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無奈,而有希望的
?。?p> 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在說他。
若辭頗為賭氣地在心里罵了一遭,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剛才真是幼稚。
她是從來不過分珍惜自己的。
呵,沒準不是從來。
大概是小學幾年過得太舒坦,舒坦得她都要忘記了人間疾苦。
平時父母也時常吵架,她習以為常。從最開始到驚慌失措,到自責自怨,再到你們愛咋咋關我咋地,中間歷經了怎樣的心路,或許她自己都說不明白。
大多數事情,早就忘了。
她見過母親咄咄逼人的質問,以死相逼的挽留,也見過母親淡然瀟灑的離開;見過父親卑微的道歉,見過他煩郁的躲避,也見過他釋然的告別。
她似乎由始至終就是一個錯誤,是一場連施害者都算是被害的蓄謀的成果。
她是父母雙方的一個疙瘩,是他們走向各自未來的絆腳石,他們的幸福,自然是不希望她摻和的——那又怎么樣呢?她已經是個獨立完整的個體,她有自己的未來。
所以她選擇漠然對待一切,父母于她而言,有過,自然也有恩,形同陌路、不相往來,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結局,更何況他們并沒有流言蜚語里那般殘忍不堪。
他們對若辭,遠遠不止于資助。而他們的離開,也反而使她放松——總算不用再夾在中間,在二人冷戰(zhàn)時偽裝成對方去互相討好,也不用再對上父母早已了然的心疼眼神,不用再看他們強行和好,去做所謂的模范夫妻。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若辭的人生觀都和婚姻觀一樣——能過過,不過分。
是以她的確不夠愛惜生命。
她甚至覺得,如果能夠把那些深埋著的事情挖出來,就算去另一個世界,繼續(xù)做步茗的小跟班也無所謂。
假如有另一個世界的話。
/
若辭的名字看起來就隨便,包含父母二人的姓氏,中間沒有念、沒有愛。
她曾經有過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母親死于分娩,能否換來父親一“念”。后來,她想開了,他人的念想、愛怨,總是虛幻的,人生在世,何必把自身的價值寄托于他人的評價?
父母于她,敬而遠之即可。
敬之,為其恩;遠之,為其行。
走過這遭,她最是看不起以死相逼的把戲——以死亡威脅來的片刻安寧,總會為你的將來埋下深憂。感情從來不是說一不二、定而不改的,相知相護尚且如此,何況對方活在你威脅的陰影下呢?
再來,她亦對父親的軟弱嗤之以鼻。一來,欺瞞的理由,本已算不上冠冕堂皇,再者,即使是再正義的緣由,若是有人因此受傷,那么這個謊言便當不得“善意”二字。二來,因為他的退縮和搖擺,不說毀滅,至少拖沓了不少人十數載。
她恨他們,恨的不是他們離婚。
她清楚,即使他們沒有離婚,她依然是一個多余的人。
“我不是在他們離婚后才被拋棄的?!?p> “他們領證的那一刻,就決定了我的命運是——被拋棄?!?p> 她曾經試圖弄清楚他們選擇結婚的原因——既然他們都如此深切地愛著自己愛的人,又為什么要作出這么一個,對誰都不負責任的決定呢?
可惜她終究無法共情。
于是已而,她偏愛干脆利落的行事作風,最煩厭別人拖泥帶水。
因此,看夏犖那幅要講不講欲說還休的樣子才格外煩躁。
但這理由畢竟不該是胡亂撒氣的借口,更何況看夏犖剛才的反應,明顯是有過什么陰影。
陰影總不可能是看懸疑劇恐怖片看來的,個中緣由也不是一時半會自己可以猜出來的東西,不需多想若辭便為自己剛才的激烈語氣道了歉。
看著夏犖難以置信的神情,若辭費了不少勁才咽下去那句吐槽“我還不如拿剛才的歉意去喂鼠兔”。
我看起來像是很不講理的人嗎?
若辭這么想著,也這么問了。意料之內地得到了夏犖的點頭,她也情理之中地感到十分不爽,轉身才嘆了句“真是的”,卻聽夏犖叫住了她。
“你……最后……呃,消失了?!?p> 聽罷,若辭偏回身子,腹誹著這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追問了句:“怎么消失的?”
夏犖才張口,四周便忽地一閃,二人齊齊摔入一片黑暗。
“夏犖?夏犖?”若辭試探著喊了兩聲,盡管她并不認為自己有那種隨便喊兩聲就能召喚神奇隊友的能力,也并不認為這長草罐頭沒有把他倆分開的能力,畢竟都把他倆丟到這奇葩地方了——除非它忘了。
這么一來,若辭想起第一次見鼠兔的場景,確實是迷之相似。
不過,若辭象征性的喊聲,確實喚醒了什么東西。
若辭很快鎖定了那聲音的來源,暫時不能判斷是什么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什么在摩擦……吊蘭葉子?她想起了在藍色罐頭里邊看見的金絲吊蘭葉。
剛知道吊蘭是草本植物的時候,她恍然大悟,難怪不開花的時候長得這么像草,也難怪它要在葉子上綴點金絲。
注意到吊蘭完全是因為當時在同伴里流行起的花語。若辭沒什么同齡的朋友,但這并不妨礙她獲取信息,雖然沒有小伙伴拉著她討論,她也不會主動融入其他人,奈何“花語”對小女孩的吸引力總是不小,她便摸了父親的手機查了查。
翻出一堆材料,她的“行徑”也被父親發(fā)現了,見父親只是無奈地笑,她索性拉著父親一起看起來。
吊蘭的花語不難找,卻也的確令當時的若辭費解,年紀尚小的她示意父親看那一欄,問道:“這個花語好奇怪??!”
“不奇怪啊,很多事情,都很符合這句花語?!?p> “什么事情?”
“比如……比如愛情,比如婚姻,比如工作,比如……”
父親在她面前并不避諱“愛”字,反而時常提起,愛情是件嚴肅的事情,若是沒有真正做好決定,不要隨意去追求一個人,也不要隨意答應一個人。
后來想想,父親對于自己的曾經和現在,多半是愧疚后悔的吧。
至于婚姻、工作,那時若辭雖未接觸,但也能感受到,它們使人疲憊,也使人擁有動力。
最后一個“比如”,父親沒舉出例子來,后來的若辭自己補上了——比如生活本身,比如活著。
在遇到步茗之后。
思緒萬千略過,從不需太多時間,這樣的放空不耗力氣,但盯著那細小聲音的源頭,已經盯得若辭心生煩躁。盡管聲源處,已有細細小小的綠光熒熒閃爍,伴著碎碎的金色光點,漂亮,讓她想起動漫、電影里常見的綠瑩瑩的森林,發(fā)著光的神秘植物,和金發(fā)的精靈。
還有吊蘭。
她沒找到這花語的源頭,只因為父親當時笑容里的無奈、惋惜和隱隱的期盼,記住了這一句。
“無奈,而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