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嚴言,癌癥晚期,沒幾天可活了,我身邊當然也有人幸災樂禍,有人虛偽討好,可更多的是愛我的人啊,我的親人朋友照顧關(guān)懷著我,在我面前永遠保持最溫暖,最安慰人心的笑容,可一轉(zhuǎn)頭,我看到的是他們偷偷的抹眼淚,眼眶里面是不肯輕易掉下的淚水。
他們以為我看不見,但是我全都看見了。
在我的身上插滿了管子,我閉著眼,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遭受著折磨,像微弱又尖銳的針,扎進毛孔里,侵入血肉中,我連呼吸中都能感受到全身在歇斯底里的叫囂著,血肉模糊,我有時候會做夢,夢見那些癌細胞在我體內(nèi)擴散潰爛,我的眼睛不再清明,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我耳邊是母親抽泣而又克制的聲音,她像小時候一樣,哄我入睡,輕柔的拍打著被子:“乖,言言睡覺了?!?p> 后來,醫(yī)生給我用了一種止疼的藥,我不再那么痛苦了,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保持著清醒。
回光返照,不過如此。
我睜眼看到的是母親一夜白了的頭,是父親蹲在醫(yī)院門口,滿地的煙頭。我外婆不知道的,很久沒給她打電話了,都瞞著她的,但是我又害怕她以為我忘記她了。
我有一個很要好的閨蜜,十多年的朋友了,中學一起逃課,高中約著出去玩的那種。
再后來,她工作了,我繼續(xù)學業(yè)。
一個共同的理想支撐著我們之間的友誼,割不動的,文字工作者,多么贊美的一個詞。
我生病了,要懷著遺憾和痛苦死去,她一次也沒來看過我的。
不是無情,是比別人更多的多愁善感。
換做我站在她的位置,我想都不敢想的。
她來過,偷偷的在病房外看著我,看了好久。她眼里的痛苦和悲傷滿溢進房里,我聽得見也看得見。
她是寫公眾號的,我經(jīng)常讀她的文章,很有趣味和個人風格的,可最近那個公眾號,連配圖都是黑白的。
她在里面寫了一段話,她說,離開的人總比留下的人要瀟灑。
小芳是照顧我的護士,一個愛臉紅的姑娘,人美心善,她小心翼翼的拔出插在我手腕上的針頭,每次看到我手腕上青青紫紫的一團,總是自責不已。
她最近告訴我,我要換主治醫(yī)生了,說是剛剛回國,主動請纓過來的,問我認不認識。她說叫方止薄。
不認識的,生命里從來沒出現(xiàn)過的名字。
我最近越來越嗜睡了,總是跟人說著說著話,就莫名其妙的睡過去了,他來的那一天,我模模糊糊的透過微白的光,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一身白大褂。
那時候的窗簾是拉開的,有細碎的陽光散落在他臉上,斑斑勃勃的,是姣好的輪廓和清雋的面容。
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見我醒來,他朝我微微一笑,眼神溫柔極了,他說:“你好,我叫方止薄,是你的主治醫(yī)生,請多多關(guān)照?!?p> 充滿磁性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我那時候精神不濟,很難集中精力去應付一個人,只能努力扯出一個笑,算是禮貌的。
他走后,我的陽臺多了一盆花,紫色的桔梗,陽光為它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它向陽而生。
一個將死之人如何向陽而生呢。
方止薄來了之后,整個醫(yī)院的年輕護士和醫(yī)生們都活躍起來了,年輕有為,長相英俊,標準的黃金單身漢一枚。
但對于大量的或含蓄或直白的表白,他禮貌而疏遠,像極了西方故事里的紳士。
那次我剛走出病房,緩慢的像廁所走去,母親在我房里放了尿盆,我從來都沒用過,潛意識里,我還是一個正常人啊。
在醫(yī)院的走廊里,我看見了小芳和方止薄,很尷尬的。
小芳臉紅的將手里包裝精致的盒子遞給他,眼里充滿了期待和羞澀。
在我看來,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拒絕的,小芳太可愛了。
可方止薄還是禮貌的拒絕了,他說:“對不起,我喜歡的人正看著,收不了的?!?p> 我正看得興起,突然見小芳轉(zhuǎn)頭往我這個方向看,我趕緊急匆匆的躲進拐角里,心慌慌的。
我偷摸的看了一眼,那方止薄眼神挺好,像多長了只眼睛似的,笑瞇瞇的看著我,有一束光折射在她金絲邊框眼鏡上,有些狡詐。
我莫名有一絲絲心虛,扒拉了下頭發(fā),垂著頭跑路了。
自從方止薄來了以后,我的陽臺每天都會多一盆花,或是百合,或是滿天星,又或是向日葵,看著那一片春意盎然,心情確實是會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