卻也應(yīng)該告知她方覺寺的具體位置才是,難道他連這都不愿意告予她,如此……她該怎么辦?她的心沉入幽底,一望無際。
自從醒來后,她心思沉重,做事猶猶豫豫,連她自個都覺得不像是她,若依過去的南宮沫,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哪里還會像如今這般等在家中,早已騎馬絕塵而去,堵在了他的人前,甚是清高冷傲的直接綁他回府,在南城,就連曾經(jīng)暫居的中宮嫡子她也不曾畏懼過他,也將他給欺負(fù)的哭過。
那已經(jīng)是久遠(yuǎn)久遠(yuǎn)事了,不過是前塵往事煙消云散,錦年眼底隱見盈盈淚光,稱霸南城,驚艷天下的南宮沫已是白骨一堆,她如今不過是一個沉盡在悲痛里無法自拔的膽小鬼安錦年而已。
“小姐,王家公子的回信到了”,春英的話讓她一個愣神,許久后,她才慢慢的清醒意識了春英說的話。
一個激靈,她忙不迭的起身奪過她手里的木盒。
書信被放在了盒子里,她著急的打開清香撲鼻。
王家公子還真是何處都不忘體現(xiàn)他出自瑯琊王氏這個曾經(jīng)頂級閥門的公子風(fēng)范,就連一封書信都比別家來的貴重。
當(dāng)看清里面內(nèi)容,她一瞬間豁然開朗,隱隱輕松躍上眉梢。
“英兒,派個人同母親通稟一聲,就說我出去散散心”。
春英離開后,她攥緊手里的盒子,邁步出了花亭。
清風(fēng)和朗,陽光明媚,澄凈天空不見一絲云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回時錦年連腳步都?xì)g快輕盈了許多。
謝子宸信中所說的明樓是錦城非常有名的酒樓,明樓地處繁華鬧市,上下兩層,白墻灰瓦,甚是雅致,門前掛著兩串大紅的燈籠,門頭黑色牌匾卻是金色的“明樓”二字,又甚是庸俗。
錦年反倒不能理解酒樓主家的想法,難道是為應(yīng)雅俗共賞之意。
到了門口,自有跑堂的接應(yīng)引進(jìn)大堂,大堂中間設(shè)有一個高臺,小二見她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高臺上垂落的紅色錦帶,知她是第一次來,笑意爽朗而不諂媚的給他介紹說那是夜里舞姬們登臺表演時用的道具。
她倒是第一次聽到酒樓居然也有伶人表演助興,難免心里好奇的問他這難道不是青樓才有的。
小二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的收回眼神低垂頭,她才驚覺自己說了怎樣不得了的話,一個閨中女子居然說起青樓來詳細(xì)了解不說,還居然面不紅耳不赤,雖然她帶著面紗,小二也是看不出來。
可是從他低聲到微不可察的笑聲里,她覺得他是這么個意思。
錦年突覺不好意思,轉(zhuǎn)身朝著二樓的樓梯口去。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她的三哥。
在南宮沫還未進(jìn)宮前,她曾經(jīng)有一次好奇青樓是什么樣的,他的好三哥覺得她不應(yīng)該如此沒見識,就帶她去見識一番,她扮成男子,說是南宮家的遠(yuǎn)房親戚,三哥帶她去了南城最為出名的花樓,一路輕車熟路,可見他是常客,那里的大堂也搭了這樣的一個臺子,但是比這里的高了許多,同樣從中空的頂層垂下紅色的錦帶,不過,花樓的臺子四周圍了一層透明的輕紗,三哥告訴她,說那是清官第一次接客時先要站在臺子中央,四周輕紗遮擋,若隱若現(xiàn)的容顏和絕魅的身姿透過那層薄紗吸引觀看的客人們一擲千金。
后來三哥還因帶她出入青樓被大哥和父親知道了后好一頓教訓(xùn)不說,武將家的公子吃板子當(dāng)然少不了的。
還未跨上樓梯的錦年就聽到了有人在二樓喚她,她順著聲音仰起頭,見是她的兄長安謹(jǐn)言,一身騷氣至極的孔雀綠長衫,玉冠束發(fā),襯托的他更是膚白俊美,翩翩兒郎。
接著又從兄長身后走出一人,墨色長衫,身形俊朗,矜貴清冷,正是王家玉郎,她如今都想不明白,玉,瑩潤清透之物,就謝子宸這小麥膚色怎么擔(dān)得起“玉”字一字。
謝子宸朝下俯視著她,微微淺笑一下,沖她招了招手。
錦年頓生怒意,她要不是一個什么東西,不打個招呼罷了,招手算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