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雪山之巔
泛著寒光的利劍直沖葵紛兒面門而來,卻在咫尺之處停下,她看清了那個身影。
那是一個人,但他的血肉都呈干枯之象,身無半分生氣,卻仍舊能夠活動,很顯然是一個傀儡,但卻不知是被誰所控制。
那傀儡似乎不能傷害葵紛兒,劍鋒從她面前轉(zhuǎn)開,再度向著葵鏡玥刺去。
他是沖著葵鏡玥來的!
危險當前,葵鏡玥立即抽身后退,傀儡也緊跟在前,他也看出了這傀儡是尸傀,身如銅鐵、無知無覺,可以說與那虺蟒的身體一般無二。
葵鏡玥抬劍揮開傀儡的劍,旋身徑直切向了他的頭顱,卻見那傀儡身形異常敏捷,彎腰躲過,轉(zhuǎn)眼又閃身至其身后,一劍向他揮去。
那傀儡太過迅速,葵鏡玥躲避不及,后背被劃傷,便慌忙與那傀儡拉開距離,卻也不忘將葵紛兒護在身后,雖然剛才傀儡沒有傷她,卻不能確定這不是操控之人的計謀,在葵紛兒的安危上,他不能冒險。
可他護在葵紛兒身前,背后的傷口也便暴露在葵紛兒面前,“師父,我們快走!”她站起身拉住葵鏡玥的手臂,面露擔憂。
葵鏡玥自知目前不是這傀儡的對手,也欲帶葵紛兒逃離此處,兩人便向亂蠱閣外沖去。
可就在沖出門的那一刻,另一具傀儡突然閃現(xiàn),手中鐵斧向著葵鏡玥斬去,生生將他們逼退,而也在凌亂屋內(nèi)的另一側(cè),又一個持劍的黑色身影出現(xiàn)了。
一共三具傀儡,堵住了他們所有逃跑的路,而這與虺蟒一樣堅硬結(jié)實,卻比虺蟒還要靈活迅速的傀儡,增為三個后,無異于阻斷了他們所有生路。
“紛兒,這些傀儡好像不會傷害你,我將他們引開,你便立刻逃!”葵鏡玥握緊了劍,他不想冒險,但陰陽之力輕易不可再用,如今這生死之局,他只能冒險讓葵紛兒先逃離。
“我走了師父怎么辦?”葵紛兒搖頭,既然這傀儡可能不會傷害她,那她自然就是葵鏡玥最好的盾牌,她怎么會走,將他一人留在這里面對危險,“徒兒不會離開的,既然他們不會傷我,那我此時便是你最好的盾牌?!?p> “紛兒!”葵鏡玥擰眉看她,“我永遠不會拿你去冒險?!?p> 葵紛兒愣住了,三具傀儡在此時一齊向他們沖來,葵鏡玥便伸手將她推了開,自己向亂蠱閣深處沖去,想要那傀儡引走。
傀儡速度驚人,也就是一息之間,手中兵刃便近在咫尺。
葵紛兒是不會離開的,她反手抓住葵鏡玥,抱住了他,并以自己的身軀為盾,迎上了那寒芒。
那兩具傀儡的確停下了攻勢,最后一個卻不停手,劍鋒直指葵紛兒,葵鏡玥見此,便抱著葵紛兒轉(zhuǎn)身,那一劍便徑直刺入了他的后背。
“額……”他悶哼一聲,趁機反手一劍斬下了傀儡的頭顱,那傀儡便僵硬倒地,沒了動靜。
“不,師父!”葵紛兒緊緊支撐著葵鏡玥,她本是想保護他的,卻為何還是被他保護了,拜他為師,這數(shù)年里,她報答給他的,竟只有拖累嗎?
“你為何不走?”葵鏡玥抱著她,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壓在她身上,兩人便坐倒在了地上,他著實有些累了,身上傷而愈,愈而又傷,他真的已經(jīng)快要到極限了,“紛兒,為師好累……”
可是,他雖然斬了其中一具傀儡,仍舊還有兩具傀儡,不會因為同類被殺而有所傷感,他們沒有情感,只會為目標而行動。
具傀儡一同沖來,葵鏡玥卻無力再抵擋,他多少猜到了是誰想殺他,操控傀儡的人并不想傷害葵紛兒,剛才之所以向她出劍,不過是為了讓他去擋,那個人,倒還真是了解他的心思。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再提不起力氣了,因為終歸她會是安全的。
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一襲白衣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亂蠱閣內(nèi),只一揮手,無形之力震出,那兩具傀儡便化作了飛灰。
“葵鏡玥!”那人容顏可論絕色,三千青絲如雪,赤紅如血的雙瞳,額上一道深紫紋印,與方才葵鏡玥額上的紅色紋印曲同異工,他眉眼之間盡是怒色,“你又不聽我的告誡,擅自跑來!”
葵紛兒記得他,他是那日突然出現(xiàn)在她房中的鹿里,他竟與葵鏡玥相熟,為何她在百葵谷中時從未見過他?
“鹿里……”葵鏡玥抬頭瞧了他一眼,神色終于放松下來,“你怎么不早點來,多令我挨了這一劍……”
“你就是個瘋子?!甭估飻Q眉,滿是怒意的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我?guī)阕摺!彼坪醺緵]有看見葵紛兒的存在。
“等我片刻,”葵鏡玥休息了片刻,使力坐直了身子,看著面前的葵紛兒,他伸手摘下她的鐵面,那張帶著傷疤的臉上是驚魂未定的神情,還依稀有著淚痕,他便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紛兒莫怕,結(jié)束了?!?p> “你的傷,要盡快處理,讓我看看!”葵紛兒想要看他的后背,葵鏡玥卻攔住了她。
“紛兒,此事你無需擔心,你還沒告訴我,你想救他嗎?”葵鏡玥柔聲問她。
葵紛兒卻一時想不起是誰,“救誰?”
“鐘逸離,你想救他是嗎?”葵鏡玥便提醒她。
她便想起了身中毒蠱,還在山巔的鐘逸離,“我的確是想救他,但……”但已經(jīng)找不到解藥了。
“為師知道了。”葵鏡玥輕笑,帶著血跡的嘴角勾起,依舊是那么明媚的笑容,若不是經(jīng)歷了一切,葵紛兒會以為他只是不小心劃破了衣服,蹭上了臟污。
“師父……”她突然抬起手,想要幫他抹去那血跡,可他卻突然消失不見了,與鹿里一起,如同幻覺消散一般,不見了蹤影,只留一朵血紅的蓮花在原地,周圍的其他無絲毫變化。
“師父?”葵紛兒愣愣地看向四周,找不到葵鏡玥的一絲蹤影,她想起鹿里說的話,才意識到是鹿里將他帶走了,可卻不知為何,一顆心懸著,放不下,卻還感覺有些空落落的。
捧起地面上的紅雪蓮,葵紛兒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回到這雪山之巔,鐘逸離還在那里,命懸一線,等她將鐘家兩兄弟醫(yī)好,她就要回百葵谷去找葵鏡玥,到那時,她也許會弄明白這是為什么。
可若不是真到那一刻,誰都不知道未來那一刻會發(fā)生什么,也不會知道面臨的路途是多么曲折,如同荊棘地獄,刺的人體無完膚,卻后退無路,唯有迎著那痛與苦向前,似乎走過了荊棘,便會是一片坦途。
但誰也想不到,走過了地獄,仍是深淵。
南冥山的山頂,白雪皚皚,終年不化,那一片雪白的荒蕪,血的赤紅之色是那么的刺眼。
“哥哥……”山頂?shù)娘L卷起積雪,再度飄落,漫天的雪花,那個少年嘴角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衫,又染紅了層層白雪,是這片荒蕪中唯一鮮艷的色彩,那刺目的紅,刺得人心都在痛,“哥哥……”輕輕地呼喚著他,鐘逸離的眼眸低垂著,似乎連抬眸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毒蠱在他體內(nèi)肆虐,他體內(nèi)已再無一分完好之處,連痛感都已經(jīng)被麻痹,只剩下了疲憊、困倦,他很累很累,覺得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做一個長長的夢,一個長到醒不過來的美夢,可他暫時還不想睡去,他還想再眷戀片刻,自己身處的那個懷抱。
鐘罄訣緊緊地抱著他,雙目早已濡濕,聽著懷里人傳來的呼喚聲,他遲疑了很久很久,忍著隨時都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輕輕地回了他一聲,“我在,哥哥在這里?!?p> 聽到了回應,鐘逸離淺淺地笑了,“太好了,哥哥活下來了……”像個被滿足的貓兒一般,他蜷縮在那個溫暖的懷抱里,笑的開心,而后卻又突然露出了難過悲傷的神情。
“哥哥,我可以……喜歡你嗎……”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小心的似乎是一個犯了錯害怕被責罰的孩子,那么的膽小,害怕做錯了、說錯了,便會失去。
鐘罄訣的手顫了一下,他張了張口,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沉默,鐘逸離沒有表現(xiàn)出失望,“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我真正的哥哥,逸離,是被撿回來的孩子。我愛你,哥哥,這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錯,但我從不后悔……我從不奢望你會愛我,從一開始,我就只是想一輩子跟在你的身邊而已……”
蒼茫雪中,葵紛兒靜靜捧著一朵赤紅的雪蓮站在不遠處,眼中積滿了痛苦,她還是沒能救下鐘罄訣,也便沒能救下那個少年,鐘逸離,那個雖看上去邪惡,卻只是因為懷著一份不該有的愛,太過小心翼翼地活著,而扭曲了自己的少年。
“不,不,哥哥同意了,同意你喜歡我,哥哥也會學著去愛你,試著去愛你,我們不必管這世間如何,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活著,你要哥哥做什么都可以……”鐘罄訣流著淚說著,而當他低下頭時,看到了懷中少年已安然閉上的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