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和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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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樣?!?p> 什么?若辭皺皺眉,聲音是夏犖的,發(fā)出聲音的卻不是他。
是吊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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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呢?
夏犖看著逐漸包圍自己的吊蘭葉子陷入了沉思。
這些葉子看起來純良無害,卻因為一圈一圈緊緊逼圍而讓他汗毛倒豎。但除了心底被他死壓著的緊張感會帶給他幾分不適,身心都沒有其他異常。
所以呢?它們想表達什么?夏犖下意識把這一現(xiàn)象和情緒組織里那群綠色豆子聯(lián)系起來,但看看吊蘭,又覺得不對,組織里沒人主動吩咐,但他能感覺到,那些綠豆子并不是很喜歡吊蘭。
所以這神秘的綠葉子是想表達些什么嗎?
“多吃蔬菜有益身體健康?”若辭日?;钴S任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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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讓夏犖心里一陣抽痛。
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幸福。
記得小時候愛吃的干脆面,里面往往附帶些刮獎卡片,刮開覆蓋在獎品欄上的灰條,看看自己贏得了什么。
結(jié)局往往是令人失望的,就像這根以檢驗單做成的竹簽,刮開以幸福和愛為名義的灰條,露出了底下令人恐極的謎底。父母眼里的慌張讓他有了答案,還沒等他自己理清楚思緒,登門造訪的親戚又打亂了他的思路。
他不太會本地方言,聽得費勁又難受,模模糊糊聽懂了親戚口中的“過繼”,大概意思是自己是那位不知道隔了幾層關(guān)系的親戚的孩子,因為他的養(yǎng)父母無法生育而把自己過繼給他們。
夏犖點點頭,直覺自己現(xiàn)在不該說話。
沒想到,向來崇尚理性的自己也有只能靠直覺的一天。
他并沒有見過這位親戚,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幾句怎么不來看他,那親戚跟演習(xí)好幾次了一樣答得順溜而真摯,可他總覺得有古怪。偶然一偏頭,看見父母緊張的模樣,心里又是一沉,若事實如此,真的有必要這般緊張嗎?
對面親戚反反復(fù)復(fù)嘮叨著養(yǎng)育之恩,如同她看起來一樣,和藹熱切。
夏犖卻忽然從心底最深處,騰起寒意,血液似乎一下子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白不白,卻能感覺到自己面部肌肉和手臂關(guān)節(jié)都變得僵硬。
轉(zhuǎn)瞬之間,曾令他安心的港灣成了冰窟,懸在窖頂?shù)谋F搖搖欲墜。
冷意像炸開了一樣,從心口迅速蔓延到肢端,腦中止不住地去思考世界上會有多少中被誤作為溫暖的冰寒。
夏犖勉強定著神應(yīng)付著,不斷暗念著這來路不明的親戚趕緊離開,可那親戚卻像是下了決心要在這吃晚飯,從兩點一直坐到四點,言思活絡(luò),不動如山。
不知怎么,夏犖忽然捕捉到了她眼里的幾絲不耐,一個激靈,肢稍的溫度倏地回升了,忽然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偽裝,他自覺,這恍然徹悟的神態(tài)自己應(yīng)當(dāng)偽裝得相當(dāng)不錯,否則對方的神情里,不會充滿那真誠的滿意。
在飯點之前送走了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又和父母度過了愉快的晚餐時間,夏犖進了房間,下意識地,伸手摸出了手機。
列表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見面微笑的交情,有;可約可聊的交情,有;可他深知,這件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說,他又想起那份報道,哪怕是專業(yè)人士幾經(jīng)潤色的文字和圖片,都不足以支撐他深入想象。
可怖。
他想,靠著門,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是父母的。
推門的聲音——是父母房間的方向,隨即他聽到了一聲哭腔,幾經(jīng)壓抑,終于要爆發(fā),卻不得不再次壓回嗓眼里的哭腔。
“我只想好好過日子,怎么、怎么偏偏……”
這聲音隔了兩重門,已是很微弱了。
夏犖不知道是他們故意要自己聽到,還是真的只是母親的發(fā)泄之舉。
是啊,好好過日子。
父母想好好過日子,他也想好好過日子。
可是若是一切如同他的猜想,他的“父母”,應(yīng)當(dāng)也想好好過日子。
“我怎么嫁了你這么個東西!”門外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母親摔了門,不知道要去哪,父親似乎停了停,像是猶豫了一番,到他房門外叮囑了幾句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之類的俗話,他也一如往常地應(yīng)了知道,應(yīng)了“我都多大了”。
聽過父親關(guān)門的聲音,他本想著起身,出去再摸索一番,撿幾份漏掉的發(fā)現(xiàn),最終卻沒有實施,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可怕想法。
夏犖搖搖頭,說不清是在嘆自己變得多疑的心態(tài),還是在嘆他們。
養(yǎng)育之恩自然深重,只是日常里每一處溫暖的細節(jié),都會讓他忍不住琢磨,如果是他自己,失去了本該屬于他的天倫之樂,會作何感想?
偷來了別人的孩子,然后告訴他:“寶寶呀,你可千萬不要和陌生人講話哦!”
這是什么地獄笑話?
他想起自己的怒吼——
“感恩?有什么好感恩的?”瘋狂一瞬間扭曲了他清秀的五官,“他們可是手上不沾血的聰明人!”許久,他將涌上胸口的悲痛緩緩壓下,深深呼吸,“我的父親因為他們流離失所,我的母親因為他們遭人唾罵,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因他們而死!”
“他們才該感恩這么些年教會了我不說臟話,否則,”他再次深吸一口氣,勾起嘴角,“否則,死去之前還要聽他們耗費那么大成本養(yǎng)大的陌生人問候祖宗,那該多難過啊。”
啊,對,時間點不該卡在這里。
若辭他們,在“我”的兩個月前。
時間開始混亂了。
?。?p> 鼠兔睜開眼睛,當(dāng)即感受到世界的變樣。
原本還在想,是誰有那閑心思把一只鼠兔撥拉到仰面八叉的姿勢,一翻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人。情緒上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動,大概是因為性格也變回了原樣。
鼠兔坐起來,垂頭思索了一陣,先,把自己名字想起來再說吧。
可是腦海中莫名地闖入了一雙眼睛,微微垂著眼睫的、含笑的眼睛。
若是屬于某一位故友,他應(yīng)當(dāng)不會聯(lián)想出如此豐富的視角,莫非是位長輩?幼時仰視,少年平視,成年俯視,乍一想,沒有問題,可仔細琢磨起來,卻發(fā)現(xiàn)這雙眼睛卻顯得那般稚嫩。
卻像是聽了極好笑的段子一般,不住地、憋不住似的,彎起來。
那間教室的燈光,不柔和、不溫暖,在夏日,燒得人心煩氣躁;在冬天,凍得人手指發(fā)僵。記憶逐漸復(fù)蘇,第一個記起來的細節(jié),竟然是那雙曾經(jīng)讓自己撕了無數(shù)張草稿的眼睛。
他不免笑出了聲,還真是淵源頗深,相識的第一天就狠狠吵了一架。
那時候還很小,為了爭一塊畫板,兩個人誰也不讓誰。
“阿銘我們讓給弟弟好不好?”
“不好!”
“為什么不好?我們買另一塊……”
“不要!這一塊的顏色好看!”
這邊那邊僵持了老久,最后那個矮他半頭的小孩松了口。
還沒等他抱著好不容易爭來的畫板開心一會兒,那小孩跑過來沖他喊了句:“大孩子要讓著小孩子,我讓了你,所以我是大孩子,所以以后你要叫我哥哥了!”
又沒等他理順這個歪理,小孩呲溜躲到了他哥哥后邊,小孩的哥哥沖他抱歉地笑笑,隨后那小孩又興奮地到處躥,哥哥不得不跟著到處跑,以免他撞壞畫室里的畫和石膏。
“嘁,把腿打斷就不會亂跑了!”步銘嘀咕。
“嗯?阿銘你說什么?”媽媽交了學(xué)費,又和小孩媽媽聊了會天,才過來,聽著步銘嘟嘟囔囔,笑問道。
“我說,那個哥哥脾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