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恩威并施
乖巧的丫環(huán)應(yīng)聲而入。
魏昇一早注意到她,卻沒出聲,只友好地朝她點了下頭。
小燭連忙不好意思地垂眸,屈膝還禮。
她暗地里想,這個叫魏昇的人,初見時自稱末將,說明他也在軍中待過,很大可能就是在將軍麾下。
觀此人面目,膚色黝黑,但衣領(lǐng)脖頸處卻相對白皙,多半是烈日下曬黑的。
以將軍大人對他的賞識程度,留在軍中恐怕職位不低,卻甘愿來此做個芝麻小官,不知能幫上將軍什么。
小燭無聊地聽他們說起各自近況,文淵偶爾插話家常。
這時外頭傳來親衛(wèi)的通傳:“將軍,冶令大人求見?!?p> 屋內(nèi)三人皆是“終于來了”的表情,唯有小燭站的筆直,準(zhǔn)備迎接新來的大人。
林涂一接到鎮(zhèn)國將軍上山的消息,就穿衣戴帽緊趕慢趕跟了上來。
前日林沐濯現(xiàn)身祖宅,一堆親近的把他圍的風(fēng)雨不透,林涂擠了半天連人家衣角都沒摸到。
第二日他偷懶在家,卻忽聞將軍巡視冶監(jiān),等他趕去黃花菜都涼了。
這次終于布好眼線,可算逮到和將軍見面的機會。
赤羽衛(wèi)通傳的工夫,林涂努力調(diào)整呼吸,擦擦額上薄汗,理理頭頂官帽,自覺一切妥當(dāng),邁步進去。
屋里只有一張四方木桌,林沐濯端居左側(cè),魏昇坐右側(cè),兩位同桌而坐相談甚歡。
林涂觀測這局面,眼前一黑,匍匐在地:“下官……下官參見將軍。之前對魏監(jiān)作多有得罪,是下官腦子糊涂,狗眼看人低,還請將軍和魏監(jiān)作念在不知者不罪的份兒上,給下官一次改過的機會?!?p> 魏昇瞧著將軍眼色,含笑道:“冶令大人這是做甚,下官可承受不起,大人還是快些起身吧?!?p> 林涂趕緊去看林沐濯,后者還是木著臉,不做表態(tài)。
他這個樣子,就是心里不爽。
林涂哪敢起,繼續(xù)跪著說:“事發(fā)后,下官就知道錯了,幾次找魏監(jiān)作都被擋在門外。將軍,下官真的不知魏監(jiān)作是您的人,否則就是借下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尋魏監(jiān)作的不是呀!”
“照叔叔這話,若是換了旁人,換了沒權(quán)沒勢的,您就可以肆意欺壓了是吧?”林沐濯把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越發(fā)沒個好氣。
“不不不不!”林涂知他最恨欺軟怕硬狗仗人勢那一套,腦袋當(dāng)即搖成撥浪鼓,“為官一日當(dāng)忠于職守不圖私利,不以官威欺人不以官銜壓人,將軍當(dāng)日告誡之語,下官時刻銘記在心。求將軍饒下官這一次吧,下官發(fā)誓,若有再犯定自行請辭,世代不再為官?!?p> “叔叔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處并及時加以修正,本將軍還是很寬慰的。”林沐濯對魏昇努了下嘴,示意他把林涂扶起來,“雖然您上任不足一年,也該懂得官場上的一些門道,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得先查清楚對方底細再去燒,像您這樣愣頭青般魯莽行事,這火就容易燒到自己身上?!?p> “是是,將軍教訓(xùn)的是。下官日后一定謹言慎行?!绷滞咳穗m站起來了,腿還是軟的,背后的官服更是浸濕一大片。
魏昇搬了把椅子給他:“冶令大人請坐。”
“不用不用,下官站著就好?!睂④姶笕藳]把他劈兩半,已屬不幸中之萬幸,他還敢坐著?
“叔叔還是坐吧。有些話,坐著說便是叔侄之情?!绷帚邋偹懵冻鳇c笑模樣。
林涂扶扶歪掉的官帽,在椅面的一角坐下來。
小燭走過去為他斟上茶水。
“叔叔嘗嘗,這是新下的紫筍茶,皇上賜的。”
御賜之物,不可不喝。
林涂拘謹?shù)睾攘艘豢?,急忙夸道:“好茶,真是好茶?!?p> “叔叔說得對,的確是好茶?!绷帚邋崎_茶蓋,撥弄著碗中茶湯,悠悠地說,“這么好的茶,放眼整個朝堂能讓皇帝陛下不吝賞賜者寥寥無幾。素不才,能成為這少數(shù)人中之一,叔叔認為憑的什么呢?”
“自然是因為將軍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
林沐濯搖搖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賢能者不計其數(shù),能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也大有人在。叔叔,您記著,想得帝王心,除了政績功勛外,最重要的是盡忠二字?!?p> “下官對將軍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鑒吶!”林涂咚的一聲,直挺挺跪到他腳邊,一副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證明的神情。
林沐濯見狀,故意撩起裙裾,翹著二郎腿拉開些距離,語聲淡?。骸叭ツ瓯緦④娏ε疟娮h從林家眾多有資歷有才能的同族里單選你出來,你道為何?指望你年輕力壯多開兩口礦井?還是指望你功績斐然平步高升?你上躥下跳,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何談忠心?哪天政敵攻訐,你就是本將軍最大的隱患!”
“將軍,下官沒想給您惹麻煩。是那個叫沈佳的,他說魏監(jiān)作仗著有人撐腰在礦山一帶作威作福,下官承將軍大恩,怎么著也得為將軍做點事,便想替將軍教訓(xùn)這樣的奸猾之徒,所以才……”
“冶令大人,沈佳是察院段主簿的外戚子侄,而段主簿則是御史大人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您猜,御史大人的背后又是誰?”魏昇每說出一個人物,林涂臉上的肌肉就抖動一下,等聽到最后那個問題,便徹底昏了頭腦攤軟在地,“您為將軍盡忠,卻偏聽小人挑唆,下官若一味與您糾結(jié),豈不正中敵人下懷?”
林涂恍然悔悟,當(dāng)時只以為姓魏的無法無天敢把直屬上司拒之門外,原來人家是不愿與他一般見識。
“將軍……”他爬起來,頭抵地面,慚愧地說,“下官有眼無珠不辨是非,這就請辭回家種田!”
“叔叔,本將軍屬意您的忠厚,才愿把冶令之位交于您。您若現(xiàn)在回去種田,那誰來給本將軍監(jiān)察各坊兵器制造情況?”
林涂一臉不可置信,他險釀大錯將軍還愿意委以重任?
林沐濯收起周身冷意,一團和氣道:“好好當(dāng)您的冶令大人,明日本將軍會找個由頭把沈佳發(fā)落了。以后行事前先跟魏昇商議,不要再被人當(dāng)?shù)妒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