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將岳金霖館長送出一里多路,方轉(zhuǎn)身回家。
在送岳館長的途中,遇到了三四位村民,那些村民中有些是認得岳館長,這岳館長可是十里八鄉(xiāng)的大人物,經(jīng)常與族長、富紳的座上賓哩,林二啞巴撿來的閨女與這樣的大人物走在一道,還有說有笑,看來這小姑娘不簡單啊,眼神中止不住對林二啞巴一家便高看了幾眼。
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可以說這就是勢利,但這就是人性,無可根除——天生是要尊敬比自己強的人、輕視比自己弱小的人的,哪怕是那些慈善家,往往對那些他們布施的對象心里也是有著強大優(yōu)勢感的。
想起他們先前對阿爹的倨傲,現(xiàn)在對自己的眼神中表現(xiàn)出的討好敬仰,心里隱隱覺得甚是解氣。
夭夭與岳館長并肩而行,說說笑笑,一直送到村口,幾乎讓全村的人看到了她與大人物同行,她方才返回,目送著岳館長騎著黑毛毛驢走出多遠,才返身回家。
在村里的路上,有一些村人喊住她與她客套,她也做出熱情有禮的姿態(tài),與這些人一一回應(yīng)。畢竟他們并不是什么大惡之人,不過是普通人而已,自然有著普通人的缺點,不可能寄希望于人人都像林壯志家人那般,對阿爹阿娘那樣親熱。
況且她還要在這村里生活,自然也不好給村人臉色看,她也懂得眾口爍金、積毀銷骨的道理。
走回了家,阿娘與阿爹臉上都笑開了花,剛剛在與岳館長的寒暄中,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岳館長此來的目的,竟然是要聘請他們的女兒為館中先生,雖然之前聽女兒略有提及,但此刻口中事變成真實事,他們還是興奮不已,他老林家就將有個做先生的女兒了,那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哩,話說這與祖墳沒啥關(guān)系啊,這可真是山神爺爺?shù)馁n福啊。
林二娘提出一個大竹籃,竹籃上蓋了塊紅布,對夭夭說,“閨女兒,走,去拜山神,讓你阿爹在家先做飯,咱倆去!”
包子沖那竹籃大叫,那里面鹵肉的味道真好聞啊。無論是包子的本能,還是邪佛對口腹之欲的不舍,都對那里面的東西極度渴望。那可是林二娘剛剛從鹵肉店中購回的哩。
“好吧,好吧,給你!”說著夭夭就掀開紅布從里面捻下兩塊肉放在地上,哎喲如果這邪佛能放棄吃生物的毛病,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林二娘看到那兩塊鹵得金燦燦豬耳朵落在地上,心里本能地一緊,畢竟窮日子過習慣了,她可習慣不了這等暴殄天物。但看到女兒眉開眼笑的臉,便忍住了。有了這么個寶貝女兒,她還有什么其它的東西舍不得哩,做人莫要太貪心。
夭夭看到包子將兩塊鹵肉熱情似火地吞下,又抬起渴望的小眼睛,鮮紅的舌頭還不時伸出口外舔舐,更是開心——看來它是品得出這肉味兒的,又往地上投了幾塊。
有好心慣就用舍得用資本去培養(yǎng),希望他能改了好吃活物的臭毛病。
這下林二娘實在忍不住了,開始教育這暴富而入奢的女兒:“女兒,什么東西都是有神仙在的,土地有土地神,稻谷有稻谷神,食物也有食神,看到你如此浪費食物,必定會懲罰于你的……”
聽著阿娘的嘮叨,夭夭低下頭,悄悄地瞪了包子一眼,都怪你。包子也反瞪了她一眼,不管她,自顧自吃起來。阿烏阿烏忒香忒軟了,狗生首遇。
見夭夭擺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林二娘便說不下去了,心里不禁自責起來,哎喲,瞧我這碎嘴子,這是干什么喲,這么好的孩子不就往地上放了幾塊肉么,至于這樣被你教訓么,老婆子你這碎嘴子得扔掉了。這樣想著,嘴巴里就來了個神轉(zhuǎn)折:“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況且這包子也很是討喜,連我都想喂它來著?!?p> 被她這神轉(zhuǎn)折引來心花怒放的可不止夭夭一個人,還有包子。
包子巴巴地抬頭望著林二娘,可林二娘的手還是穩(wěn)穩(wěn)地攏在袖子里,就是不肯伸出來,半點也沒有將語言變成行動的征兆。
包子大叫了幾聲,以示抗議:“哎喲,這老太太……真是……,連狗兒都欺騙……真是……汪汪”
夭夭抿住杏口,強壓著自己不笑出來。
包子迷著眼瞅著這個憋著壞笑的丫頭,汪了一聲后,轉(zhuǎn)過頭去,賞了夭夭一個肥肥的背影。
夭夭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勉強止了笑說,“阿娘,不如這盆肉就放在家中,我們在于食檔中再買些,這樣才顯得對山神爺爺敬重嘛!”
對于夭夭的提議,林二娘很是滿意。
當下兩人又從村里的小食檔買了盤鹵肉,夭夭摟著阿娘的胳臂,就往山神廟走去。
日頭接近中天時,兩人一狗終于出現(xiàn)在了山腳,他們的旁邊便是一個山神廟。
山神廟距離村莊不過三里路,林二娘雖然背很駝,但走路并不慢,不多會兒兩人便來到山神廟。
夭夭之前下山時,阿爹林二爺便帶她來此拜過,因此對這個山神廟還算熟悉。
與尋常山神廟相比,這座山神廟算得上恢宏大氣了,它青磚黑瓦,三間房屋,中間是山神廟的主殿,一側(cè)是廟祝居住地,廟祝是個頭發(fā)全白的老爺爺,一直含著淺淡的微笑看著他們兩。一側(cè)是專門擺放祭品的地方,香油、香燭……等等
中間主殿上并沒有樹立山神像,而只是立著一座木牌,這木牌高約半丈,通體烏黑發(fā)亮,上面用金粉寫著一行字:伯勞山澤神位。
林二娘將食物擺在神位前,跪在神位下面磕了三個響頭,又閉門合掌靜默了十幾息,才站起身。
夭夭也如法炮制,也在神位下面的蒲團上跪了下去。
包子大喇喇地坐在夭夭身邊,對,你沒看錯,就是坐著,盯著神位看。
在林二娘與夭夭往回走的路上,包子為夭夭解除了之前的一個疑惑:為什么山神廟中不立神象而只立木牌?
“所謂山神河伯,往往是妖怪或有德之人的鬼魂,得到了地脈的靈力,而成為一地之神,護佑一方,以得到一方百姓愿力的加持。正常情況下山神自會托夢讓人塑造神象,以贏取大眾的相信,而獲得更多愿力加持!但若力不配位,就不敢塑造神象,以免被其它妖怪或鬼魂盯上。”
包子的這些解說,夭夭聽得甚是專注,她原本就來鬼神之說感興趣,再加上這伯勞山神廟就在身邊,想不到山神還有說法。從其解說中,夭夭了解到,這伯勞山山神可能力量并不足夠強大,所以不敢塑立神象。
想不到做山神,還有這個擔心,竟然怕人來踢館,這山神做得也真是相當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