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現(xiàn)實與夢境
“對不起!小燭對不起!”她背靠木柱慢慢滑下,濕冷的地面冰涼冰涼,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眼前一切好像在旋轉,漸漸虛空……
就在這時,牢門口傳來幾聲呼喝,緊接著一陣參差雜亂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柳蓁下意識地轉過頭,好像看見了一張白凈斯文的臉,那張臉,她曾經多么嫌棄?。〉@一刻她又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生生刻進自己的眼睛里,很澀很疼,鉆心地疼……
“救……救小燭……求你……”她向他伸出手,難過地閉上雙眼。
“快!追上她追上她!她偷了本小姐的錢袋子!”
一眾小廝丫頭前赴后繼把一塊黑泥球摁倒在地。
柳蓁歪著脖子叉著蠻腰,立在黑泥球面前,高高在上地說:“敢偷本小姐的錢袋子,你膽子可真大!春桃姐姐,把她扔進京兆尹的大黑牢里,我聽說呀,黑牢里別的沒有,老鼠可是一堆一堆,專咬小偷的屁股!”
黑泥球拼命掙扎,總算掙出一只手來,捂住自己的屁股哭喊道:“不要不要,不要咬小燭的屁股,小燭再也不敢偷錢袋子了!”
眾人一聽,那聲音細細軟軟的,竟是個小女娃!
春桃上前把黑泥球扶起來,使帕子給她擦擦臉,可算露出點兒模樣來。
“你叫什么?小豬?哈哈,笑死人了!誰會管自己叫小豬?”六歲的小柳蓁繞著她轉了兩圈,撇撇嘴說:“看你呆頭呆腦的,也只能叫小豬了?!?p> 小燭才四歲,本來發(fā)音就不準,此刻又驚又懼,哪里聽得出小燭和小豬有什么不同。
她害怕地抱著自己小小的身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好姐姐,小燭再也不偷你錢袋子了,你可千萬不要把小燭送去喂老鼠,好不好?”
“好呀。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偷錢?你家大人不給你銀子花嗎?”在那時的柳蓁眼里,想花錢,問爹要就行了,干嘛要出來偷!
小燭很羞愧,扯扯自己身上破爛發(fā)臭的衣服說:“我家沒有銀子。但是嬤嬤很餓,病的很重,我想偷點錢給她買饅頭吃?!?p> “啊,你倒是個孝順的小偷!”小柳蓁又上下打量她一陣兒,突發(fā)奇想說:“你家在哪兒?本小姐有很多銀子,可以買饅頭給你嬤嬤吃?!?p> “真的嗎?”小燭兩眼冒出小星星,好高興呀!
“使不得呀小姐!”春桃趕緊阻止。
柳蓁:“為什么不行?”
小燭:“大姐姐,嬤嬤真的很餓,求求你給她點饅頭吃吧。”
春桃一臉黑線,把柳蓁拉到一邊:“小姐,您可是左相之女,不能隨隨便便聽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的話。要是有人心懷不軌,傷著您了,那可如何是好!”
小柳蓁覺得春桃說的十分在理,大聲吩咐道:“本小姐要去給她的嬤嬤買饅頭吃,你們這些人一定要保證本小姐的安全,要是把本小姐傷著了,小心我爹打斷你們的腿!走吧!”
“……”春桃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趕忙打發(fā)一個機靈的小廝回府上找些身手好的府兵來。
后來,小柳蓁真的給小燭的嬤嬤買了饅頭,親自送過去,但遺憾的是,那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嬤嬤已經咽氣多時了。
那天,小燭趴在嬤嬤身上哭了很久很久,柳蓁看她實在可憐,就把她帶回了宰相府。
從此兩人朝夕相處,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小燭!”
數(shù)不清是第幾次了,柳蓁從驚叫中醒來,攥在手里的不再是濕透的衣裳,而是溫暖柔軟的緞被。
靠近床頭的矮幾上放著一個小巧別致的熏爐,一縷一縷好聞的香味飄蕩在鼻端。
“小姐,您今晚兒用蘇合香呢?還是奇南香?用奇南香吧!皇上前兒個剛賜給相爺?shù)?,聽說只有后宮里得寵的娘娘們才能分到一點,咱們相爺好大的面子呢!”
那丫頭巧笑倩兮的樣子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手一伸……
不見了!
門板叫人從外頭拉開,蘇儒豐領著一個大夫打扮的老頭兒走進來,后面還跟著個小書童。
他對老頭兒做出請的手勢,小書童趕緊搬來凳子說:“師傅,您坐?!?p> 老頭兒啥也沒說,坐下,一手搭在柳蓁的腕子上,一手捋胡子。
柳蓁一直沒什么動靜,只呆呆地盯著自己的右手看——剛才,她就是用這只手去摸小燭,然后小燭便不見了。
她肯定是怨她了,才不肯讓她碰到。
一滴眼淚落下來,在淡粉色的緞面上快速暈開,變成一朵寂寞的小花。
過了一會兒,老頭兒帶著他的小書童走了,走之前好像還交代了幾句,但是柳蓁并沒聽仔細,一如之前幾次那樣,她不想理別人,別人也不敢理她。
蘇儒豐沒走,在剛才老頭兒坐過的凳子上坐下,慢慢地說:“大夫瞧過了,你的風寒之癥已經好的差不多,再喝兩幅藥鞏固鞏固便會無礙。左相大人那邊已得了信兒,一切等你病好后就能啟程回京。至于小燭姑娘……”
聽到這兒,柳蓁猛地抬起頭,一反剛才生無可戀的態(tài)度,眼里既有期待又有忐忑。
蘇儒豐明白那眼神的意思,安撫地說:“荊州太守劉兆不日就會派兵圍剿玉駝山,在下會跟著一起去?!?p> “謝謝……蘇大人!”她低下頭,緊緊地咬住唇。
此時此刻,除了道謝,柳蓁不知還能說什么。她在他面前,除了狼狽就是狼狽,爬墻的狼狽,坐牢的狼狽,偏偏還自以為了不起跑去逃婚,結果不過是更加狼狽!
“柳小姐好好休息吧。”蘇儒豐起身,出門時又加上一句:“事情已經發(fā)生,還請柳小姐保重身體,在下定會全力以赴!”
要說劉兆也不知著了什么魔,自從那日聽完蘇儒豐一通歌功頌德的瞎話,內心竟隱隱生出一股豪情萬丈的趕腳。
他把這種趕腳歸因于反正想不想出兵都得出,既然如此就好好干,一旦皇上就喜歡他這種腳踏實地樸素無華的工作風格呢!
心系百姓?那種高帽就免了,他這輩子為官幾十載一直都努力心系自己,百姓是個什么鬼!
不過嘛,好話不嫌多,好事不嫌晚,老了老了博個愛民如子的美譽也挺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