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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爭渡

第二十九章 心難

欲爭渡 委裙 5009 2020-04-01 12:01:51

  見林早沒說話,他尖尖的翹鼻子上沁出汗珠,及肩膀長的頭發(fā)被草草束起,看樣子好久沒理了,濃濃的眉毛下是一對大眼睛,往??偸巧駳獾剞D(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烏黑的眼珠此時卻不敢看人。

  “我沒事兒。”林早笑笑,小軒是個好孩子,就是太靦腆了。

  “對不起?!毙≤幈庾斓?,討厭自己的口無遮攔。

  林師姐的手都已經(jīng)這樣了……

  “謝謝你小軒,我沒那么脆弱的,你先回去吧?!绷衷缯f道。

  “好吧?!毙≤幉桓以俣嘣?,他垂下頭去,默默走出洞府,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鼻子。

  這孩子……

  林早長長嘆了口氣,頹然地躺倒。

  手指殘了可怎么辦?

  “小早!小早!”小軒剛走,晏時楚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jìn)來。

  “你怎么樣?!”他神情驚慌,哪里還看得出一絲吊兒郎當(dāng)?shù)挠白樱?p>  “呃……還好?!敝皇鞘种笖嗔硕?。

  晏時楚一走進(jìn)了就注意到她被裹成一大包的手,眼里滿是心疼,他看重都覺得不忍,而真正經(jīng)歷這一切的小早又該會多疼?!

  他坐到床邊,見林早縮在被窩里,臉色蒼白,眼底都是青黑,臉頰也消瘦了許多。

  “你的修為?!”晏時楚大驚,他輕輕探上林早的手腕,卻被她掙開。

  “我沒事!”林早低垂著眼瞼,看不出喜怒。

  “讓我看看!”晏時楚強行探上她的脈搏。

  他驚駭?shù)溃骸澳阍趺粗挥芯殮馊龑拥男逓榱??!?p>  是啊,她不光成了殘廢,連修為也跌落至練氣三層了,卻是有點凄慘。

  林早自嘲地笑笑:“此事說來話長。”

  她把在紫央秘境中的經(jīng)歷全告訴了他。

  晏時楚久久沒能開口,只是帶著愧意看著她。

  “我挺倒霉的是吧?”林早虛弱地勾起嘴角,笑得卻比哭還難看,“別人進(jìn)秘境要么是得到神兵寶器,要么就是得到上古大修的傳承,我倒好,什么好處沒得到,反倒落下了一身傷?!?p>  她繼續(xù)說道,似乎看向了不知名的遠(yuǎn)方:“我有時候都覺得我自己是不是多災(zāi)多難的體質(zhì)……”

  “別說了!”這對于晏時楚而已實在是一種煎熬。

  “師尊呢?師尊來過嗎?”林早左右看了看。

  很顯然,他沒來過,沒來看過她!

  心中漫上來的情緒很復(fù)雜,說不上是什么心情,好像是失望吧,但這對她來說難道不是家常便飯么?

  “小早,師尊他讓我給你帶來了不少東西?!标虝r楚忍不住補充道,他取出儲物袋,嘴里念念有詞:“好多東西呢!”

  見林早沒表現(xiàn)出什么驚喜的神色,他努努嘴,表情夸張:“快看!小早,師尊給了你好些丹藥,我都要嫉妒你了!”

  “海靈芝、還有青木凝露這玩意兒可是美容養(yǎng)顏的!咦?居然有一瓶紫颯露,小早,你不是一直埋怨師尊沒給你紫颯露么?”晏時楚掏出一個小巧的水晶小瓶,拿到林早面前。

  林早的神色還是淡淡,為什么不在進(jìn)入秘境之前給她呢?現(xiàn)在拿這些出來都太晚了。

  晏時楚看她要死不活的樣子,忍不住逗她:“真不要?”他把紫颯露高高舉起,“不要我拿走了?”

  林早這才看他一眼,瞪道:“還給我!”

  他哈哈一笑:“嘿嘿,逗你玩兒呢!我哪里會真的要你的東西?”

  “你就好好養(yǎng)傷,其他的都別去想?!标虝r楚安慰道。

  養(yǎng)傷?

  林早望向窗外,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能不能好起來。

  若想雙手徹底恢復(fù),至少要筑基時重塑筋骨才有機會,可她如今不過練氣三層,距離筑基更是遙遠(yuǎn)……

  她陷入了困境。

  “那四象宗大會怎么辦?我還能不能參加?”林早急切地問道,半年后就是四象宗大會了,屆時整個南唐的天驕都會去參加,哪怕是散修也會來奮力一搏。

  這個大會她期待很久了,上一次的四象宗大會上,前一百名修士都能得到上品筑基丹,林早原本想的是取到筑基丹后她就可以筑基變成大美人兒了,然而沒想到去了趟紫央秘境回來就殘了,這下她去四象宗大會更是勢在必行了。

  只是……

  晏時楚不忍地?fù)u搖頭,說道:“小早,別想了。”

  “師尊說這次的四象宗大會你不能參加?!?p>  “什么?!”林早一下子猛坐直身子,“不可能!”

  “不行!我必須得去!若是不參加我的手怎么辦?”林早脫口而出道,她惱怒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她難道要帶著這么一雙手過整整五年么?

  “小早,”晏時楚的眼神中帶著哀意,“你不能……你不能去?!?p>  “不行!”林早竟是要下床來,“我去找?guī)熥穑 ?p>  “小早!你做什么?”

  林早忍著虛弱,朝清玄上人的居所掠去。

  ……

  “師尊!”林早叫了一聲。

  清玄剛剛闔上眼眸,就聽到了林早的聲音。

  ”何事?”他的聲音里透著疲憊。

  薇兒的狀態(tài)按理來說應(yīng)該很快好轉(zhuǎn)起來才是,昨日怎會?

  “師尊,我要去參加四象宗大會!”

  清玄上人似乎早有預(yù)料,不慌不忙地應(yīng)答道:“不行?!?p>  “為什么?”林早反問道。

  清玄沉吟道:“你的修為跌落了吧?”他在林早一進(jìn)入洞府時便知道了,“你如今不過練氣三層的修為,如何去與其他人競爭?”

  林早默然了,她知道,她怎么又會不知道呢?

  四象宗大會每五年舉辦一次,是南唐修真界的大事,主要是筑基修士和金丹修士的較量,當(dāng)然也有練氣期修士的比賽,不過練氣期的比賽更像是為筑基境界的比賽準(zhǔn)備預(yù)備人才。

  能闖進(jìn)四象宗大比前列的修士哪個不是自己所屬境界的佼佼者?

  “可是……”林早還是想?yún)⒓?,畢竟距離四象宗大比還有一年的時間,她也算是散功重修,未必不能在半破到練氣期十層。

  “師尊?!鼻謇涞穆曇糇运纳砗髠鱽?。

  看到黎默,清玄上人蹙著的額頭都舒緩了不少。

  他點點頭,“不錯,不錯。”

  清玄滿意地點頭,修為又有精進(jìn)了,對于這個大弟子,他是真的當(dāng)作親子一般培養(yǎng),n默也沒有辜負(fù)他的期望,雖然天分奇高,但他從不松懈,修煉起來頗有幾分不要命的架勢。

  黎默抿緊唇,看不出神色,只是淡淡地掠過林早的身影。

  她怎么在這里?

  “早兒,你便回去安心修養(yǎng)吧,四象宗大比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清玄淡然道。

  四象宗大比?黎默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訝然。

  她也要參加四象宗大比了么?

  也對,他也要參加筑基境界的比賽,算算時間,她也該參加了。

  黎默放出一道神識,卻發(fā)現(xiàn)林早此時的修為不過練氣三層。

  練氣三層?

  再廢物也廢物不到這種程度吧?

  看看師尊的反應(yīng),他也猜得出來事情的始末,他冷冷地嗤笑道:“練氣三層也想?yún)⒓铀南笞诖髸???p>  玄天道里隨便拎出個內(nèi)門弟子的修為都不止練氣三層,外門的弟子稍弱,但修為在練氣三層以上的弟子也不少。

  他看也不看林早,只是看向清玄上人說道:“一個練氣期三層的弟子也想去參加四象宗大比,這讓其他宗門怎么看待玄天道?”

  “師尊,決不能讓她參加!”

  黎默的話就像是一盆浸著冰的冷水從她的頭頂潑下,冷得透心。

  哪怕是手指被壓斷都沒有此刻糟糕。

  林早不自覺地捏緊了腰間的火狐,下唇咬得發(fā)白,不敢去看那張冷漠帶著嫌惡之情的臉。

  清玄看黎默這么咄咄逼人也略感訝異,在他的印象中大弟子平時說話并不是如此刻薄的啊……

  這兩人……

  “怎么?還想賴著師尊讓你參加?”黎默譏刺道。

  林早忍不住回頭看去,卻見那少年背著黑劍,臉如冷玉,姿態(tài)清冷,脊背挺得筆直,尚余孤瘦雪霜姿。

  偏偏那雙眼睛是桃花眼,溫柔下來注視你的時候仿佛你就是他生命里的唯一,可他眼里的溫柔從來不屬于她。

  心里很亂,很冷,她不想再看這雙眼睛厭惡的目光,竟是狼狽地跑了出去。

  黎默還站在原地,面向清玄上人的方向,感覺到那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似乎伴著若有若無的庫奇聲。

  他的心中不知為何涌起一股郁結(jié)之氣,干脆封閉了神識,不想再聽見那讓他煩躁的聲音。

  太丟人了!

  林早坐在水池旁,想扇自己一巴掌的沖動都有了。

  她明明不是這樣愛哭的人,偏偏遇到他后默默哭了不知多少回。

  她抹掉眼淚,卻有更多的流了下來。

  看到池里的靈鯉,她忍不住把靈力凝結(jié)成細(xì)細(xì)的一束,眼看就要刺穿那紅色靈鯉。

  “林師姐……”

  一抬頭卻看到了小軒那雙黑溜溜的眼珠子。

  林早的心里突然流過一道暖流,還好,還是有人關(guān)心她的,小軒真是她的小棉襖。

  “小軒,你是個好孩子?!绷衷缟斐鍪窒肴ツ哪X袋,卻被他躲開。

  “師姐,我是說,這些靈鯉很珍貴,你若是弄死了要賠好多錢呢!”

  “……”

  林早沉默了一瞬,下意識地收回來靈力。

  “G!U!N!滾!”林早一字一句地吐出來。

  “給我圓潤地滾開,師姐我想靜靜?!?p>  小軒一愣,不敢再觸她的霉頭,只是小腦瓜想半天還是沒忍住問道:“師姐,靜靜又是誰?”

  “……”

  林早雖然心里萬分想去四象宗大比,但到底還是把師尊的話聽進(jìn)了心里。

  師尊說得的確不錯,以她的實力,哪怕是修為沒有跌落,雙手也沒有殘疾的時候,也不可能在整個南唐的天驕中脫穎而出,更何況現(xiàn)在?

  她也就好好地在洞府里養(yǎng)傷,這段時間里清玄上人又給她了些丹藥靈藥,雖然修為沒有增長,但之前的虧損總算是補了回來。

  可一切希望都在拆開紗布的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么會這樣?”

  她的雙手結(jié)了痂,可每跟手指都生生短出一截,被截斷的傷口處紅腫得嚇人,像個小棒槌似的,看起來非常怪異。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不知緣何,她的斷指處有絲絲黑線纏繞,在她的視線下仿佛更興奮了,直接鉆進(jìn)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中,越陷越深,讓她的手更加紅腫,那黑線在皮膚底下竄來竄去,傷口竟然開始腐爛了,發(fā)出淡淡的臭氣。

  林早連忙用靈力包裹住雙手,卻絲毫不起作用。

  黑線反而變本加厲,斷指處紅得厲害,被絲線裹住,沿著結(jié)痂處鉆進(jìn)去,看起來竟像無數(shù)條蟲子在林早的手里爬一樣,結(jié)痂處的皮又被翻起來,嫩紅的軟肉中流出黃水,又腐爛了。

  林早心一沉,直接癱坐在地上。

  午夜,林早卻遲遲無法入睡。

  十八次,一共十八次。

  她的手指腐爛了十八次。

  怎么辦?

  這樣的她今后還拿得起劍么?

  她的心中蔓起深深的絕望。

  如附墻之藤,一點一滴,叫你慢慢地絕望。

  怎么辦?

  難道她要回到凡人界中去嗎?她不愿意,她還沒能變成大美人兒呢!她還沒在修真界痛痛快快地談一場戀愛呢!

  她不甘心!

  每日清晨,都能看見一道清瘦的身影在院中練劍。

  那女修模樣倒是清秀,可握住劍的姿勢卻十分怪異,舞起劍來非但沒有仙氣飄飄英姿颯爽的感覺,反倒像模仿大人學(xué)步的小孩兒一般滑稽可笑。

  豆大的汗水從她光潔的額頭滑下,她卻沒管,只是反反復(fù)復(fù)的練習(xí)那一個招式。

  “哐當(dāng)!”

  劍掉到了地上,那女修怔了一瞬,竟是跌坐到地上,呆呆愣愣的。

  “小早!”晏時楚的眼眶微紅,急步走過來將她扶起。

  “小早,你不要嚇我!”晏時楚捏著她的肩膀叫道。

  林早吐出一口濁氣,抬起眼皮看向他:“怎么了?本仙女正在練劍呢!”

  “小早,你沒事嗎?”晏時楚不放心地問道。

  林早翻了個白眼,“放心吧,我身殘志堅,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見她還有心力開玩笑,晏時楚也放松了不少。

  二人在院子里胡吃海喝了一頓,晏時楚下了血本,甚至買了好些靈獸肉,兩人吃得滿面通紅。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林早擦擦嘴問道,她早就感覺晏時楚的不正常了,他一天都扭扭捏捏的,好似憋著什么話說不出口似的。

  “我……”晏時楚一張俊臉扭著,半晌才出口道:“小早……”

  “師尊讓你去文書樓一趟?!?p>  林早一僵。

  文書樓?

  是啊,她好久都沒去采過血了,幾乎要將這事給忘了。

  “原來是這事,二師兄,我省得的?!绷衷绱鸬?。

  “……”晏時楚的眼里滑過一抹歉疚,“小早,你……”你不介意嗎?采了血,氣血必定會大損,她一答應(yīng)的話,也就意味著徹底與四象宗大比無緣了。

  林早擺擺手,“沒關(guān)系,反正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也沒啥差別了?!?p>  既然是師尊的要求,她一定不會拒絕。

  若不是師尊,她這時可能已經(jīng)找了某個不知名的鄉(xiāng)野村漢嫁了,說不定連娃都有了,甚至連修真界的存在都不知曉,相較起其他人來說,她已經(jīng)夠幸運了,反正現(xiàn)在她也是個連劍也拿不住的殘廢不是么?

  文書樓。

  還是熟悉的模樣。

  林早的心跳不知為何有些快,疑惑今天的文書樓怎么連一個人也沒有。

  這文書樓是專屬于峰主的閣樓,平常主要用于峰主個人辦公,當(dāng)然清玄上人勤于修煉,諸多事務(wù)都由管事代他處理,因此平時出入這里的人不算多,可像今天這樣一個人影也不見的時候林早卻是沒見過。

  莫名的……有些凝重。

  “來了?!比羰缟鞯穆曇粢蝗缂韧臏厝?。

  林早熟練地挽起袖子,卻被她阻止。

  “好孩子,來坐下。”若淑慎低聲說道。

  林早一怔,“怎么了?不采血嗎?”

  若淑慎一滯,看著林早的眼神有些復(fù)雜。

  “今天你師尊來?!?p>  “師尊?”林早眉頭蹙起。

  正說著,清玄上人便來了。

  林早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只見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書房里竟是出現(xiàn)了一條暗道,看得林早心驚不已。

  這是什么陣法?或者機關(guān)?

  若淑慎也不再說話,只是輕輕地牽著她的手,似乎是要給她一點力量。

  走過幽暗的密道,林早才發(fā)現(xiàn)這里別有洞天。

  這里竟然有一座冰室,怪不得她感覺涼颼颼的。

  看樣子應(yīng)該是某種陣法制成的小境,玄天道是不可能看到冰的。

  兩座巨大的冰床擺在冰室中。

  林早的瞳孔一縮。

  喬雪薇!

  那躺在冰床上的女子,不是喬雪薇又是何人?

  只見她平躺在冰床上,一頭烏發(fā)如云鋪散,似乎陷入了沉睡,眉眼間攏著的云霧般的憂愁。從林早的角度恰巧可以看見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往日紅潤如海棠般的櫻唇此時泛起令人心疼的蒼白,潔白如牛乳般的肌膚略顯青白,雖然一副病體難愈的模樣,也難掩其殊容,就連一邊放著的明珠都抵不上那張美的驚心動魄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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