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漸離開了熱鬧的街區(qū),行人越來越少。
林瑯作為侍衛(wèi),自然不能上轎,一路走得她腿都要斷了,這還是她煉了幾天體,身體素質(zhì)明顯提升了一截的情況下。
“我說老弟,你怎么這就虛了?”一個護衛(wèi)模樣的黑臉漢子拍了她的肩膀一掌。
林瑯一個趔趄,這位仁兄手勁兒可真不小!
那黑臉漢子搖搖頭,嘴里還念叨著什么,走到林瑯前面。
前面的馬車漸漸慢了下來,林瑯也忍不住好奇湊上前去。
他們已經(jīng)行至一處懸崖,再往前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好像有誰用斧子砍去了一半,直上直下,險峻陡立,云霧繚繞,空空幽幽,俯首一望,只叫人雙腿發(fā)軟。
青山峭壁,碧蚰堆云!
看到那氣勢壯觀的陡峭石壁,是那樣深,那樣陡!
林瑯的心跳都變快了不少,往懸崖邊退了好幾步,一陣眩暈。
童菁菁來這里做什么?
林瑯抬頭望去,只見童菁菁著一身廣袖流蘇長裙,在陽光的照射下蕩漾著迷人的光彩,整個人的身上都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她站在峭壁邊緣,深谷里狂風(fēng)大作,三千青絲泄了一地,看得林瑯膽顫心驚,生怕她摔下去,而一旁的侍衛(wèi)丫頭們都是熟視無睹的樣子。
林瑯推推那黑臉漢子,急道:“這位大哥,為何不把她拉回來,這樣多危險?。 ?p> 那黑臉漢子好像聽到了什么蠢話一樣,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鄉(xiāng)巴佬!”冬兒啐了一口。
林瑯卻是緊緊注視著童菁菁,努力擠到她身后,預(yù)備隨時拉她一把。
童菁菁注意到林瑯,也沒說什么,纖細的玉指撥弄著一片晶瑩剔透的樹葉般的物什。
“站穩(wěn)了。”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飄渺,跟平時的音色很不一樣,玉指一松,那片翠綠的樹葉隨著風(fēng)搖搖晃晃飛遠了。
“?。俊绷脂槺贿@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搞懵了。
忽然,陣陣狂風(fēng)像猛虎一樣大作,蕭殺,塵土飛揚,枯葉在風(fēng)中翩翩起舞。
林瑯離得最近,臉都快被吹變形了,身子更是被巨大的吸力往懸崖下帶去,還好童菁菁拉住了她。
“這是……”
鋪天蓋地般的震驚襲來,還來不及反應(yīng),林瑯就被甩到了艙上。
林瑯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狼狽地在艙板上滾了一圈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反觀其他的隨從就要從容多了。
林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黑臉漢子一腳從她頭頂上跨過,頓感尊嚴受到了嚴重的踐踏,她一躍而起,打量著這艘‘大船’。
她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大船,而是一輛飛舟!
遠遠看去,這艘飛舟更像是一片巨大的翡翠樹葉,舟身似乎是由某種碧綠色的晶石制成,在陽光的反射下非常刺眼,尋常人看見時只會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有很好的隱蔽性。
外表布滿了華美的花紋,從不同的角度看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色彩來,好像一張LED光屏般,無數(shù)朵嬌艷的桃花在寬闊的舟身上有規(guī)律地緩慢的旋轉(zhuǎn),閃著若有若無的淡粉色的光芒,法舟的最前端,一個閃著藍色光芒的六角星高速轉(zhuǎn)動著,一側(cè)的匣子里裝滿了靈石。
冬兒熟練地往匣子中投放靈石,六角星里的桃花金光大盛。
一支如玉雕般的桃花冒著靈氣正對著法舟,懸在離法舟幾米高的空中,棕褐色的枝干里閃著絲絲銀光,淡粉色的花瓣由淺入深,里邊好像流動著無數(shù)耀眼的星星。
這艘法舟不算很大,但對林瑯而言已是新奇的體驗了,她在法舟外圍繞了一圈,又被冬兒帶到一塊小隔板上。
“諾!”冬兒指向那小塊空地,又扔給她一條薄被,“你就在這兒睡,午時去艙東門里拿饃饃?!闭f罷也不管林瑯反應(yīng)如何,又去屋內(nèi)忙著了。
林瑯苦笑連連,好吧,她也不是嫌棄,只是法舟飛得這么高,她真怕自己睡著睡著就掉下去了。
夜里很冷,冷得睡不著,耳朵里灌滿了風(fēng),呼呼地全是風(fēng)聲。
夏夜的天幕,半個月亮斜掛,星星在閃爍著。
林瑯把身上的薄被又裹緊了些,默默運轉(zhuǎn)金剛訣的口訣,身上暖了些,心里很茫然,她的心情就像這張淡青色的夜幕般,體修之路是她從未想到的艱難,雙手又不知道能不能好,她的修真界之旅真是混得一塌糊涂。
一闔上眼就看到小軒那張純真的小臉,她的心里滑過一抹愧疚,她很想替他報仇,也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可是眼下這個境況,她無疑是在癡人說夢。
又想起裴七仇臨別時對她說的話。
顧無煙……
她能治好我的手么?
眼皮越來越重,她頂著寒風(fēng)睡了過去。
調(diào)皮的靈氣像一顆顆綠色的小星星在夜色中流動著,慢慢鉆進了林瑯的身體里。
一夜無夢。
“……說不定呢!”
“胡說!大小姐肯定會拜師成功的!”
“……”
什么呀!林瑯揉揉困覺的眼睛,一骨碌坐了起來,聽見有人吵吵嚷嚷的。
拜師?
童菁菁要拜師?
原來此行她是去拜師。
林瑯錘錘酸痛的腰,離開小隔板,來到東艙。
已經(jīng)有幾個侍衛(wèi)呼哧呼哧地吃起來了。
“吃面啊……”林瑯嘀咕了一聲,也挽起袖子坐下去,不止一次地感慨做個男人在外行走真是方便。
她來得晚了些,幾個侍衛(wèi)都吃完準備走了。
不過她估計離這易顏丹的藥效徹底失去恐怕沒有多久了,這兩天她總感到胸膛的肌肉好似松散了幾分,身子上的肉都變軟了些,腳上的布鞋似乎也大了些。
大概就是這兩天了!
林瑯打定主意,下了法舟后必須得解決此事了。
冬兒一進來就看見林瑯一個人吃得最歡,她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就知道吃,也不怕?lián)嗡馈?p> “小姐真是糊涂了把這么個怪人帶上……”
林瑯吃面的動作一頓,皺著眉頭,瞇起眼睛,站起來逼視著她,說道:“你說什么?”
冬兒一愣,被她唬住了,含含糊糊道:“沒什么啊……我沒說你壞話!”
林瑯心想這叫不打自招么?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逼近冬兒,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語氣輕佻地說道:“你怎么老找我麻煩?就這么看我不順眼嗎?”林瑯早就想問了。
眼珠一轉(zhuǎn),她狡黠地一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浪蕩公子哥兒似的調(diào)戲她道:“冬兒,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不然你怎么老針對我?”
林瑯一抱肩,略帶嫌棄地打量她,“我勸你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這倒是實話,她可不搞百合。
冬兒被她的舉動嚇到了,你你你個沒完,臉上都被唬得改了樣子,一張櫻桃小嘴張大,暗恨世上怎會有如此厚臉皮之人,羞怒交加,一跺腳,跑了!
林瑯哈哈大笑起來,女人都是小氣的,這點果然不錯,看到那平時氣焰囂張的小丫頭這般灰溜溜地落荒而逃,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法舟飛行了三天三夜,林瑯的臉都快被吹成面癱了,心中激蕩不已。
這兩天她總算搞清楚目的地了,他們要去的地方正是上元——南唐的國都!
南唐國最富饒最繁華的大都,也有著整個南唐最強大的宗門——南唐皇室!
林瑯感覺自己就像跟了個旅游團似的,只不過比游客要忙很多,勞動付費嘛!
越過云霧繚磽韻龐大山脈,林瑯趴在法舟邊緣往下看。
“那是什么?”山脈深處,仿佛有一雙眼睛注視著一切,包括她所在的法舟,古老的森林在此刻就猶如一頭即將蘇醒的遠古兇獸般,忽然,一道道低沉的轟隆隆聲響,從山脈高空中傳出……
林瑯連忙縮回了脖子,心里一顫,下面究竟是什么東西,她隔著這么遠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威壓。
上元,到了!
古人云:建金城其萬雉,呀周池而成淵。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內(nèi)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說得便是上元的繁冗街市,這里有南唐國最大的修真界集市,更是珍寶齋的總部!
林瑯趕緊收拾好東西,站在了侍衛(wèi)隊列中。
童菁菁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走出船艙,手里拿著一塊金燦燦的令牌。
風(fēng)起!古老的城門上赫然有著兩個巨大無比的遒勁飄逸的大字:上元!
“這是雕刻的嗎?”林瑯問向站在前頭的黑臉漢子。
“這是一個人寫的……”回答的是童菁菁,她的視線也落在那字上。
寫的?
要多大的筆才行?
林瑯一拍大腿,她陷入思維定勢了,這是劍氣化筆!
林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兩個字,這字似乎蘊含著某種道義法則,她忍不住問道:“系統(tǒng)系統(tǒng),寫下這兩個字的人是何種境界?”怎么才能在城門上留下這么大的字?
系統(tǒng)隔空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地打擊道:“別想了,你是不可能到這個境界的,況且有這實力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法舟越飛越近,漸漸變低。
“入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城溢郭,旁流百廛?!钡统梁裰氐穆曇艄喷姲闱眠M每個人的心里。
法舟觸地,童菁菁念了一道訣,法舟瞬間縮小成拇指般大的一片樹葉。
面前是百丈城墻!也是上元城的標志。道是百龍臥于陸,亦成山九仞之功,有鄙夷天下之勢。固若金湯,度金戈鐵甲!高達百丈的城墻直聳入云,蓋住了一世的安平喜樂,煙云相連。
童菁菁停了下來,身后的隨從們皆露出了震撼之色。
“這就是那一戰(zhàn)留下的遺跡么?”林瑯喃喃道。
那一戰(zhàn),是曠今絕古的那一戰(zhàn),上元,其實就是一處古戰(zhàn)場。
林瑯撫摸著黑色的城墻,悲戚之意幾乎要沖破她的胸間。
欲征戰(zhàn)火,拋灑熱血,是為一世人的車水馬龍,平安喜樂,紅塵四合,煙云相連。
如今既庶且富,娛樂無疆,為何你們還在悲哀?你們到底在悲哀什么?
“走了!”黑臉漢子使勁拍了拍她的屁股。
林瑯臉一黑,小跑著跟了上去,當(dāng)男人也不盡是好處。
上元不愧是都城,街上的小攤小販也比起他處要富足不少,更是修士如云,富麗堂皇的酒館飯店林立,還有熱鬧的寶齋、當(dāng)鋪、武器行……
林瑯看得眼花繚亂,跟上童菁菁走進了一處院子。
“你在上元有房?”林瑯張大嘴問道。
童菁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有問題?”
林瑯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哪敢有什么問題,這位現(xiàn)在可是她的金主爸爸。
不過童菁菁到底是什么神仙富二代,這相當(dāng)于一環(huán)有房啊!
“你這呆子沒見識過吧?”冬兒眼露鄙夷,她從小跟著小姐,南唐哪處未曾去過,來到上元的城里就這么新奇,真到了皇宮可不得嚇暈,果真是個鄉(xiāng)巴佬。
林瑯白天在客棧里打聽哪里有丹藥鋪子,心里很是糾結(jié),很想變回女兒身,又擔(dān)憂童菁菁若發(fā)現(xiàn)她是女子還會不會收留她。
“小二,來壺茶?!绷脂樢粨]手招呼店小二,隨便找了個空座坐下,卻無意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端起茶,遮住臉,視線悄悄落到坐在店內(nèi)最里頭的一個劍客。
只見他身著一襲黑袍,披著一件蓑衣,長劍直直橫在桌上,看著不像來吃茶的,倒像是來砸場子的,果然沒有哪個店小二沒眼色的湊上去。
那雙好似鷹眸般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烏黑的頭發(fā),散在耳邊,銀劍發(fā)出幽藍的光芒,身邊圍繞著一股冰涼的氣息。
林瑯直覺這恐怕不是個簡單人物,也就收回視線不再看他,只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不過這感覺消失得快,她的注意力立刻被童菁菁給吸引了。
“你怎么也來了這里?”林瑯疑惑地問道,難道是來吃飯,可是也沒見來什么人啊。
童菁菁掩飾地一笑,薄薄的面紗勾勒出淺淺的笑意,說道:“來見一個熟人?!?p> 恐怕不是她說的那么簡單,林瑯眼見地發(fā)現(xiàn)她居然一個侍從都沒帶,要知道醫(yī)修的戰(zhàn)斗力基本為零啊!
她穿著一身藕色留仙裙,清麗秀雅,身形苗條,長發(fā)披向背心,用一根粉色絲帶輕輕挽住。
林瑯正準備走上去跟她說話,余光卻瞥到一道黑影逼近。
是他!
他負著銀劍,在林瑯面前站定,高大的身材無端地添了幾分震懾之意。
怎么?這是要找茬?林瑯皺眉,暗道難道是剛剛偷看了他一眼被他發(fā)現(xiàn)了,惹他不悅?
童菁菁投來詢問的目光,猶豫地站在樓梯旁,有些不知所措。
林瑯比他矮了個頭,氣勢上就弱了一截。
她不甘示弱地瞪住他,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林瑯示意童菁菁先上樓去。
“那你……”童菁菁額角冷汗滑下,擔(dān)憂地看向林瑯,她雖然沒有武功在身,也能感受到這黑衣男子不好惹。
“快走??!”林瑯吼了她一句。
童菁菁怔住了,沒料到林瑯居然敢吼她,心里涌上一陣難堪,還有一絲委屈,撩起裙擺轉(zhuǎn)身上了樓。
林瑯看她離開也松了口氣,心里不斷打鼓,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周圍的食客也都自發(fā)地挪開,留出一片空地來,店小二早就見怪不怪了,上元里高手云集,修真者一言不合打起來的不在少數(shù),不過不能打死人,他也沒開口阻止,只是心里腹誹一會兒恐怕又要打掃好半天了。
黑袍人冷冷地看著林瑯,睫毛輕輕顫動著,依舊冷漠,嘴角微微輕抿。
林瑯就這樣和他對視著,瞪得眼珠子都干了,口水咽了又咽。
要動手你就動啊!這是要玩兒一二三木頭人嗎?林瑯氣惱地看著他。
黑袍人突然收回了劍,若無其事地收進劍鞘中,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很眼熟?!彼穆曇艉退艘粯?,很冷,生人勿近。
然后就不帶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走…走了?
林瑯愣在原地,思索著他說的話,電光火石間,她抓住了一道思緒。
是他!林瑯知道他是誰了!
他正是紫央秘境中與陌上白他們一起的斗笠客,怪不得她看他這么眼熟。
不過他應(yīng)該沒認出我,林瑯想到,畢竟她現(xiàn)在可是身高七尺的男兒身!
忽然胸膛上熱熱的,林瑯下意識地摸上胸脯,又感到下身一陣熟悉的熱流流出。
要完!
易顏丹失效了!
早不變晚不變,偏偏這個時候變!
林瑯尷尬極了,又害怕見到周圍人奇怪的目光。
“林瑯,他走了?”童菁菁一出聲無疑是火上澆油。
林瑯差點栽倒在門口。
“你去哪兒?”童菁菁問道,看見她分外滑稽的動作。
林瑯苦叫不已,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內(nèi)急!先走一步!”說罷一陣風(fēng)似的匆匆跑出客棧,生怕她看出端倪。
“這人……”童菁菁失笑,又被她粗俗的話語所驚,有些羞惱。
草草尋了個茅廁,林瑯急不可耐地鉆了進去,引起一片詫異的目光,可她卻沒時間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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